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過去,又到了太陽最毒辣的時候,
烈陽高懸于天際之上,灼熱蒸騰著干涸大地之上的一切水分,水汽尚未有機會凝聚成云霧便隨風而散,若不是有一條綿延百里的可哈麗江維持著數(shù)個綠洲,可哈麗塞根本就不適合人類定居。
沒有人相信在千年之前,在暗裔還沒有肆虐在大地之上的時候,恕瑞瑪大陸的豐饒不輸于以緒塔爾雨林。
一處背風的山丘處,蓬頭垢面的亞索靠在巖石上,抱著武士刀淺淺入睡,
塔莉婭抱著裝滿水的瓦罐放在石頭火灶上,不斷在火灶之中添加干柴,時而把洗干凈的沙棘果添加在瓦罐中,
自從她發(fā)現(xiàn)亞索喜歡吃沙棘果之后,就經(jīng)常與瑪克茜妮一起尋找沙棘,知曉塔莉婭真實實力的永恩并未阻攔,任由塔莉婭自由出入營地,眼眸時常露出欣慰和鼓勵的目光,讓塔莉婭十分羞澀。
為了趕在維考拉釋放禁術之前抵達目的地,這幾日眾人都很疲憊,尤其是眾人之中實力最強的亞索,更是擔當著最沉重的責任,一天之中只有在白晝十點到下午十五點這段時間作為休息期,其余時間都在趕路,僅有的十幾匹用來馱運物資的牲畜全都讓給了沙民之中的老弱婦孺,就算是出力最多的御風武士也只能徒步前行。
面對迅速變得可靠沉穩(wěn)的亞索,年輕的御風武士也不再像之前那般隨意,與亞索交談的時候多了許多敬重,永恩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說不出的為自己的弟弟高興。
永恩明白,這次的救援行動算是讓初出茅廬的御風武士們明白了想要追求的‘俠義’二字到底有多艱難。
俠義并不只有對酒當歌,仗劍走天涯的瀟灑,更多的時候是背負雨雪風霜的困苦,冷暖自知的孤獨,
正是因為做起來艱難,一個真正的俠客才值得他人敬重。
想到亞索和塔莉婭之間的關系,永恩又有些糾結又有些期待,糾結的是他怕自己的榆木疙瘩弟弟不知道主動追求女孩子,期待的是萬一兩人真的成了好事,他就不用整天被母親嘮叨著成家立業(yè)了。
“說不定這次回家母親就能抱上孫子,亞索,哥哥的耳根子能否清凈可全靠你了!
正打算閉目歇息一陣子的永恩剛剛躺下,耳邊就傳來了弟弟的呼喚聲。
“哥哥!哥哥!”
揉了揉太陽穴,永恩忍著困意坐起來,看到的卻是一臉嚴肅的亞索和有些惶恐的塔莉婭。
“大中午的不睡覺,有什么事情這么著急?”
亞索卻是根本不敢多說廢話,直言道。
“塔莉婭說她聽到了巖石的哀鳴,她不確定是不是有虛空怪物正從地下掘土,就跟我說了!
一聽這話,永恩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再無睡意。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把所有人都叫起來,今天中午不歇息了,直接趕路!
面對兄弟二人毫無保留的信任,塔莉婭便有些著急,生怕自己的誤判耽誤了大家為數(shù)不多的休息時間。
“永恩大哥,要不然我還是再觀察一下吧,萬一要是聽錯了……”
皺著眉頭,永恩點點頭。
“也好,你發(fā)動能力仔細聽一聽地下的動靜……亞索,你把護衛(wèi)隊的人喚醒,隨時準備戰(zhàn)斗。”
“好!”
得到指令的亞索果斷離開,永恩則是跟著塔莉婭來到一處裸露在外的紅褐色巖石旁,看著塔莉婭按手在其上,手中散發(fā)出土黃色的魔法光輝。
永恩半瞇著眼緊盯塔莉婭,從魔法光芒的強度來看,塔莉婭的魔法能力并不輸于艾歐尼亞的某些強大的喚靈者,不過真要是讓永恩說出個所以然來也做不到,畢竟他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劍客,對法師的事情不甚了解。
在塔莉婭的法術下,被風沙侵蝕嚴重的巖石似乎發(fā)出了某種隱含韻律的嗡鳴聲,巖石的表皮速速脫落,化成碎屑。
約過了不到一分鐘,塔莉婭一臉驚恐地睜開眼睛。
“永恩大哥,巖石之下真的有許多可怕的東西正往地表移動!”
“塔莉婭,盡可能用你的法術阻止怪物破土而出,為我們爭取一些時間!”
“我會盡力的!”
“所有人!休息時間結束!虛空怪物就在地下!所有人向我靠攏!準備戰(zhàn)斗。。
永恩一聲令下,整個營地瞬間就活了過來,顧不上太多東西,信任永恩的沙民徑直向著永恩所在的位置跑來,被護衛(wèi)隊和御風武士拱衛(wèi)在中間。
與此同時,塔莉婭再次施法,這一次不再是探測,而是加固,大地驟然變得緊密嚴實,虛空沙獸無往不利的尖爪第一次碰到了撓不碎的頑石,只能另尋其他突破口。
因為所有人的努力,早有預謀的虛空沙蟲錯失了突襲的最佳時機,等到四周的巖石崩裂,虛空沙蟲破土而出之際,迎來的不是毫無防備的食物,而是一柄柄明晃晃的刀劍,當即便橫死當場。
后發(fā)制人占取先機的眾人卻沒有放松的機會,只見一種從未見過的大型虛空怪物破土而出,
眼前的怪物身披紫晶色的流線型甲殼,前肢細小卻宛如刀鋒,背部高高隆起,散發(fā)著致命的虛空能量,
相較于虛空沙蟲,眼前的幾只虛空掘地獸擁有堪比大象的體型,虛空異獸用口器發(fā)出尖銳的鳴叫,深紫色外凸的牙床上長了齊齊兩排尖牙,眼睛被石英形態(tài)的晶體所包裹著,粗壯的長尾能輕易的拍碎巖石。
武士刀滄浪出鞘,刀鋒之上附著一層疾風,亞索一聲不吭直接殺了上去,似是被亞索的行為所激怒,虛空掘地獸紛紛向著亞索沖去,讓眾人壓力大減。
永恩看了一眼臉色蒼白的塔莉婭,知道是塔莉婭擋住了這種新型虛空掘地獸的直接攻擊,就低聲道。
“不要勉強自己,若是撐不住就休息一下!
用力點點頭,塔莉婭卻是不肯放棄施法,執(zhí)意要用術法保住這方圓百米的安全地帶,不然若是讓沙蟲從地下掘進從防護陣型內(nèi)部突入,絕對會有不少人死在虛空怪物的手中。
“亞索!我來助你!”
永恩一聲大喝,拔出武士刀加入戰(zhàn)局。
“叮叮咣咣。!”
身型敏捷的亞索穿梭于虛空掘地獸的圍攻中,通過移動身體來避免行動被掘地獸封死,用速度換取進攻時機,
在疾風的加持下,亞索手中的武士刀輕若無物,斬鋼斷鐵不在話下,卻偏偏沒辦法切入虛空掘地獸的晶殼之中,每一次斬擊都會讓晶殼碎裂幾分,沒辦法造成實質(zhì)性的傷害,反倒是掘地獸靈活的長尾給亞索帶來了巨大的危險。
加入戰(zhàn)局的永恩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亞索面臨的問題。那就是單憑手中受到疾風加持的武士刀根本沒辦法破甲,武士刀本就不是用來破甲的武器,鋒利雖鋒利,卻被甲胄所克制,這種情況下反倒是重錘或是馬槊更適合用來對付重甲怪物。
深知自己沒有能力斬殺怪物,永恩就沉聲道。
“亞索,我來為你爭取機會!
知道哥哥的意思,亞索應和著說了一聲好,趁著壓力大減的時機開始感受風的韻律。
正如他的師父寸風所說,想御風需先知風,風無定勢,水無定形,風吹萬里,海納百川,無非包容二字。
人與風,有質(zhì)與無形之間如何做到包容?
他的師父寸風的答案是“風為劍容,劍為人用!保识膸煾缚梢砸粍ε鲩_山裂石的劍風,以風為劍,手中的兵刃反而成為了一種人與風溝通相連的媒介,即便是換成一根木枝,他的師父也能以劍風隔空殺人,只是耐用性和威力不如愛劍罷了。
面對師父寸風的疑問,也是唯一一個有資格被寸風所詢問的御風武士,亞索給出了一個連他的師父都無法理解的答案。
“風中有我,我即是風。”
人如何成為疾風?
亞索也不明白這個道理,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說出那個荒謬的答案,畢竟就連傳說中的風系法師都沒辦法變成一陣清風,他的師父卻并未恥笑他的答案,言明‘想要成為真正的劍豪,必然要一路追尋求證心中的道’。
所以,‘化身為風’就是他的道,故而他能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給出答案。
劍道上十幾年如一日的勤耕不綴,這一路走來的困苦艱難,渴望救下更多人的堅定,不愿讓自己的哥哥和塔莉婭受傷的執(zhí)念……一切都一切,在亞索的身體里終是化作了狂風的猛烈,細風的柔美。
就像是捅破了一層窗戶紙,亞索忽然聽懂了風的聲音,
似是風的寵兒一般,亞索赫然發(fā)現(xiàn)不僅僅是劍刃之上,就連自己的身體四周也浮現(xiàn)出了一道道宛如利刃一般的疾風,徘徊不定,游離不前,風嘯不止。
一劍斬出,身旁的疾風愈強,劍出如風,直到變成不吐不快的狂暴殺念。
疾風終于變成颶風,兄弟之間仿佛有心靈感應一般,感知到危險的永恩迅速后退,為置身于旋風中心的亞索讓出足夠的空間。
“狂風絕息斬!
腦海之中陡然出現(xiàn)了劍招的名字,心未動,劍已隨風動,
離劍而出的颶風卷起了沉重的虛空掘地獸,吹起了迎面卷過的沙蟲,一時間,仿佛重力失控一般,幾十只虛空異獸拔地而起,驚恐地發(fā)出鳴叫。
此時此刻,所有人都仰望著斬出颶風的艾歐尼亞劍客,眾目睽睽之下,劍客陡然消失在原地,仿佛瞬移一般出現(xiàn)在颶風之中,只有最頂級的武道大師才能發(fā)現(xiàn),借助風的力量,亞索已經(jīng)達到了連法師都需要嘆服的武道境界。
刀光如影,疾風四射,眾人只能看到一閃而過的視覺殘影,完全無法捕捉亞索的行動軌跡。
置身于颶風之中,亞索只覺得時間都變慢了,所有被風卷起的虛空異獸就像是案板上的肉一樣默默地等待著他的攻擊,就連甲殼厚重的大型掘地獸也無法抵御輕飄飄的一劍,
旋即,亞索就明白了,此刻的他正是這卷起萬物的疾風,他的劍不是手中的武士刀,而是無處不在的風。
于是,疾風作刀,絞碎了風中萬物。
紫色的血液夾雜著血肉如水瀑一般嗤嗤灑下,颶風散去,亞索落在地上,幾十只虛空異獸已然淪為死物。
對于亞索來說,剛才的一切經(jīng)歷更像是如夢似幻的夢境,亞索竭盡全力地回想著剛才化身為風的武道意境,卻始終一無所獲。
有神智的虛空沙蟲哀鳴一聲就此退去,聲音之中蘊含著虛空蟲族少有的恐懼。
在寂靜無聲中,永恩走上前去,在亞索茫然的神色中拍了拍弟弟的肩頭,自豪地開口道。
“以身御風劍斬萬物,僅此一招,亞索,你當為御風劍術道場的疾風劍豪,師父一定會為你驕傲!
雖說是擊退了虛空的突襲,隊伍卻是不好繼續(xù)在原地休整,只能頂著烈日炎炎繼續(xù)趕路,好在剛剛的戰(zhàn)斗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鳴,被虛空折騰了一下沒多少睡意,更是心心念念著那驚艷一劍,大部分談資都集中在艾歐尼亞武士領隊的弟弟亞索身上,
神乎其技的招式已經(jīng)超過了可哈麗塞沙民能理解的范疇,暗地里,已經(jīng)有人稱呼亞索為‘風之子’,眼神里充滿了崇敬之色,猶勝于永恩半籌,顯然強大的實力永遠都是最有力的通行證。
永恩則是拒絕了同門師弟找亞索請教劍術的請求,
一則時間不合適,二則他知道如今亞索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從亞索那憨憨神色來看,那天地為之色變的一劍更像是妙手偶得,
別說是給同門師弟講解疾風劍道,就是讓亞索重新復現(xiàn)一下恐怕都做不到,
當前還是先讓亞索再沉淀沉淀,免得錯失難得的頓悟時機,誤人子弟不說,還壞掉自己的武道前途。
另一邊,因‘表現(xiàn)突出’而獲得一匹斯卡拉什騎乘的亞索也知道是自己的哥哥幫自己擋住了麻煩事,正好身體和精神有些疲憊,亞索就俯身在斯卡拉什背上悄然睡去,只有塔莉婭牽著斯卡拉什的轡頭繼續(xù)前行,一副責任重大的樣子。
“亞索哥哥,一直以來都是你照顧我,現(xiàn)在換我來照顧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