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手,你覺得我現(xiàn)在還有插手的能力嗎?”太后冷冷一笑,打量著華嬤嬤道,“你的心向著弘歷,你暗中幫著魏紅顏,以為我都不知道嗎?你早就不是從前忠心耿耿跟著我的那個人了!
華嬤嬤也有年紀(jì)了,和太后一樣是兩鬢斑白的人,主仆一場幾十年,彼此比誰都了解對方,她剛要顫巍巍跪下表白忠心,太后卻又道:“我也知道,若非你,我和弘歷母子之間的關(guān)系,早就完了!
“主子……”
“我老了,折騰不動了!碧竽可鄾,“可我不甘心,就是不甘心。”
這一刻,華嬤嬤有些不明白太后不甘心什么,但她仿佛迷茫地看向遠(yuǎn)方的目光里,有著最初的期待和憧憬,可又似乎不完全是。
天地一家春中,小七和恪兒趴在床邊,看著紅顏給弟弟換尿布,紅顏笑話她們:“哪有做姐姐的盯著弟弟看得,永琰要害羞了!
恪兒奶聲奶氣地學(xué)著:“羞羞!
小七卻一本正經(jīng)地說:“額娘,等我學(xué)會了,我來照顧弟弟,像佛兒姐姐照顧我一樣。額娘就不用操心了!
紅顏摟過女兒親了親,恪兒湊上來也要額娘親親,但此時舒妃派人來找小姐兒倆,蒸了她們愛吃的蝦餃,紅顏便讓孩子們玩去,她專心哄永琰入睡。
小七走時見弟弟睜大眼睛,認(rèn)真地說:“你別眼饞,長大了姐姐都給你吃,你快些長大,別總哭,要多吃奶。”
紅顏心里甜滋滋的,把一雙女兒送出門,便回來抱起永琰要哄他睡覺。她之前說才出月子的孩子哪里認(rèn)得娘,但孩子的確認(rèn)得,這些日子都要紅顏哄著才肯誰,即便最最喜歡乳母那豐沛的乳汁,還是能認(rèn)得親娘一般,見了紅顏就樂。
“永琰乖,就快臘月了,到明年臘八咱們就能喝香噴噴的臘八粥,姐姐們愛吃的東西你都能吃!奔t顏抱著孩子在屋子里來回晃動,柔聲細(xì)語地對兒子嘀咕著,“只要快快長大,什么都能吃。”
然而抱著孩子走到鏡子前,看著鏡中自己和孩子的模樣,紅顏一晃神,想起了弘歷說永琰將來要接受比其他皇子更嚴(yán)謹(jǐn)慎重的教育,他未來的日子不能像姐姐們那樣無憂無慮,此刻竟不知是心疼還是無奈,又或是……憧憬?
她都說了些什么,哪能哄孩子說長大了能吃想吃的愛吃的東西,她該說永琰長大了,要努力念書寫字,要成為睿智聰明的皇子,要做皇阿瑪最優(yōu)秀的臣工。
“永琰啊……”紅顏回到床榻邊,將小嬰兒放在床上,永琰撅著嘴像是在回憶吃奶的美好,咕噥著漸漸睡著,粉嘟嘟脹鼓鼓的小臉蛋兒,叫人忍不住想啃一口。
弘歷進(jìn)門時,正聽見紅顏喊兒子的名字,她坐在榻邊俯身看著兒子,那么專注那么恬靜,仿佛此刻天地之間只有他們母子存在,弘歷一直走到床邊,紅顏也沒察覺似的。不過她在喊了兒子的名字之后什么也沒說,好像把一切都放在心里了。
忽然感覺到身邊有人,紅顏轉(zhuǎn)身看,見是皇帝站在那兒,便是嗔笑:“皇上怎么不出聲呢,還好臣妾沒說什么不該說的話!
弘歷笑道:“你要說什么?”
紅顏故意說:“自然是丈夫的壞話,哪個女人不在背地里說自己男人的壞話?”
弘歷沒好氣地瞪她一眼,上前來要看看孩子,被紅顏推開說:“身上冷冰冰的,暖和些再來看,孩子睡了,皇上想看多久看多久!
她拉著弘歷的手往明窗下暖炕上坐了,很自然地彎腰要為弘歷脫靴子,好讓他坐得自在些,可弘歷卻攔住了,自己利落地脫了龍靴,盤腿坐了起來。
紅顏手里捧著他脫下的外套,稀奇地打量著皇帝,惹來弘歷嗔怪:“瞧什么,才半天功夫就不認(rèn)得朕了?”
紅顏笑道:“臣妾跟了皇上這么多年了,哪一回不是來了就懶懶的,巴不得茶水都送到嘴邊伺候,怎么今天這樣好心情,連靴子都自己脫?”
弘歷本就有事而來,不甘心被紅顏點(diǎn)穿,只指了指小桌對面:“你趕緊也來坐下,既然知道朕有事而來!
紅顏放了衣裳洗了手,從門前接過一籠蒸餃,是舒妃那里送來請皇帝用的,自己也跟著吃了幾個。屋子里有餃子的香氣,還有醋的酸味,皇帝放下筷子,專注地看著紅顏,不禁笑:“你都要把整只餃子泡在醋里了,還吃得出原來的味道嗎?”
“懷上永琰后,就愛吃酸的,現(xiàn)在也是!奔t顏道,“人說酸兒辣女,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弘歷問:“身體可還好?朕的意思你再養(yǎng)兩個月才是,怎么這么快就出月子了!
紅顏放下筷子沒再動,直白地說:“皇上有事兒就吩咐吧,咱們不繞彎子!
弘歷頷首,便提起忻嬪的事,他解釋著:“朕不是要阻攔你做什么,朕就是想知道,你確定忻嬪做了那樣的事嗎?你若有證據(jù),哪怕一個小太監(jiān)的證詞,朕都……”
皇帝忽然停了下來,紅顏倒是聽得入神,不禁也跟著頓了頓,自己問道:“皇上要怎么樣?”
可弘歷還是嘆了一聲,再問:“你有證據(jù)了?”
目光交匯,兩人的眼珠子里只有彼此,紅顏抿了抿唇像是在給自己打氣,開口便是說:“皇上就沒查過永璐到底怎么死的,您真的把他當(dāng)做是一場意外是嗎?”
皇帝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避開了紅顏的目光,說道:“是朕的不是,可朕不知道你是如何看待忻嬪,朕眼里不過是個矯揉造作故作柔弱的女人罷了,求的不過是一份恩寵!
“嘉貴妃死后,皇上查過的,那陣子嘉貴妃與她往來密切不是嗎?”紅顏道,“雖然這不足以成為證據(jù)來指正忻嬪,可臣妾不是衙門里的官老爺,不是刑部的大人,臣妾心里要懷疑誰,并不需要證據(jù)。”
弘歷的神情沉重嚴(yán)肅,但他有足夠的耐心聽紅顏把話說完。
紅顏繼續(xù)道:“可臣妾也不能輕易判人生死,沒有這個資格,也不能那么殘忍。”
話越說越遠(yuǎn),指不定連安頤當(dāng)年的事也要挖出來,弘歷搖了搖頭道:“朕不是來否定你的懷疑,你不要誤會朕與你的立場相悖,更不是來問你要證據(jù),更不可能來包庇忻嬪。但你若有證據(jù)的話,朕立刻就能達(dá)成你的心愿,哪怕……”
“皇上,臣妾沒有證據(jù)!奔t顏給出了答案,她當(dāng)真不愿讓小七再重復(fù)一遍當(dāng)初的事,甚至不愿讓弘歷知道小七經(jīng)歷了那樣的事,她只希望女兒能忘記這一切,哪怕將來長大了心里還惦記著,但那個時候忻嬪必然罪有應(yīng)得,該死的死,該關(guān)起來就關(guān)起來,對小七對十四都是個交代。
“沒有證據(jù)?”弘歷有些失望,自然不是失望紅顏沒有證據(jù)就懷疑忻嬪,而是若有證據(jù),他能立刻達(dá)成紅顏的心愿。
“可臣妾不能放過忻嬪。”紅顏“沒有”證據(jù),她已經(jīng)退讓了,“臣妾一定要把她送回紫禁城,和純貴妃一樣永久禁錮,正如臣妾方才說的,不能輕易判人生死,那就讓她自生自滅!
屋子里靜了許久,蒸籠里的蝦餃沒了熱氣,皮子干癟下去,失去了剛出鍋時晶瑩飽滿讓人食欲大開的模樣,可紅顏卻再次拿起筷子,將餃子蘸上醋,默默地把剩下的幾個都吃了,不想白費(fèi)舒妃的心血,也不想糟蹋了糧食。
弘歷見她吃完了,主動從暖籠里取出茶水給她斟茶,紅顏拿帕子擦著嘴,看皇帝不嫻熟但也絕不笨拙的動作,冒著熱氣的茶水送到面前,紅顏忽然笑:“舒妃姐姐說臣妾現(xiàn)在愛吃醋,是因為一輩子也沒吃過什么醋,但沒吃的是干醋,沒吃才是福氣!
弘歷不言語,自己也斟一碗茶,卻聽紅顏問:“皇上知道臣妾,憑什么說方才那些話嗎?”
“你想說便是了,還要憑什么?”弘歷道。
“是憑皇上還喜歡臣妾!奔t顏道,“是仗著皇上寵愛臣妾,所以趁著現(xiàn)在臣妾還能為所欲為,一定要給十四一個交代。”
“是朕不可靠,讓你不得不自己去面對,可是紅顏朕心里……”
紅顏伸手輕輕擋在皇帝雙唇前,天底下能有幾個人敢對皇帝做這樣的動作,她心里不是不怨,而是希望生活里能有更多的美好而非抱怨,與其抱怨本就不能實(shí)現(xiàn)的事,不如自己努力去實(shí)現(xiàn)。至于皇帝,她含笑道:“皇上不能這么說,若非皇上成全,若非有您做靠山,魏紅顏什么也不是,臣妾的一切都是皇上給的!
弘歷順勢捏過了紅顏的手,彼此并沒有把話都攤開說,可他們一貫心有靈犀。三宮六院無數(shù)女人,如皇后、愉妃與他相伴的時間遠(yuǎn)遠(yuǎn)長過紅顏,但弘歷時常覺得她們陌生,此生放在心上的女人,安頤之外,便是紅顏,但她們又不一樣。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朕在你身后!焙霘v道,拉著紅顏要起身,“朕想出去走走,屋子里怪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