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平安站在獅頭鷹寬闊的背脊上,迎著凜冽的風(fēng),默然不語。
他花了很長時間,才勉強(qiáng)將因被搶奪兩株神藥而憋悶與怒火,強(qiáng)行壓了下去。
報復(fù)羽魂部落那三人的事情,暫且先放到一邊。
眼下,抓緊時間利用到手的兩株九葉紫羅蘭提升自身修為,才是重中之重。
他暫時沒有多余的時間和精力去與這些人糾纏。
畢竟,對方修為比他高,很難去報復(fù)。
他收斂心神,操控著腳下的獅頭鷹,帶著石大河,朝著大湖村的方向疾馳而去。
當(dāng)獅頭鷹巨大的陰影再次籠罩大湖村時,天色已然是深夜,星斗漫天。
這一趟遠(yuǎn)行,來回還不到一整天的時間。
然而,此刻的村落,并未像往常一樣陷入沉睡的寂靜。
相反,村子里燈火通明,許多火把和簡陋的油燈被點燃,聚集的光芒,將村子中央?yún)^(qū)域,照得很是明亮。
按照這個時代普通人的作息,此刻大家理應(yīng)早已進(jìn)入夢鄉(xiāng)。
這個村子的人雖然身體天生異常強(qiáng)壯,遠(yuǎn)超后世一般水平。
但終究沒有系統(tǒng)修行過煉神法門,精神和肉體依舊需要依靠睡眠來恢復(fù)。
“咦?大家怎么都沒睡?還都聚集在我家門口,是在等咱們回來嗎?”
石大河看著下方聚集的人群,尤其是看到人群中心正是自己家那棟木屋時,憨厚的臉上,露出了困惑和一絲受寵若驚的神情。
他并沒有第一時間察覺到,下方村民們臉上那異常凝重,甚至帶著悲傷和擔(dān)憂的神色。
江平安的神念遠(yuǎn)比石大河敏銳,注意到了下方氣氛的不對勁。
村民們圍攏在一起,卻無人交談,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壓抑的沉默。
他用神念掃過石大河家的木屋。
當(dāng)看清屋內(nèi)的情形時,眉頭立刻緊緊皺起。
就在這時,下方的村民也注意到了天空中盤旋降落的獅頭鷹以及背上的兩人。
人群出現(xiàn)了一陣騷動,紛紛抬頭望來。
“大河!你……你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石大河的二叔率先開口,聲音沙啞而沉重。
“是啊二叔!”
石大河從鷹背上一躍而下,落地時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他依舊帶著憨笑,興奮地比劃著:“這頭獅頭鷹的速度可快啦,飛起來跟閃電似的!大人還說,以后也送給我一只這樣的坐騎呢!”
聽到這話,其他人臉上并沒有出現(xiàn)羨慕和驚嘆。
圍過來的村民們只是面面相覷,臉上充滿了復(fù)雜難言的情緒。
他們嘴唇蠕動了幾下,似乎想說什么,卻又都咽了回去,最終化作一聲聲無奈的嘆息。
石大河的二叔深吸了一口氣,上前一步,用力拍了拍石大河結(jié)實的臂膀,沉聲道:
“大河……別的事先放放,你……先進(jìn)房間看看你阿爹吧!
“我阿爹?我阿爹怎么了?”
石大河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
他終于后知后覺地察覺到大家神情的不對勁,一種不祥的預(yù)感涌上心頭。
眾人沉默著,沒有人回答他,只是默默地讓開了一條通往屋內(nèi)的通路。
每一張臉上都寫滿了不忍與同情。
石大河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他不再多問,猛地轉(zhuǎn)身,像一頭受驚的野牛般沖向自家的木屋。
他壯碩的身體因為急切而失去了分寸,肩膀重重地撞在門框上。
“哐當(dāng)”一聲,將那扇不算結(jié)實的木門連帶著門軸一起撞得脫離了門框,歪倒在一旁。
他沖進(jìn)房間,昏暗的油燈光線下,首先看到了村子里最受尊敬老藥師。
老藥師年邁體衰,許久不曾親自出手,此時正佝僂著背站在床邊。
老藥師的臉上布滿了深深的皺紋和無法掩飾的無奈。
目光繞過老藥師的身體,落在那張鋪著獸皮的床上。
只見他父親石大虎,這個平日里生龍活虎的漢子,此刻正一動不動地躺在那里。
黝黑精壯的上身裸露著,上面交錯著好幾道深可見骨的傷口,皮肉翻卷猙獰。
最可怕的是,從傷口中流淌出來的血液,竟然呈現(xiàn)出一種墨黑色,將他身下墊著的獸皮染黑了一大片。
濃重的血腥味混合著一種腐臭味,彌漫在空氣中。
“阿爹!”
石大河如遭雷擊,大腦一片空白。
他發(fā)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喊,猛地?fù)涞酱策叄班弁ā币宦暪虻乖诘亍?br>顫抖著抓住父親那只冰冷而無力的大手,聲音帶著哭腔和恐慌:
“阿爹!阿爹!你這是怎么了?早上我走的時候你不是還好好的嗎?怎么會這樣?!”
明明在他清晨離開時,阿爹還中氣十足地叮囑他要注意安全。
怎么才過去不到一天,阿爹就變成了這副奄奄一息的模樣?
“咳咳……咳咳……”
石大虎聽到了兒子的呼喚,眼皮艱難地顫動了幾下,緩緩睜開。
他想要說話,但肺部被洞穿,很難發(fā)出聲音,只能發(fā)出斷斷續(xù)續(xù)的咳嗽聲。
旁邊的老藥師看著這一幕,渾濁的老眼中滿是悲憫。
他重重地嘆了口氣,用蒼老而沙啞的聲音,緩緩說出了緣由:
“大河,你走后不久,黑山部落的人就來了!
“他們提出要求,想讓咱們整個村子,都并入他們黑山部落!
“如果只是簡單的合并,為了活下去,或許還能考慮。”
“可他們要求咱們并入后,每個月都必須向他們上交一頭像小山頭那么大的兇獸作為貢品!”
老藥師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憤怒和無力:
“這幾年持續(xù)的旱季,荒野上的獵物本來就越來越少,咱們自己村子的人想要吃飽肚子都越來越難,哪里還有能力,每個月都去獵殺一頭那么龐大的兇獸給他們?”
“你父親身為村長,為了大家,他自然不同意。”
“黑山部落為了震懾住咱們整個村子,就對你父親下了狠手,他們搶走了那位江大人留給咱們的所有兇獸肉,還把你父親打成了這樣……”
聽完老醫(yī)師的敘述,石大河那張一向憨厚的臉上,第一次浮現(xiàn)出了憎恨與憤怒。
他這單純的腦子實在想不通,黑山部落明明已經(jīng)那么強(qiáng)大,擁有那么多厲害的戰(zhàn)士,明明可以靠自己打獵養(yǎng)活部落。
為什么非要來欺負(fù)他們這個苦苦掙扎才能活下去的小村子?
為什么要對他的父親下如此毒手?
除了滔天的怒火,充斥他心間的,更多的是對父親傷勢的恐懼和擔(dān)憂。
他猛地轉(zhuǎn)向老藥師,急切地哀求道:“老醫(yī)師!您快!快給我阿爹止血!阿爹他流了好多血!傷得好重!”
“抱歉,大河……”
老藥師無奈地?fù)u了搖頭,臉上寫滿了無力感!澳愀赣H的傷太重了!
“不止是外傷,他們還在兵器上涂了一種老朽從未見過的奇毒,這毒性極其猛烈,已經(jīng)隨著血液侵入心脈,老朽實在是……無能為力了!
“無能為力”四個字,如同四把冰冷的鐵錘,狠狠砸在了石大河的心上。
他的腦袋“嗡”的一聲,瞬間變得一片空白。
連村子里醫(yī)術(shù)最高明的老醫(yī)師都救不了阿爹,難道……難道阿爹他……
老藥師沒有再說話,只是默默地低下頭,不忍心再看石大河那雙充滿絕望和茫然的眼睛。
“咳咳……大……大河……”
就在這時,躺在床上的石大虎,用盡了胸腔里最后一絲力氣,斷斷續(xù)續(xù)地發(fā)出了微弱的聲音。
“不……不用傷心……人……總有這么一天……以后……以后不要再那么傻了……要多長個心眼……”
看著跪在床前,淚流滿面的兒子,石大虎眼神中充滿了無盡的牽掛和不舍。
這孩子從小就不精明,心眼太實,總是吃虧,總是犯錯。
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走后,這個憨直的兒子該如何在這殘酷的世道中獨自生存下去。
唯一讓他感到一絲慰藉的,就是兒子機(jī)緣巧合下,認(rèn)識了一位手段通天的大人。
“跟著……江大人……好好學(xué)……聽話……不要……不要惹大人生氣……”
他用盡氣力,斷斷續(xù)續(xù)地叮囑著。
“江大人……”
聽到這個稱呼,石大河魁梧的身軀猛地一震,絕望的眼神中,重新迸發(fā)出強(qiáng)烈的希望之光。
“對了!大人!大人那么厲害!他一定有辦法!一定能救阿爹!”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從地上彈起,轉(zhuǎn)身就要沖出房間去尋找江平安。
然他剛回過頭,就看到江平安已經(jīng)站在了房間門口。
石大河一個箭步?jīng)_上前,一把緊緊抓住江平安的胳膊,巨大的力量讓江平安的衣袖都微微變形。
他再次“撲通”一聲重重跪倒在地,聲音因為極致的恐懼和期盼,而帶著劇烈的顫抖:
“大人!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阿爹!只要您能救活阿爹大河這條命就是您的!我愿意給您當(dāng)牛做馬,一輩子報答您的大恩大德!”
現(xiàn)在,在他心中,這位神秘而強(qiáng)大的白發(fā)大人,是父親活命的唯一希望。
“不用擔(dān)心!
江平安的聲音依舊平淡,聽不出絲毫波瀾。
他輕輕掙脫了石大河的手,邁步走向床邊。
床邊的老藥師見狀,默默地讓開了位置,再次默默嘆息。
以他行醫(yī)一生的經(jīng)驗判斷,石大虎傷勢過重,毒入心脈,生機(jī)盡失。
就算有解毒的藥,也無法將石大虎救回來了。
這位大人恐怕也只是白費(fèi)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