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如今也是時候告訴你一件事了!
洪音看著石臺下盤坐在地上的呂謙,聲音突然變得莊重肅穆了起來。
“我們幾個之前打算在你小子身上開一盤賭局!
“賭局?晚輩在這武當山上空空一身,有什么好賭的?”
呂謙看著對面石臺上突然沉寂下來的四位老人,心思輾轉(zhuǎn)間,隱約察覺到了什么。
“前輩們賭的該不會是晚輩的未來吧?”
以往早已不可諫,只有來者尚且可追。
過去的一切已經(jīng)成了定數(shù),只有未來尚且迷茫未知。
“是!”
“周蒙師兄,別裝啞巴了,這件事還是由你來說吧!
洪音點了點頭,將藏在三位瘋道人身后的周蒙拉了出來,“不管怎么樣,你這個武當掌教也是要面對的!
周蒙臉色復雜的從陰影中走了出來,他看了看面前的呂謙,又回頭看了看三個置生死于度外的師兄弟們,長嘆了一聲,緩緩說道。
“你之前也應該有疑惑,為什么武當一家的份量,卻能為你換來各家的傳承,以及面見......的機會!
“千兩黃金不賣道,十字街頭送故交。”
“雖然說對于有資質(zhì)的后來人,各家都不會吝嗇自己的傳承,因為只要能走通一個,那就是天下修行者都能賺到的好事!
“但這世間之人茫茫、修行之人眾多,哪個才是【故交】?哪個才是真正有資質(zhì)的后來人?”
火光在山洞內(nèi)跳動著,晃動的光芒映照在周蒙藍灰色的道袍上,像是一圈一圈的波浪。
他低下頭看著呂謙,“有時候【緣分】二字,可真是兩種不可或缺之物!
“你上門求道是【緣】,但你究竟有沒有那個【分】,可就難說了!
“就好比《西游記》中那只【心猿】美猴王最初的訪仙求道,遇到唱歌引路的樵夫是【緣】!
“但猴子究竟能不能進靈臺方寸山、斜月三星洞,還得看他的【分】夠不夠讓菩提祖師現(xiàn)身!
洪音忍受不住周蒙這般絮絮叨叨地表現(xiàn),當即插嘴,“師兄,這些你隨后想怎么說都可以,莫要耽誤了正事,畢竟我們?nèi)齻老頭子這次才是登臺唱戲的角,你可不能搶了我們的光。”
方、盧兩位老者也跟著微微一笑,“好了,且讓周蒙師弟接著說下去!
“【道】本就難得,還是得讓這小子長長記性,莫要輕視了各家傳承!
火光映照在石臺上,將三位老人或瘋癲、或嬉鬧的影子照射在石壁上,三人看起來很是自在快活,沒有了往日里渾噩混沌之感。
周蒙仿佛沒有聽見身后洪音的喝止,也沒有聽到另外兩位師兄的調(diào)侃,他眨巴了兩下眼,隱去了其中的水光,頓了頓嗓音,接著說道。
“你這一路東出西行,不僅是武當鋪路、還有你自身天資足夠,更重要的是......”
“你身上還背著他們?nèi)坏拿!?br>
說到這里,周蒙停頓了下來,他不敢回頭,只能莊重嚴肅地盯著下方有些驚愕的呂謙。
“仙人也好、真人也罷,說到底都是人!”
“這其中的事哪來這么復雜,不過是不過是一群賭徒,其中有人賭上自己的命,有人跟著賭上了別人的未來......”
他的聲音有些虛無縹緲,回蕩在山洞中,倒像是一聲長長的嘆息。
“賭......命......”
呂謙驚訝地看向石臺上的四位老人,最前面的周蒙面色復雜、可見愁容,但后方的三位老人卻是嬉笑著看向二人。
他隱約有些明白了,為何各家有這么大的魄力了。
因為有人比他們的魄力更大,他們在這場賭局中為呂謙押上的籌碼夠多、也夠重。
武當作為面子,其中的里子則是三位老道人的命!
想到這里,呂謙不知為何,總感覺有股氣血從胸腔中上涌,它沖擊著呂謙的鼻關和雙眼。
一陣酸麻脹的感覺突然冒出,似乎有一道熱流在眼眶中翻滾。
還沒等呂謙反應過來,石臺上的洪音仿佛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他一邊大笑,一邊指著呂謙嘲笑道。
“哈哈哈哈......不得了,不得了,如今你這猴子也知道哭了......”
他指著呂謙的臉,轉(zhuǎn)過頭向著左右的兩位老者大笑道,“我初次見這猢猻的時候,這小子就跟一個炸毛的刺猬、齜牙的猴子一樣,對我這個前輩毫無禮數(shù)!
“想不到當初那個桀驁不馴的猢猻,今日也知道落淚是什么感覺了!
他在石臺上笑得前仰后翻,披散在肩膀上的頭發(fā)變得更加散亂。
方、盧二位老者聽著洪音的笑聲,仿佛也被感染了一樣,他們看著呂謙和周蒙,也跟著大笑了起來。
昏暗的火光下,三位衣衫襤褸、身形枯瘦的老人仿佛變得不再瘋癲,他們那漆黑的雙眼不時劃過幾道清明,但很快又黯淡了下去。
“暢快!痛快!今天這場戲,唱的道爺我胸中郁氣盡散!
“想不到我贏了周蒙師兄一次,還能看見你這呂家的猢猻為我落淚,我洪音贏了!”
“噫,贏了!”
洪音顛顛地坐在石臺上,仰天大喝,“我洪音這輩子雖然困在內(nèi)景,始終無法解脫,分不清其中真假虛實!
“但,道爺如今自在稱心,何處不是真,何地不清靜?”
他的自問聲回蕩在山洞內(nèi),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有打擾他。
真假虛實,為何需要執(zhí)著?
“方太師伯祖、盧太師伯祖、洪太師叔祖......”
呂謙看著石臺上恣意灑脫地三人,嘴角顫了顫,想要露出一個笑臉,但還是失敗了。
他的眼瞳深處,兩抹水光在外界火焰的映襯下,波動起伏。
說到底,他呂謙雖然是武當?shù)茏樱秃笊竭@三位并沒有多少交集,如今對方舍命相助,其中的滋味,倒讓呂謙有些發(fā)懵,他正要開口道謝。
但石臺上原本興高采烈地洪音頓時變了臉。
“呸!”
“你笑干什么,給道爺哭!”
洪音指著呂謙那僵硬地面容,還有那不斷顫動的嘴角,大聲呵斥,“你這猢猻,平日里不敬長輩,如今好不容易見到你這小刺猬落了淚,可不得讓老夫我看個夠。”
“老夫當初說要看風后奇門,你小子還敢推脫,如今可算是哭了一回,讓老夫看個過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