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桃本是和和氣氣的,聽見這話卻冷下臉,嚴(yán)肅地說:“你們在咸福宮,純貴妃娘娘就是你們的主子,怎么敢在背后說主子的不是,什么舂米洗衣,是沒吃過苦,身在福中不知福吧?”
那幾人見櫻桃這樣說,忙都閉了嘴,櫻桃便道:“你們有的委屈,主子們都看在眼里,萬歲爺圣恩浩蕩,皇上那兒早就為你們安排著將來的去處?赡銈兪悄昧酥亟饋磉@里當(dāng)差的,本也不委屈你們,聽我一句,千萬別再出這種事,這回皇上不追究,可再有下一回,怕要舊賬新賬一起算,就有你們的好了!
櫻桃又將帶來的一些東西散于他們,吩咐要照顧好純貴妃娘娘,不能缺衣斷食,如此云云,待離去后不久又折回來躲在暗處看,那些人先頭雖怨聲連連,但這會(huì)兒也都好好當(dāng)著差,咸福宮上下禁衛(wèi)森嚴(yán),當(dāng)真不知六阿哥是從哪里鉆進(jìn)去的。
回延禧宮時(shí),遇上公主回來,看小姑娘的神情,像是有話要對娘娘說的,櫻桃便不急于稟告咸福宮的事,好讓母女倆單獨(dú)說話,屏退了其他宮人,獨(dú)自守在門前。
門里頭,佛兒見櫻桃這樣安排,很是放心,軟軟地往紅顏身邊一坐,伏在了額娘懷里。
紅顏見她心事重重,溫柔地問:“怎么了?”
“皇阿瑪說,二十一叔公病了,要派太醫(yī)去慎郡王府!狈饍旱氖帜﹃~娘裙上歲寒三友的繡花,氣息里有幾分悲傷,說道,“皇阿瑪說,叔公一生無子后繼無人,不能讓慎郡王府?dāng)嗔讼慊穑源蛩惆蚜⒏绯鏊玫绞骞ハ,繼承慎郡王府!
紅顏好生意外,這樣的事,弘歷從沒對她提起過,不知是為了此次六阿哥犯渾而臨時(shí)起意做這樣的決定,還是早早就有了打算,但聽佛兒說:“皇阿瑪講,這件事他不需要給任何人交代,但我和六阿哥是一母同胞的兄妹,皇阿瑪知道我心里惦記著六阿哥,所以這事兒先告訴了我。至于額娘,皇阿瑪讓我說,六阿哥不是您的兒子,是他和純貴妃娘娘的孩子,沒得讓您為六阿哥的將來操心,還請額娘不要生氣!
紅顏笑道:“額娘哪里這么小氣,就你皇阿瑪大度呀。”佛兒勉強(qiáng)笑一笑,又垂下了眼簾,紅顏忙問,“是覺得皇阿瑪太無情嗎?”
“額娘,六哥去了慎郡王府,就再也不是皇子了是嗎?”
“算是,又算不是!奔t顏道,“正常來說,皇阿哥所享受的待遇他都沒有了,但他畢竟是你皇阿瑪?shù)膬鹤,所以又?huì)比別的皇室子弟受優(yōu)待。然而是也好,不是也好,皇帝只有一個(gè),其他人必須是臣子,你這二十一叔公,也是康熙爺?shù)幕首友,你六哥不過是比其他兄弟早走了這一步!
佛兒道:“皇阿瑪說,我若實(shí)在覺得這樣無情,他能為了我而不做這個(gè)決定,要不要把六哥出嗣到叔公府上,我說了算!
紅顏笑道:“那你有主意了嗎?”
佛兒搖頭:“我來找額娘商量呢。”
紅顏拍拍她的腦袋說:“你皇阿瑪口口聲聲不叫我操心,結(jié)果你又來找我商量,這是繞個(gè)彎又落在我身上嗎?”
小姑娘愣了愣,隨即也笑了,不知是自己傻,還是皇阿瑪真有這樣的算計(jì),而紅顏豈能讓她煩惱,引導(dǎo)著問:“在佛兒看來,六阿哥怎樣的將來才是最好的?”
佛兒認(rèn)真地說:“能平平安安就好了,大哥的事那會(huì)兒我還小,但如今聽說一些閑話,也實(shí)在覺得無奈。君為臣綱,父為子綱,這是哥哥弟弟們身為皇子無法改變的命運(yùn),便是我們做女兒的,也不能一輩子把自己當(dāng)小孩子。六哥再這樣下去,早晚會(huì)讓皇阿瑪忍無可忍,說不定會(huì)比大哥更慘,大哥英年早逝,皇阿瑪還傷心落淚,怕是六哥再這樣下去,皇阿瑪真的要放棄他了!
“所以呢?”紅顏問。
“讓六哥出嗣吧,去做一個(gè)閑散的王爺,總好過不知哪一天,就……”沉重的話,佛兒說不出口,晃了晃腦袋,“我也不知道誰對誰錯(cuò)了,但這樣若是對六哥好,那就好!
紅顏摸摸女兒的腦袋:“那就這樣決定吧,去告訴皇阿瑪,別叫他惦記!
門外櫻桃見公主出來時(shí),重新變回平日里陽光活潑的模樣,便知沒什么大事,和她言笑幾句,讓小靈子來守著門,就進(jìn)門向紅顏稟告咸福宮的事。
聽說純貴妃大鬧一場后狂笑不止形如瘋癲,紅顏嘆道:“她也許已經(jīng)不在乎六阿哥了,她不過是有機(jī)會(huì),就想讓所有人都不好過!
櫻桃道:“奴婢擔(dān)心六阿哥曾經(jīng)也去過,若是真的,純貴妃娘娘還不定給六阿哥說了什么了不得的話,這一次又鬧得這么難看,六阿哥心里積怨,將來說不定還要惹出更大的麻煩!
紅顏猜想皇帝就是擔(dān)心這樣的事,才想出了過繼這樣看似無情但又附和帝王家一貫傳統(tǒng)的事,宗室子弟出嗣繼承香火并不稀奇,只不過輪到皇帝尚在的皇子,等事情公布天下,少不得要掀起一陣波瀾。
她輕輕一嘆:“快了,這些男孩子們,都該離宮了!
轉(zhuǎn)眼間,紅顏如茵都過了三十,昔日捧在懷里的小娃娃們,都已長大成人,富察家的福靈安已經(jīng)開始跟著父親出入朝堂,皇帝前幾日還說,要給福靈安指婚。如茵嘆息自己竟然已經(jīng)要做婆婆,越發(fā)珍惜和傅恒在一起的歲月,近年來有些懶怠了伺候丈夫的事,這幾日又殷勤起來,端茶送水的,都不假手給下人。
這會(huì)兒富察府里,如茵帶著侍女端了剛燉好的參湯送來書房,才走到門前,忽聽里頭傅恒斥罵:“畜生!”如茵心里一晃,忙闖進(jìn)們來,只見福靈安彎腰從地上撿起書信,傅恒坐在桌案后緊繃著臉,兒子奇怪地問她:“額娘,您來做什么?”
“我……”如茵愣了愣,見父子倆這架勢,也不知如何開口,輕聲嘀咕了句,“怕你惹阿瑪生氣,來看看你是不是又犯渾了?”
傅恒搖頭笑道:“你不是怕他惹我生氣,是怕我生氣了打你兒子!
如茵覺得沒面子,往福靈安身前攔住道:“怎么啦,我不許你打他!
福靈安哭笑不得,嫌棄道:“額娘您又胡鬧了,兒子可是大人了,您再這樣,兒子會(huì)被人笑話的。莫說阿瑪不是為了我生氣,就是我真的做錯(cuò)了事犯了混,挨打挨罵也是應(yīng)該的!
如茵氣道:“額娘護(hù)著你,你怕丟臉,被你阿瑪打,就不怕丟臉?做爹的教訓(xùn)兒子天經(jīng)地義,做娘的心疼兒子就大錯(cuò)特錯(cuò)?”
傅恒已訓(xùn)斥福靈安:“怎么和你額娘說話的?”
福靈安知道在父親面前,哪有母親的不是,忙給母親作揖:“額娘別生氣,兒子是說,將來您兒媳婦進(jìn)門,您多疼疼她唄!
結(jié)果這話也說得不對,如茵在長子面前,早調(diào)換了母子的身份,從來都是她跟兒子撒嬌,福靈安則要處處哄著,傅恒在邊上看得只搖頭,呵斥福靈安道:“還不快走,你笨嘴笨舌的,將來入朝為官,不會(huì)說話可是忌諱!
如茵把參湯往丈夫面前放下,又護(hù)著兒子說:“你說他嘴笨不圓滑,還不知道是隨了哪個(gè)。”
傅恒卻道:“我是不圓滑,那就避開那些狡猾的人,坐到最高處,你說呢?”
“是是是,富察大人英明威武!比缫饗扇欢,美麗容顏下,根本看不出與從前二八年華有什么不同,但轉(zhuǎn)而就正經(jīng)問,“那你方才那句畜生,是罵誰?”
“回部大小和卓,和卓瑪罕木特的兩個(gè)兒子反了,畜生!”傅恒怒道,“當(dāng)初我平準(zhǔn)噶爾,親手將他們救出,如今不感念朝廷恩德,竟然要反我大清。”
如茵聽著心里發(fā)顫,小聲問:“又要打仗了嗎?”
傅恒不屑:“殺雞焉用牛刀,我如今手握重權(quán),不宜輕易離京,真要我去沖鋒陷陣,那必然是大陣仗了。你放心!
但如茵是聰明人,抿了抿唇,嚴(yán)肅地說:“你是不宜輕易離京,就該輪到我們兒子了是不是?”
傅恒摟過她的肩膀:“兒子們有出息,才上得戰(zhàn)場,不然也輪不到他們。你以為戰(zhàn)場可怕,殊不知朝堂更可怕,兒子們?nèi)羰悄芙⒐祝麄兙湍茏叱鲎约旱穆,像我一樣,不能全靠著祖宗吃飯。大清猛將何止我一人呢,我已和兆惠將軍說好,他會(huì)看顧福靈安!
如茵看似收斂了玩笑胡鬧的神情,可伏在丈夫胸前,卻說:“我呀,送你上戰(zhàn)場,又送兒子上戰(zhàn)場,大清少了我納蘭如茵,可不成了!
“胡鬧!备岛阈αR,之后被妻子要求把參湯喝了,兩人說些貼心的話,好讓如茵不要太過擔(dān)心。
三日后,大小和卓叛亂的事,傳遍朝野上下,皇帝為了這件事,歲末封印也免了,每日與大臣商議如何剿滅逆賊,因準(zhǔn)噶爾曾讓清廷憂患幾十年,這一次皇帝決心要斬草除根。
內(nèi)宮里,愉妃諸人都在延禧宮,與紅顏一道聽如茵說,福靈安要隨軍出征了。愉妃神情有些恍惚,舒妃看在眼里,問道:“姐姐,你是怕永琪也要去打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