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那座熟悉的放鶴峰山門。
看著那沒有題字,只是鐫刻著一幅幅仙鶴翔云圖的石牌坊,劉小樓一陣恍惚,好似回到了十多年前的那個夏天,在那個如火如荼奮戰(zhàn)于地火旁的季節(jié)里,他和一幫從天南地北匯聚而來的陣法師們,為金庭山趙氏煉成了一座護(hù)山大陣。
當(dāng)年煉制完成的這座大陣,究竟如何布設(shè),如何啟用,威力如何,劉小樓至今不得而知,在大陣煉成后的那一兩年里,他也偶爾午夜夢回,見到了這座大陣真實的模樣,置身于金庭山下。
夢境中,他見到了陣法開啟后各種稀奇古怪的光景,見到了當(dāng)日同煉陣盤的陣法師們一張張熟悉的臉龐,還見到了自己被趙氏五花大綁、捉拿上山的悲慘遭遇……
無論如何,這是他親身參與的頭一座大陣,還親自動手,和劉道然一起煉制了三件陣盤,今日重回此間,不勝唏噓。
見他長吁短嘆、四下張望,面對山景,似乎沉浸在某種回憶之中,韓無望不由笑了:“小樓,看來她們說得沒錯,你對這里是不是很熟悉?讓你來,果然是對的!
“他們?誰?”劉小樓猛然醒悟:“是不是林雙魚?”
韓無望笑著點頭:“沒錯,你們家這幾位客卿,都很有趣啊,哈哈!”
劉小樓很是無語:“韓兄別笑了,你這樣子會被人家認(rèn)為我們很狂,說不定就被咔嚓了。”
韓無望搖頭:“這又不是賊窩匪巢,還咔嚓了?這里是金庭山放鶴峰,趙氏不至于!
韓無望邊說邊笑,毫無畏懼之色,如果劉小樓是旁觀者,他肯定會鼓掌贊揚,大聲叫好,但此刻已經(jīng)身入局中,成了同行者,那自然是頗為擔(dān)心了。
以他多年豐富的烏龍山經(jīng)驗看來,此舉后果會出現(xiàn)兩極分化,但凡外來者入山,敢如此囂張的,要么是成功蹬鼻子上臉,成了座上賓、席間客,要么就是惹怒了主人直接斬了,尸體埋進(jìn)溝里,兩者的比例大致在一比十。
前者一,后者十。
在這種比例下,最好還是表現(xiàn)得正常一些比較好,活下來的幾率至少翻倍。
所以他還是苦口婆心:“韓兄,聽我的吧,這種事我見得比較多,悶聲發(fā)大財,扔了戰(zhàn)書帶走回信就成,去了別耍嘴皮子,更別笑,記住了別笑啊,我發(fā)現(xiàn)幾年不見,你越來越愛笑,這是病,得治!”
正勸解時,山門前有人迎了上來,靈墟的兩名修士把劉小樓他們交接過去就離開了,換成這四人引他們登山。
劉小樓覺著有點不對勁。
除了散修外,這天底下的名門正宗,一家有一家的氣度,穿衣打扮、言行舉止就算不同,但每個人身上散發(fā)出來的感覺,卻都大致相同,尤其是宗門特有的修行功法,對修行者的影響是巨大的,會修煉出一種特有的氣度。
比如同為洞陽派,蘇真九和韓無望身上的感覺就很相似,是那種太極八卦宗門的內(nèi)蘊,將鋒芒蓄藏,氣息內(nèi)斂。
又比如南海劍派,修行劍道者,通常都追尋大道的極至,喜歡一條道走到黑,不拔劍時溫文爾雅,拔劍之后天下舍我其誰!
眼前這四同樣如此,都是女修,卻與趙氏修士完全不同,也和靈墟修士格格不入,一眼就知道不是那兩家的人。 她們看上去是成年女子,至少身材非常成年,但一張張童顏,卻又讓人有股不真實感,就好似一個身子上有兩個人,說好看吧,有點別扭,說不好看吧,看著還挺讓人激動的……
至少劉小樓看了之后,忽然有點想修煉自家三玄門的玄功了。
正看得出神,旁邊韓無望低聲打斷了他的遐思:“不止靈墟,仙童派也到了!
劉小樓沒聽說過:“什么仙童派?不是說盟友是東西二仙宗么!”
韓無望有點鄙夷:“小樓你居然不知道?伱還是掌門嗎?仙童派就是東仙宗,他們家宗門在東仙島上。西仙宗在西霞島,所以被稱為西仙宗,本名是仙姥派。兩家宗門源出一家,據(jù)說是三百年前分為東西兩支……分家的原因?傳說紛紜啊,據(jù)我所知……”
“不用傳說紛紜了,姐姐我現(xiàn)在就告訴你……”那四人剛才還在十幾丈外的山道里,眨眼之間就來到了面前,其中領(lǐng)頭的女修,也就是身段特別成人的笑道:“一百八十年前分開的,原因很簡單,都是為了長生,煉的次序不同,她們的門道不對,煉成了身先壽,這就本末倒置了,我們堅持的顏先壽才是正解,你們看著吧,如果你們還能活下去,再過一百年……不,用不了一百年,就會見到分曉,究竟哪條路才是正確的,她們遲早會回來的。”
劉小樓被唬了一跳,當(dāng)即表態(tài):“我等是來使,送信的,貴派的回話,還需要我們帶回去……”
那女修道:“回話什么的,用不用你們帶回去,也都說不好,甚至有沒有回話都不一定!
劉小樓干笑:“哪有這么做的?兩軍交兵,還不斬來使呢,您說是吧?”
那女修道:“來使?瞧你們把金庭山禍害的……嘖嘖嘖,不忍卒睹啊……那就看看金庭派咽不咽得下這口氣吧,反正換我是忍不了的。”
劉小樓忙道:“在下三玄門劉小樓,本為烏龍山散修,被彰龍派征發(fā)來此,敢問尊駕怎么稱呼?”
那女修冷笑:“你跟我套交情沒有用,是人家金庭派說了算!”
劉小樓道:“也談不上套交情,有緣千里來相會……”
說著說著,就上了半山坪,那領(lǐng)頭的女修道了聲等著,就繼續(xù)向內(nèi)山而去,劉小樓他們則在剩下三個女修的看守下原地等候。
這是他當(dāng)年上山時遇見唐誦的地方,更在此奮戰(zhàn)過數(shù)月之久,下意識就去看那些木屋草廬,卻見木屋草廬如舊,就連門前掛著的那幾柄斧頭和木叉都沒變,唯一變的,是各色各樣的人……
有匆匆忙忙的,有原地打坐的,有指點山勢的,有交頭接耳的……
劉小樓看著看著,再次恍然,好似看到了當(dāng)年唐誦大師指點自己陣法,他說:“小樓,你這個庚辛五魁符,做得屁也不是,自己下去想想,為什么屁也不是……你先不要想著弄好,先想辦法進(jìn)步,好歹做成個屁……”
他又好像看見劉道然哭喪著臉,不停追問:“小樓,咱們的景云符陣盤咋個辦?你說咋個辦嘛,這回麻煩了,要賠慘了……”
接著他還看見了刁道一,這位四明派的高師滿腹疑竇的走了過來,圍著自己轉(zhuǎn)圈,口中還在嘀咕:“這位是……你是……把斗笠摘下來,你長得像我一個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