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踩著濕潤的漢白玉臺階拾級而上。
階頂處,身著月白勁裝的青城弟子手持紫銅喇叭,洪亮的嗓音穿透薄霧,在山間回蕩:
“丐幫分舵主陳三刀——”
“皖劍門大弟子孟星河——”
………………………………
王云望著這井然有序的場面,不禁暗暗贊嘆:不愧是武林大派,連通報這等小事都安排得如此周密。
蜿蜒的石階終于走到盡頭。
三人剛踏上平臺,一位青城弟子便手持細長竹簽迎上前來,運起內(nèi)力高聲唱道:“韋家堡少主韋瑛,攜門下韋昭、韋云上山觀擂——!”
聲浪滾滾,瞬間傳遍整個演武場。
三人面面相覷,王云注意到弟子手中的竹簽上正是山下登記時的筆跡。更令人稱奇的是,弟子身后垂著一條拇指粗的鐵索,連接著精巧的青銅機關(guān)盒——原來山下登記的竹簽是通過這個機關(guān)傳送上來的。
“青城派果然底蘊深厚!
王云在心中暗嘆,“這等精巧的傳信機關(guān),既省時又省力!
剛站定,四周便傳來此起彼伏的議論聲:
“韋家堡也來了?”
“哪個是韋少主?”
“瞧那穿墨色長衫的少年,前日在山下客棧,我見他帶著只靈獸呢!原來是韋家堡的人……”
青城弟子將三人引至左側(cè)前首的觀禮區(qū)。
王云剛站定,就感受到數(shù)道銳利的目光投來——唐門掌門唐凌捋著花白胡須,目光在韋瑛身上來回打量;戴著銀質(zhì)面具的唐孤鴻雖然看不清表情,但那雙眼睛卻如寒星般銳利;更引人注目的是唐云川,他站在唐凌身后,眼中的敵意幾乎要化為實質(zhì)。
王云不動聲色地環(huán)顧四周,卻沒找到謝青崖的身影。忽然,他的目光定格在擂臺旁的主位區(qū)——謝青崖正搖著折扇,與青城外事長老墨陽子談笑風(fēng)生,還不時與上首的玄霄子掌教交談。玄霄子雖然面色清癯,卻不時頷首回應(yīng)。
這一幕讓王云心頭一緊:“他怎么會和青城派高層如此熟絡(luò)?”
如果謝青崖真是九蓮教的人,那邪教的滲透能力未免太過可怕。他原本聯(lián)合各派對抗九蓮教的計劃,此刻看來竟顯得如此渺茫。
“老云,快看——”韋瑛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袖。
順著韋瑛的目光望去,只見晨霧散盡的臺階上,萬妙正緩步而來。他墨發(fā)如瀑,蒼白的面容在陽光下近乎透明,神情淡漠而疏離。
“月輪教主長子——葉萬妙,上山觀擂——!”
青城弟子略帶顫抖的通報聲如驚雷炸響,演武場上瞬間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襲玄色身影上。
“武林第一大教月輪教也派人來了?”
“那位青年竟是葉無相的長子?”
“聽說葉無相將兒子藏得極深,江湖中連畫像都沒流傳過……”
王云只覺心臟猛地一沉:“原來他姓葉,葉萬妙……”
韋瑛握著天勾的手指驟然收緊,低聲道:“果然是他!當年武舉時他那招『無相劫指』,分明是葉無相的獨門心法,我早該想到……”
一旁的韋昭更是駭然,喉結(jié)滾動著道:“葉無相可是成名三十年的宗師,據(jù)說當今武林能接他十招的不超過五人,他兒子的武功……”
“深不可測!蓖踉婆c韋瑛異口同聲,話音里都帶著寒意。
反觀被萬眾矚目的葉萬妙,卻對周遭的驚呼和打量恍若未聞。
他步伐輕緩,衣袂間竟無半分風(fēng)聲,直讓引路的青城弟子犯了難——月輪教勢大,這等身份該引到主位還是客席?
不等弟子開口,葉萬妙已徑直走向主位區(qū),在藥事長老素問面前恭恭敬敬揖禮,聲線清朗:“外甥萬妙,見過素姨!
素問原本低垂的眼眸驟然睜開,清麗的臉上先是閃過一絲尷尬,隨即泛起欣喜,指尖點著玉葫蘆嗔怪道:“胡鬧!在這等場合怎地還叫素姨?快先見過玄霄子掌教!
葉萬妙依言轉(zhuǎn)身,朝上首的玄霄子長揖到底:“月輪教葉萬妙,見過玄霄掌教!
玄霄子撫須而笑,廣袖間流云暗紋隨動作起伏:“無須多禮。令尊安好?”
葉萬妙從容拱手:“托掌教鴻福,父親安好,常念及與掌教的舊誼!
兩人寥寥數(shù)語,玄霄子便側(cè)身示意他站到素問身側(cè),既全了月輪教的顏面,又暗合了親戚輩分,直讓那引路弟子暗暗松了口氣,躬身退回崗位。
待葉萬妙在素問身旁站定,王云眼角余光忽然瞥見謝青崖的神情——他握著折扇的手指微微收緊,望向葉萬妙的眼神里掠過一絲復(fù)雜難辨的情緒,似是忌憚又似有別的意味。
但那目光只停留一瞬,便立刻轉(zhuǎn)向身旁的墨陽子,笑著說了句什么,用竹扇輕敲掌心的動作掩飾了方才的異樣,仿佛方才那剎那的失神從未發(fā)生過。
隨著青城弟子此起彼伏的通報聲,各派武者如潮水般涌上山巔。青石臺階上,腳步聲如戰(zhàn)鼓擂動,腰間玉佩叮咚作響,袖中暗器不時閃過寒光。
不到一炷香時間,原本空曠的演武場已是人頭攢動,各式兵刃在烈日下熠熠生輝——長槍泛著冷冽鋒芒,大刀折射刺目金光,軟劍在風(fēng)中輕顫,晃得人睜不開眼。
鐵松道人負手而立,銳利的目光掃過蜿蜒山道。確認再無來客后,他快步走到玄霄子身側(cè)低聲請示。得到首肯后,鐵松道人猛地轉(zhuǎn)身,聲如洪鐘:“封山!任何人不得擅自上下,以免驚擾劍神擂!”
話音剛落,早已待命的青城弟子如離弦之箭,分赴各處山道隘口。沉重的鐵鏈嘩啦啦作響,轉(zhuǎn)眼間將整座青城山圍得鐵桶一般。
鐵松道人足尖輕點,幾個起落躍上擂臺,玄色道袍在風(fēng)中獵獵作響。他抱拳環(huán)視四周,聲若驚雷:“承蒙諸位高賢蒞臨青城!兩月前,劍神傳人翩然而至,以劍神擂廣邀天下群豪!”
臺下群雄眼中皆閃爍著熾熱光芒,鐵松道人繼續(xù)道:“現(xiàn)群豪已至,劍神擂即將開始!有請——劍神傳人!”這聲灌注內(nèi)力的宣告如雷霆炸響,瞬間點燃全場氣氛。
震耳欲聾的歡呼聲直沖云霄,驚起滿山飛鳥。在這沸騰的聲浪中,青城派主殿厚重的朱漆大門緩緩開啟,吱呀聲仿佛穿越時光的低語。
當大門完全洞開,一道銀白身影映入眼簾。那人手持長劍,劍身泛著幽幽冷光,腰間令牌輕晃,折射出細碎光芒。僅是模糊輪廓,周身便散發(fā)著令人窒息的劍道威壓,無形劍氣在四周游走。
人群驚呼聲驟起,有人喃喃自語,有人瞠目結(jié)舌。當那道身影完全走出,山風(fēng)卷起衣角的剎那,眾人驟然屏息——約摸五十歲上下,眉眼如刀削般凌厲,三道深紋橫亙額間,鬢角銀絲與墨發(fā)交織,厚重披風(fēng)下是如山岳般魁梧的身形。
“凌一?”眼尖者認出他腰間令牌,“果然是劍神凌昭的傳人!”
“好霸氣的名字,‘凌一’意指劍法天下第一么?”
驚呼聲尚未落地,第二道身影裹挾冷冽氣息轉(zhuǎn)出殿門。
“不可能!劍神傳人怎會有兩個?”
“定是障眼法!”騷動如沸水炸開,離門最近的崆峒派弟子踉蹌后退,撞得身后華山劍手長劍出鞘。
只見那約摸四十五歲的劍客,陰柔眉眼藏著三分冷冽,精瘦身形卻挺得筆直,墨玉般的眸子掃過眾人,竟似毒蛇吐信般森然。他腰間“凌二”令牌泛著幽藍暗光,與“凌一”形成詭異呼應(yīng),凌二腕間銀鈴?fù)蝗磺逶阶黜懀娙讼乱庾R捂住耳朵。
更有人發(fā)現(xiàn),兩枚令牌上的昆侖紋路如出一轍,人群中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難道...劍神傳人本就是雙生?”
就在眾人交頭接耳時,第三道身影已然跨出殿門。
“還有第三人?”人群再次沸騰。
這次現(xiàn)身的是位四十歲上下的儒雅劍客,玉冠束發(fā)間簪著昆侖冰紋銀簪,眼角帶笑卻掩不住眼底寒芒。他步伐輕盈若踏雪無痕,腰間“凌三”令牌流轉(zhuǎn)月華般的光暈,引得臺下女武者低低驚嘆。
第四人緩步走出——三十七八歲的冷面劍俠,棱角分明的下頜緊繃,左眼下方淡粉色疤痕非但未損容貌,反而更添不羈。他掌心的“凌四”令牌映出霜花,寒意仿佛順著目光漫開。
“不會還有人吧……”眾人話音未落,第五人現(xiàn)身時,抽氣聲已然此起彼伏。
這位三十五六歲的劍客面如冠玉,眼尾上挑,唇角噙著若有若無的笑意,舉手投足間盡顯風(fēng)流。隨著他步伐輕晃,腰間“凌五”令牌竟隱約傳來琴瑟之音。
第六人踏出門的剎那,嘩然聲震得空氣發(fā)顫:“究竟劍神有幾個傳人?”
出來的清瘦男子三十三四歲模樣,眉目疏朗如青竹,銀絲頭帶束起的發(fā)間,一雙杏眼清澈通透,唇角微抿時竟透著少年靦腆。他步履輕緩,腰間“凌六”令牌折射七彩光芒,成熟與青澀交織的氣質(zhì),讓臺下老江湖都忍不住低語:“倒像個未脫稚氣的學(xué)子……”
第七人現(xiàn)身時,山風(fēng)突然凝滯。
這位三十一二歲的劍客裹著半幅銀紗面具,眼尾兩點朱砂痣若隱若現(xiàn),眸光流轉(zhuǎn)間惑人心神。他腰間“凌七”令牌上雕刻的玄蛇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便要游出。
第八人跨出殿門,少女們的低呼瞬間炸開——不到三十歲的青年劍客,劍眉星目,笑時虎牙微露,系著鮮紅穗子的“凌八”令牌隨著步伐歡快躍動,朝氣蓬勃的氣息撲面而來。
倒數(shù)第二道身影出現(xiàn)時,眾人呼吸幾乎停滯。這位二十七歲的劍客,隨意束起的銀發(fā)間,罕見的琥珀色眼瞳流轉(zhuǎn)異光。他指間翻轉(zhuǎn)“凌九”令牌,帶起細碎冰晶,寒意與神秘交織。
當最后一道身影走出,整個演武場陷入詭異寂靜。
年僅二十五歲的青年劍客,肌膚勝雪,唇若點絳,眼尾淚痣更添妖冶。他腰間“凌十”令牌泛著紫光,與手中寒峰劍交相輝映,恍若畫中走出的謫仙。
十人并肩而立的瞬間,十柄劍同時清鳴。
劍氣縱橫間,擂臺四周驟然凝結(jié)出十朵晶瑩剔透的冰蓮。
人群從最初的驚愕,漸漸化作此起彼伏的驚嘆。誰也不曾想到,劍神傳人竟有如此十位風(fēng)姿各異的人物。
王云喉頭滾動著,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腰間,目光掃過擂臺上并肩而立的十道身影,又猛地轉(zhuǎn)向身側(cè)的韋瑛,壓低聲音:“不對勁,道通師傅說過當年去昆侖時只見過一名劍神的真?zhèn)鞯茏!?br> 韋瑛的拇指輕扣著腰間天勾,“怪就怪在這令牌上!彼蹲⊥踉频囊滦渫幱袄锢死澳闱颇橇钆七吘壍谋鸭y,是昆侖劍派的'雪魄令'雕工,這十塊令牌的紋路分毫不差,確是如假包換的昆侖劍派令牌!”
山風(fēng)卷著演武臺的喧囂撲來,王云渾身驟冷,他下意識環(huán)視四周,對面唐凌、唐孤鴻臉色如常,峨眉掌門齊梅亦然,顯然是早已知曉的模樣。
王云心中駭然:“莫非劍神擂只是一個幌子?蜀中這些大派另有所圖?”
他忍不住看向上首的謝青崖,此時這位江南書院院長正攥著腰間長劍,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發(fā)冠上的紅玉墜子隨著呼吸劇烈晃動,分明是劍道癡兒見了真神般的癡態(tài)。
站在謝青崖不遠處的葉萬妙,仿佛對擂臺上的十人毫無興趣,而是眼睛直勾勾鎖著他。
四目相觸的剎那,王云只覺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進后心,對方此刻舔了舔唇角,目光像淬了毒的鉤子,更讓王云奇怪的是,葉萬妙身旁素問也向他投來驚異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