同時,朱興明迅速對遼東軍政格局進行了重新安排。
遼東總督一職,并未從現(xiàn)有的十幾個總兵中選拔,而是由皇帝親自任命了一位資歷較老、性格沉穩(wěn)、且絕對忠于朝廷的老將接任,并派去了得力的文官巡撫進行制約。
山海關(guān)總兵的人選更是經(jīng)過精心挑選,并非吳三桂舊部,而是從別處調(diào)來的、與遼東原有勢力毫無瓜葛的將領(lǐng),并派去了大量的軍官和錦衣衛(wèi)進行“協(xié)助”整軍,徹底清洗吳三桂的殘余影響。
經(jīng)過這一連串眼花繚亂的操作,朱興明成功地拔掉了吳三桂這顆最大的釘子。
京城初雪,細(xì)碎的雪沫子夾雜著北風(fēng),給這座帝王之都平添了幾分肅殺和清冷。
孟樊超穿著一身半舊的棉袍,頭上戴著遮風(fēng)的暖帽,緩步走在南城略顯嘈雜的街道上。
他的面容比以往清瘦了些,眼神中的銳利被稍稍掩去,多了幾分歷經(jīng)生死后的沉靜與滄桑。
他很享受這難得的閑暇,混跡于市井之間,聽著販夫走卒的吆喝,聞著空氣中食物蒸騰的熱氣,仿佛才能真切地感受到自己還活著,從那場巨大的政治風(fēng)暴和個人的生死劫難中活了下來。
路過一個街角,一股熟悉的、帶著淡淡鹵水清香的豆花香飄來,勾起了他些許食欲。
那是一個小小的攤子,支著一把破舊的油布傘,勉強遮擋著風(fēng)雪。攤主是一個看起來約莫十五六歲的小姑娘,穿著打補丁的棉襖,臉頰凍得通紅,一雙小手卻麻利地擦拭著碗勺,招呼著零星幾個客人。
她眉眼清秀,卻帶著一股與年齡不符的愁苦和堅韌。
孟樊超走過去,要了一碗咸豆花,多加了些辣油和蝦皮,坐在攤子旁的小凳上慢慢吃著。熱騰騰的豆花下肚,驅(qū)散了不少寒意。
“小姑娘,聽你口音,不像是京城人?”孟樊超隨意地搭話,他的目光掠過小姑娘被凍裂的手指和洗得發(fā)白的衣角。
小姑娘抬起頭,看了孟樊超一眼,見他穿著普通,面容雖有些冷峻但眼神還算溫和,便低聲道:“回客官的話,小女子是杭州府錢塘縣人氏。”
“杭州?”孟樊超微微挑眉:“那可是好地方,魚米之鄉(xiāng),富庶之地。怎么大老遠(yuǎn)跑到京城來,做這辛苦營生?”
聽到“杭州”二字,小姑娘的眼圈瞬間就紅了,她慌忙低下頭,用力擦著本就干凈的桌子,聲音有些哽咽:“…家里…家里遭了難,沒法子了,只好來京城投親…可親戚沒找到,盤纏也用完了,只好…”
她的話語支吾,顯然有所隱瞞,但那巨大的悲傷和委屈卻掩飾不住。
孟樊超經(jīng)歷過太多事,看慣了人間悲歡,也就沒說什么。
“大叔!您…您像是見過世面的人!求求您,指點小女子一條明路吧!我…我不是來投親的,我是來告御狀的!可我…我連皇城在哪里都靠近不了,那些衙門口的石獅子都比我知道的多…我…”她泣不成聲,壓抑了許久的絕望和恐懼在這一刻徹底爆發(fā)。
告御狀?!孟樊超心中一驚,連忙四下看了看,幸好天氣寒冷,街上行人稀少,無人注意這邊。他趕緊將小姑娘扶起來:“快起來!有話慢慢說,街上不是說話的地方。告御狀…你可知道這是多大的事?稍有差池,便是殺頭的罪過!”
小姑娘被他一嚇,哭聲止住了些,但身體依舊顫抖,眼中卻閃爍著倔強的光芒:“小女子知道…可我爹娘死得冤!全家都死得冤!若不能討回公道,我活著也沒什么意思!不如拼死一試!”
孟樊超看著她那瘦弱卻決絕的樣子,心中某根弦被觸動了:“你先別急,慢慢說,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杭州人,要告誰?所告何事?”
小姑娘抽噎著,斷斷續(xù)續(xù)地講述起來。
她名叫蘇婉清,本是杭州府錢塘縣一個普通秀才家的女兒。父親蘇秀才在縣里開了一家小小的私塾,母親做些繡活,家里雖不富裕,卻也溫馨和睦。變故發(fā)生在一個月前。
杭州知府王大宇的妹夫,一個名叫趙蟠的紈绔子弟,看中了蘇家鄰街一家綢緞莊老板的女兒,欲行強娶。綢緞莊老板不從,趙蟠便帶人日日上門騷擾打砸。蘇秀才看不過眼,仗著自己是秀才身份,上前說了幾句公道話,斥責(zé)趙蟠欺壓良善。
豈料這趙蟠囂張跋扈至極,竟指使家奴對蘇秀才拳打腳踢。蘇秀才一介文人,哪里經(jīng)得起這般毆打,當(dāng)場吐血重傷。蘇婉清的母親上前理論,也被推搡倒地,頭撞在石階上,昏迷不醒。
街坊鄰居雖憤慨,卻畏懼知府權(quán)勢,無人敢上前阻攔,只能偷偷將蘇秀才夫婦抬回家中。
蘇秀才當(dāng)夜便傷重不治,含恨而終。其妻醒來后得知噩耗,悲憤交加,也于三日后撒手人寰。
短短數(shù)日,蘇婉清便家破人亡。
她悲憤之下,拿著父親的狀紙去錢塘縣衙告狀。誰知縣太爺早被趙蟠打點妥當(dāng),不僅不受理,反而斥責(zé)她誣告鄉(xiāng)紳,將她亂棍打出。
她又去杭州府衙告狀,狀紙遞上去便石沉大海。她甚至想攔知府王大宇的轎子喊冤,卻被如狼似虎的衙役打得遍體鱗傷,險些被抓進大牢。
直到這時,她才從一些好心人的暗中提醒中得知,那趙蟠之所以如此囂張,就是因為他的姐夫是杭州知府王大宇!王大宇官官相護,在杭州一手遮天!根本沒人能告得倒他們!
走投無路之下,這個剛烈的女孩,變賣了家中僅剩的一點薄產(chǎn),帶著血書狀紙,只身一人千里迢迢來到京城,想要告御狀,為父母討還公道!
可是,她一個弱女子,無依無靠,到了京城才知道何等艱難。莫說告御狀,她連那些巍峨的衙門都進不去,連最低級的官吏都見不到。盤纏用盡,只好擺個豆花攤勉強度日,同時苦苦等待渺茫的機會。
孟樊超沒想到,只是在外面吃了碗豆花兒,竟然遇到這么一樁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