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嫣紅越看顧留白越順眼。
整個長安城里,敢肆無忌憚的威脅她兒子,揍她兒子的教習,還真找不出幾個。
那些個教習哪一個不怕她這兒子長大了之后打擊報復(fù)?
這鄭冬至調(diào)皮搗蛋,有時候容易犯蠢不說,還挺記仇,小小的年紀,還會暗中使壞。
但看著顧留白,她就覺得顧留白肯定能治她這頑劣的兒子。
“估計到和滄浪劍宗比劍的這段時間,你都沒什么空,等到你和滄浪劍宗比完了,有空的時候就開始教他!
吳嫣紅沉吟了一下,道:“到時候我會把他送到治桑園,那地方離延康坊不遠,我聽說你從幽州帶來的一些學生在籌備書院的事情,我會將那個園子空出來,到時候用不用就隨你們!
“好!鳖櫫舭字鞔蛞粋不要白不要。
他又看了一眼鄭冬至,突然問道,“你是不是在想,最好我給滄浪劍宗的人給打殺了?”
鄭冬至還真這么想著,他一下子被說中心事,頓時小臉煞白,連搖頭都沒敢搖頭。
“哈哈!
顧留白哈哈一笑,“這一頓打先欠著了。”
……
吳嫣紅說到做到,一直將顧留白送到了宗圣宮門口。
期間顧留白還著重描述了一下郭北溪當年是如何揍自己的,結(jié)果將這個虎頭虎腦的小子嚇得不輕。
宗圣宮的大門虛掩著。
大門上的漆水早已剝落,裂了好幾條大口子。
臺階上的荒草肆無忌憚的生長著。
尤其看著牌匾上方那幾張碩大的蜘蛛網(wǎng),他就覺得吳嫣紅的形容很貼切。
這地方狗都不來。
周圍還真的一點狗活動的跡象都沒有。
“晚輩顧凝溪,約了今日來宗圣宮的,沒人幫我開門,那我就自己進來了啊!
雖然這大門后方的院落里空空蕩蕩,一個人都沒有,但想著內(nèi)里那個老道士在長安的口碑,他還是老老實實的朗聲說了一句,等了一會沒聽見回應(yīng),他才伸手推開了虛掩的大門,閑逛般進了宗圣宮的門。
……
耶律月理拿著一把老大的掃把在掃地。
她在這宗圣宮住下之后,不知道從哪里弄了一件道袍穿著。
掃地的架勢倒是真不錯。
掃得干凈,且一個地方都不落下。
顧留白出聲之前,她停了下來,拿著掃把就想走出這個院子去看一看。
老道士板著臉就頓時罵了一句,“等會就走進來了,你這個時候急著去感應(yīng)個屁東西。還什么大巫神殿,什么回鶻神女呢,一點定性都沒有!
耶律月理也不生氣,只是說了一個“哦”字,然后就雙手拿著和她人一樣高的掃把,老老實實的接著掃地。
老道士轉(zhuǎn)頭就又看著身后屋頂上的四耳黑貓就罵,“你也是,躲在后面就以為找不著你了,你還以為我不知道你和他啥關(guān)系?還在我面前裝!
四耳黑貓被他罵得有些羞愧,兩個貓爪子死命揉臉。
老道罵完它就往伙房去了。
最近好東西吃多了,有點上火,他決定去弄個菜羹喝喝。
……
宗圣宮的占地挺大的,而且地勢起伏。
好多個院落就像是錯落在一個拱起的脊背上。
不過好在這里面沒什么人,沒有什么客套寒暄的環(huán)節(jié),顧留白很快就逛到了伙房所在的這個院子。
他老早就聽到了掃地的沙沙聲。
還以為是老道在里頭掃地,結(jié)果進來一眼就看到一個黃頭毛的女道士在認真掃地。
“誰說宗圣宮不行了?”
他頓時驚了,“居然還有個女道士打掃,而且還是個胡女!
耶律月理看見他進來也沒停止掃地,只是見著顧留白吃驚沒說話,她就說道,“我叫耶律月理。”
顧留白一愣,下意識回道,“在下顧凝溪。”
耶律月理點了點頭,道:“早就知道了!
“你這長安話說得這么標準。”顧留白由衷的夸贊了一句,他以為是因為早就和這宗圣宮約了,所以這女道士才知道他的名字。他四下看了看,沒發(fā)現(xiàn)那個老道士,便問道,“你們宗圣宮里那位前輩呢?”
耶律月理隨口就來,“他出去逛了啊,還沒回來!
顧留白信以為真,頓時皺眉,心想自己生怕還趕不上約定的時辰,結(jié)果弄了半天這人反而自己出去逛了,真的如傳聞中的一樣,這脾氣有些古怪啊。
這個時候耶律月理肚子咕嚕嚕響了幾聲。
“這時候還沒吃東西?”顧留白頓時又一愣。
耶律月理嗯了一聲,道:“等會就去吃菜羹,他讓我做事要定心一點,該掃完這片地方就先掃完才能做別的!
“不就是掃這一塊地方,掃掃歇歇也沒啥事啊,掃干凈不就成了?”顧留白看著耶律月理面有菜色的模樣,“看來宗圣宮的伙食不怎么樣啊,你這都吃成啥樣了!
耶律月理又賣力的掄了幾下掃把,將最后一片磚地上的落葉歸到一堆,又裝到一個鋪了布的竹簍子里,這才放下掃把,拍了拍手,沖著伙房道,“好了!
老道士在里面發(fā)出聲音,“好了就洗個手來吃,難道還要我請你不成?”
顧留白頓時愣了,“這不是在的么?”
耶律月理嗯了一聲,道:“我騙你的,我就是想聽聽你覺得他不在時,你會說什么話!
顧留白無語了,“你這胡女故意坑我的吧?”
耶律月理又嗯了一聲,“你不是也沒趁著他不在說什么壞話么,不是也沒坑成么,別生氣!
“這么會玩是嘛?”顧留白忍不住笑了,他覺得這梁子算是結(jié)下了。
老道士端著一個大陶碗,一邊喝菜羹,一邊打量著被氣笑的顧留白,道:“今天沒準備你的份。”
顧留白摸了摸鼻子,道:“沒事,反正氣也被氣飽了!
老道士也不說什么,自顧自在伙房門外的一張靠背竹椅上坐了下來,道:“想入宗圣宮的道籍?”
顧留白道:“想!
老道士道:“說說是什么道理!
顧留白認真道:“看中了宗圣宮的輩分!
老道士看了顧留白一眼,道:“那為什么不入白云觀?按你的本事,想進白云觀混個道籍也容易,還可以順便討好一下皇帝!
顧留白笑了笑,道:“現(xiàn)在的白云觀和滄浪劍宗那些人一樣,不是顧著討好皇帝就是顧著討好長孫氏,沒什么出息。”
老道士原本看著顧留白,也沒什么表情,但聽了這幾句話,他倒似乎有了些興趣,點了點身前一張竹椅,道:“坐著說話!
顧留白老老實實的上前坐了下去。
長安城里的大多數(shù)修行者這一輩子都還沒有見過八品修行者,但是八品修行者他見得多了,而且自幼身邊就有賀火羅這樣的八品跟著,對于八品那種氣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眼下這老道士哪怕一點真氣波動都不流露,但他自然感到了威壓,他第一時間就確定,這老道士不僅是八品,而且似乎還比尋常的八品要厲害得多。
“弄個輩分很高的道籍要做什么?”老道士看著他,“我宗圣宮的道籍在長安可不討好。”
顧留白微微一笑,道:“前輩你這話說的,宗圣宮在長安需要討誰的好?”
老道士慢慢放下了手里頭的碗,他看著顧留白,也有了些認真的神色,“你這話倒也新鮮!
顧留白坐下來之前,就已經(jīng)摸清了這老道士的脾氣,他接著淡淡一笑道,“宗圣宮再無人問津也是宗圣宮,哪怕再不招人喜歡,在長安城里的輩分也在這擺著。真要到了論資排輩,有人出來替天下道門拿主意的時候,宗圣宮不牽頭,誰能牽頭?”
老道士笑了笑,“你是想投機取巧?”
“算是吧。”顧留白點了點頭,“道門式微之時,哪怕真選出個道首,大家也都不會當回事,但道門若是興盛,這能在道首之位上發(fā)號施令,掌管天下道門的人,可就不一樣了。到時候不僅是要論誰的拳頭大,還得論個出身,論個輩分,按照道門的氣性,那必須各方面都要能夠服眾才行了!
老道士冷笑起來,道:“那是自然,就如李氏開國皇帝囚父殺兄坐了龍椅,哪怕他武力無雙,四夷臣服,那也得靠整整一代人著書立作,宣揚他的正統(tǒng)。我道宗傳承千載,有著自己的一套正統(tǒng),也不是說誰能打服所有人,就能坐上這道首之位的!
顧留白道:“我就是這個意思。”
“沒想到你居然有這樣的心氣!崩系朗坷湫α艘宦暎D(zhuǎn)頭看了一眼認真在那聽著的耶律月理,也不說什么,沉默了片刻之后,道:“就因為這,你對宗圣宮有興趣?”
顧留白認真道:“原本倒是只對這宗圣宮的道籍有興趣,但見了玄慶法師之后,在這里又見了你,我倒是不止對宗圣宮的道籍有興趣。外面都說道宗的厲害法門大多都在白云觀,但我現(xiàn)在覺得不是這么回事!
老道士頓時重重的冷哼了一聲,“怎么,難道一個宗門的底蘊如何,是看人多人少?”
耶律月理在旁邊插了一句嘴,“可能還看觀里頭的屋子漏不漏雨?”
“小蠻女滾一邊去!崩系朗款D時就臉上掛不住,罵了一句。
顧留白笑了笑,道:“哪怕所有的屋子都塌了,宗圣宮還是宗圣宮!
老道士罵完耶律月理,轉(zhuǎn)頭就鄙視的看著顧留白,“你也別盡挑我喜歡的話說,你想做我弟子,掛籍在我名下,那是門都沒有!
耶律月理滾到伙房里頭端了一碗菜羹出來,聽到老道士這樣說話,她頓時幸災(zāi)樂禍的笑了起來,“投機取巧之輩,宗圣宮不要!
顧留白郁悶了,“這說得好好的,怎么就門都沒有了?這做生意,總得互相開價,價格不合適,總得喊個價吧,沒準就成了呢?”
老道士先冷眼看了一眼耶律月理,然后再轉(zhuǎn)頭看著顧留白,道:“掛籍成我名下弟子,門都沒有,但是你可以掛籍在我?guī)熥痖T下。”
耶律月理一愣,忍不住敲了敲碗口,“你又不是胡人,你為什么說胡話?”
顧留白懵了,“說真的?”
老道士冷笑道,“你覺得我有興趣逗你玩?”
顧留白頓時笑了,“誰反悔誰是狗!
老道士也不多說,站起身來就讓顧留白跟著自己走向一間祖師殿。
進了這祖師殿之后,他便打開靠墻角的一個柜子,從一個木箱子里取出了一件紫色道袍穿上,接著就又打開了一個箱子,取出各種法器,直接設(shè)立壇場。
耶律月理跟著來看,看到這樣的畫面,她深深皺起了眉頭,“不只是說胡話,還當著祖師的面胡來了?”
老道士根本不和她廢話,設(shè)好壇場之后,便直接行了祝愿禮,接著直接上香,向祖師行三禮九叩大禮。
然后他端坐在壇場一側(cè)的座位上,看著顧留白道,“方才我行禮你都看清楚了?”
顧留白點了點頭,“看清楚了!
老道士道:“那上香,行禮。”
顧留白學著老道士的模樣,上香,行三禮九叩大禮。
老道士等他禮成,又站起身來,對著祖師神位再行大禮,接著道,“我替師尊收顧凝溪為弟子,因其道緣深厚,為受持居士,按本派字輩,賜名沖玄!
“沖玄居士?”顧留白暗樂,這名字委實一般啊。
“隨我行禮!崩系朗繀s是認認真真帶著顧留白再次行三禮九叩大禮。
禮成之后,他隨即取印敲印寫名號發(fā)度牒。
看著顧留白收下度牒之后,他便冷冷的說道,“今日這宗圣宮入籍,有大巫神女在場見證,今后誰也異議不了。”
顧留白原本還想先問問這老道士算不算自己師兄,到底叫什么名號,陡然聽到老道士這么一句話,他頓時驚了。
他豁然轉(zhuǎn)身看著看上去面有菜色,頭頂黃毛的女道士,因為太過震驚,他都結(jié)巴了起來,“你…你是…回鶻神女?”
耶律月理看了他一眼,“怎么,難道你還想打我不成?”
顧留白無語了,道:“原本想著我這一入籍,輩分應(yīng)該比你高,好整整你的,弄了半天,你不是這宗圣宮的弟子?你穿個道袍來這里掃地做什么?”
耶律月理看了顧留白一眼,不說話了。
顧留白頓時忍不住道:“不愧是神女,神叨叨的!
老道士在木箱子里翻了翻,隨手丟給顧留白一本冊子。
顧留白眼睛頓時一亮,他以為是什么修行法門之類的好東西。
八品丟出來的東西,那怎么都不會差啊。
然而等到冊子一入手,看清冊子封皮上寫著的字,他頓時郁悶了。
“宗圣宮大戒規(guī)!”
這居然是一本戒律。
“你雖在我?guī)熥痖T下,但是俗家弟子,先按居士持戒,上面的條條框框你自己看看,其中有些欺師滅祖的東西若是犯了,那我就要清理門戶。”老道士看著顧留白,面無表情的說道。
顧留白點了點頭。
他眼巴巴的等著,看看會不會還有什么好東西。
但老道士卻雙手往身后一背,嚴厲道,“還有沒有什么問題?沒什么問題就可以滾蛋!
“不是…”顧留白頓時郁悶了,“按著輩分,你是我?guī)熜职?咱們宗圣宮師兄弟關(guān)系都是這么差的么?還是說這就是咱們宗圣宮的特色?”
老道士看了顧留白一眼,“你到底還有沒有什么要問的?”
顧留白道:“師兄你的名號是什么?我不能入了這宗圣宮的道籍,連你的名號都不知道!
老道士也不廢話,道:“沖謙!
顧留白嘀咕道,“我感覺像沖頭!
老道士頓時眼睛微瞇起,“這么快就要清理門戶?”
耶律月理眼睛一亮,“大不敬,快清理門戶。”
老道士頓時轉(zhuǎn)頭看了她一眼,冷笑道,“小蠻女滾一邊去!
顧留白微微一笑,道:“師兄你這么大人了,別經(jīng)不起玩笑。今日我既然入門,有沒有什么師門秘法,師門法器可以傳上一傳?”
老道士冷笑道,“剛?cè)腴T就想得真?zhèn)髅胤?等觀你品行,等到你能夠成為我宗圣宮的經(jīng)師再說。”
顧留白一本正經(jīng)道,“只是你師弟年后就要與那滄浪劍宗比劍,若是沒有些宗門秘法相助,我被人砍死事小,折了宗圣宮名頭事大。”
老道士道,“要是沒傳宗圣宮的法門,你被滄浪劍宗砍死,那也丟不了宗圣宮什么名頭,我若是傳了你宗圣宮的法門,你再被滄浪劍宗砍死,那才是折了宗圣宮的名頭!
顧留白嘆了口氣,“那大師兄你就眼睜睜看著滄浪劍宗欺負你師弟?”
耶律月理又一本正經(jīng)的插嘴,“叫著挑戰(zhàn)一個劍宗,這聽上去不像是人家欺負你啊!
顧留白怒了,“大師兄我宗圣宮沒人了么,什么時候輪得到一個胡女在這里胡說八道?”
老道士看了他一眼,道:“她給得多,還能掃地,而且我不是你大師兄,我是你二師兄!
顧留白一愣,“二師兄?那宗圣宮還有別人?這胡女給宗圣宮多少好處?”
這道號沖謙的老道士說道,“大師兄名號沖謹,已經(jīng)駕鶴西去了。至于這小蠻女,她的人已經(jīng)找到了工匠,明天開始就會帶人來將這幾個院子全部修整一遍。而且每天宗圣宮里要吃什么,她都能讓人送來!
大師兄老死了?
那每天宗圣宮里要吃什么,不就是你嘴饞什么,她就能給送來。
吃人嘴短,怪不得你由著她在這里大放厥詞。
顧留白郁悶的看了一眼耶律月理,他想著這回鶻神女發(fā)什么神經(jīng),怎么今天老是針對自己。
“自己拉的屎,難道還想別人幫你擦屁股?”沖謙老道此時又冷笑道,“想投機取巧在長安城里混個風生水起也就算了,修行之事,難道也能投機取巧?別說我宗圣宮壓根沒有什么速成的法門,更何況貪多不爛,這半個月多一點的功夫,你不好好練著郭北溪教你的東西,還想什么有的沒的?”
顧留白嘆了口氣。
他現(xiàn)在覺著這宗圣宮之所以沒人,還有一部分原因是被沖謙老道罵走的。
他估摸著自己再問有沒有什么靈丹,有沒有什么寶貝,一樣會討罵。
“行吧!
他也不是死腦筋的人,當下就道,“二師兄你沒有速成的法門也就算了,那現(xiàn)在困擾我的一些問題,你要是知道答案,能否給我解惑?”
沖謙老道的臉色倒是略微好看了一些,“說說看。”
顧留白馬上就問道:“二師兄知不知道陰陽天欲經(jīng)?”
“大師兄已經(jīng)老掉了,現(xiàn)在你就一個師兄,稱呼我的時候直接喊師兄就行!睕_謙老道看了顧留白一眼,點了點頭,“這我自然知道!
顧留白眼見自己這白撿到的師兄似乎愿意給自己解釋的樣子,也顧不得回鶻神女在場,連忙就道,“之前上官昭儀受了三皇子的暗算,修了陰陽天欲經(jīng)之中的陰欲經(jīng),我現(xiàn)在所修的真氣法門能夠鎮(zhèn)壓她的真氣,將之轉(zhuǎn)化,我自己的真氣修為還能獲得不少提升,之前我一直沒感到有什么異常,但就在這兩日,我感覺轉(zhuǎn)化之中還產(chǎn)生了一些潛伏的氣機,仿佛伺機而動,十分兇險的樣子。而且奇怪的是,我感覺我的這股子潛伏的氣機,和她們的氣機還有些獨特的感應(yīng)!
“她們?說漏嘴了吧!睕_謙老道鄙夷的笑了起來,“看來修了這陰欲經(jīng)的不止一個,你幫忙鎮(zhèn)壓和轉(zhuǎn)化這真氣的也不止一個!
顧留白也不說謊,直接點了點頭,道:“是,我?guī)兔︽?zhèn)壓的有兩個!
沖謙老道微諷道:“你和佛宗走得近,沒找玄慶問問?”
顧留白有些震驚的看了老道一眼,道:“問過了!
沖謙老道冷笑道,“那他怎么和你說的?”
顧留白無奈道:“就和我說了這陰陽天欲經(jīng)應(yīng)該是神官法門,接著就說這幫不了我,是我自己的劫數(shù),按他的意思,是我得硬抗,自己看看有沒有什么解決的辦法!
“那不就已經(jīng)說清楚了?”沖謙老道看了一眼顧留白,“神官法門到底怎么回事,看你這樣子也有所了解了。那你總該知道,這神官法門最忌諱被人知曉具體的修行門徑,外人不經(jīng)修煉,怎么知道陰陽天欲經(jīng)如何進階,如何提升修為,如何獲得神通?”
顧留白郁悶道,“萬一這什么氣機在比劍的時候突然發(fā)作,那不就完犢子!
這個時候耶律月理在一邊得意的偷笑。
沖謙老道看了她一眼,頓時冷笑道,“你這小蠻女,自己修了個神官法門,知道的東西多一些,就在這里得意?難不成你以為我一點有用處的都說不出來?”
顧留白心中一動。
他這個時候突然有點反應(yīng)過來,這回鶻神女好像未必是在針對自己啊。
沖謙老道已經(jīng)接著出聲,“所謂神官法門,其實也就是道宗的叫法,道宗叫這種法門叫神官法門,佛宗叫這種法門叫宏愿法門,至于關(guān)外這小蠻女,她們那些個茹毛飲血的地方,就叫做大巫法門!
頓了頓之后,看顧留白聽得認真,他接著道:“其實這也是最早的主流修行法,因為直到先秦煉氣士弄出諸多真氣修行法門,這種最原始的注重精神的修行法門,才反而變成另類小眾!
耶律月理此時顯得不服氣,笑道,“前輩,可不只是我們那邊叫做巫,這種修行法門,先秦之前,可都叫做神巫之術(shù),或者叫做國師術(shù),能夠修煉這些個法門獲得神通的,至少可以做個國師呢!
“得意個什么勁!睕_謙老道不屑的笑笑,“再怎么神乎其神,還不是被首先注重殺伐的真氣法門轟殺至渣。先秦兵家盛行時,那些個修行真氣法門的修行者,還不是把修煉神巫之術(shù)的人當邪教徒,把他們當雞殺!
耶律月理道:“修行又不是純粹為了殺人!
沖謙老道笑了,“不管殺不殺人,真氣法門修起來不比你們這種藏著掖著的法門簡單易修?每個修行真氣的宗門都可以讓人知道修行者修了這真氣之后到底怎么個厲害法,也就你們這種法門,連個修行門徑都不敢告訴別人。再怎么著,這神官法門也不可能從真氣法門手上搶回主流!
耶律月理嘴硬道:“神秘也意味著強大。”
“你不說神秘還好,你說神秘我就想笑。”沖謙老道嘲諷道,“這些個法門最致命的地方就是神秘一旦不保,被人知道到底是個什么玄虛,就有可能弄得你修行不成,別想修成個什么神通。別的真氣法門是每一個境界都有一個境界的用處,哪怕最蹩腳的真氣法門,修到個四品五品也能到邊軍建功立業(yè)了。你們這種法門,除非到后面修出大神通,否則前面形成的最多就是一些小花招。隨便一個武夫就能提著刀把未成氣候的你們給砍了!
耶律月理轉(zhuǎn)過頭去,不和這老道說了。
沖謙老道心中得意,看著顧留白說道,“我雖不知道這陰陽天欲經(jīng)內(nèi)里到底什么玄虛,但這陰陽天欲經(jīng)最早的名字叫做大夢真經(jīng)。這門真經(jīng)自然也不是什么天生的邪門法門,據(jù)說它真正大成形成的神通,是可以到別人的夢里頭,對別人的精神造成巨大的影響!
“大夢真經(jīng)?”顧留白心中一震,還未來得及多想,沖謙老道已經(jīng)倨傲的接著說道,“既然這門神官法門的神通都是有關(guān)夢境,那真氣轉(zhuǎn)化產(chǎn)生的古怪氣機,自然也是相關(guān)夢境。修行大夢真經(jīng)能得神通者,和一般人不一樣的地方,自然是能夠不受自身這夢境的影響。所謂的兇險不兇險,想著就是這些氣機給你的考驗,不斷的折騰你,折騰不動你,你不受這氣機的影響,你的敵人受不住,那你這神通就成了,若是你自己也經(jīng)不住折騰,那不就是修行的過程之中走火入魔?”
說完這些,他看著顧留白,冷笑道,“但凡厲害法門,都不知道牽扯多少元氣,牽扯多少氣數(shù),哪一個不兇險?這玩意是一層層折騰,有個循序漸進的過程,真正厲害的人物,會經(jīng)受不住修行過程之中的歷煉?”
顧留白認真的點了點頭,“意思是不管出現(xiàn)什么兇險,當它是修煉這法門的正常反應(yīng)就行了?就是功法必經(jīng)的歷煉而已。但我所修的真氣法門,也并非是陽欲經(jīng)啊!
“你怎么知道不是!睕_謙老道嘲諷道,“誰知道你那法門是不是糅合了大夢真經(jīng)里的東西,世上多少厲害法門,都是結(jié)合了多少種前人的法門的強處?你的真氣既然能夠完美的鎮(zhèn)壓轉(zhuǎn)化陰欲經(jīng)的真氣,你說這里面沒有脫胎換骨的大夢真經(jīng)里的東西,我都不信。”
一語驚醒夢中人。
顧留白愣住了。
這他娘的也不知道是那佛宗的真氣法門里面本身就有大夢真經(jīng)的手段,還是她娘糅合了梁風凝和這佛宗的真氣法門時,又給他加了這包括大夢真經(jīng)里頭的東西?
“天下文章一大抄,法門也不是這樣?”沖謙老道鄙夷道,“光是長安常見的一百幾十種真氣修行之法,里面大同小異的有多少?”
說完他又不屑的看了一眼耶律月理,“小蠻女你們這種玩意說著神秘且強大,但又何嘗不是一棵樹上吊死,固步自封了千年?”
“哼!”
耶律月理傲嬌的轉(zhuǎn)過頭去,不理老道士。
顧留白已然心中大定。
這老道士雖說見誰懟誰,說了一通,但好歹他的意思明明白白的。
至少他的真氣法門可能比正兒八經(jīng)的陽欲經(jīng)還要強一些,那他這真氣法門加上上官昭儀她們的陰欲經(jīng),那就是一門正兒八經(jīng)的神官法門。
這種法門注重精神,那修行的過程之中,哪怕再兇險,也是針對精神方面。
看老道士的意思是,真正厲害的人物,哪有可能修行之中的這種兇險都挨不過去。
顧留白不敢說自己精神意志多么天下無雙,但放眼長安,應(yīng)該也難找得出幾個在這方面比他強的修行苗子。
他一心定,頓時老生常談,問道,“師兄,那你知道我娘是什么人?”
“不知道!甭牭竭@個問題,沖謙老道卻是面色一變,直截了當?shù)幕氐馈?br>顧留白無語。
他覺得沖謙老道明明是知道。
但這個態(tài)度,他覺得他再問也是討罵。
“還有沒有事?沒事就可以走了!币稍吕磉@個時候又看著顧留白叫道,“別妨礙我喝菜羹。”
“你這外來妹趕我這有宗圣宮道籍的?”顧留白看著沖謙老道,“師兄你不管管她?”
“你們兩個一起從我眼門前消失,趕緊的!我要清靜清靜,一早上晦氣!”結(jié)果沖謙老道讓他和小黃毛一快滾。
顧留白一臉郁悶的出了宗圣宮大門。
他轉(zhuǎn)頭一看,耶律月理果然默不作聲的跟了出來。
顧留白覺得這地方談話不保險,他就繼續(xù)往前走,結(jié)果耶律月理說道,“別費勁了,他早看出來了。”
“??”
顧留白轉(zhuǎn)身停了下來,看著這個黃頭毛白眉毛的大巫神女,輕聲道:“你剛才是故意激將他,想要幫我?”
耶律月理點了點頭,“我也白費力氣了,原來他原本就想讓你入宗圣宮道籍,喊你過來,就是看看你是不是那個人!
顧留白頓時眉頭微皺,“什么是不是那個人?他覺得我是什么人?”
耶律月理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呀,可能和你娘有關(guān)?反正我覺得他知道你的身世,而且他就是確定一下而已,他估計原本就想把你弄進宗圣宮,就是沒想到你自己想要入籍!
顧留白腦殼疼。
他看著這個回鶻神女,沉聲道,“那你為什么要把長安的回鶻密諜司交給我,還有你為什么想幫我?”
耶律月理道,“因為沖謙道長說得不錯,我快要在一棵樹上吊死了!
“??”顧留白道,“就算你真是神女,你也別神叨叨的,好好說話行不行?”
“好吧!币稍吕砗苈爠,直接道:“我修的神官法門的修行門徑,其實是牽扯氣數(shù)!
“草!”顧留白一聽就驚了,“你把你這一脈的修行門徑都直接和我說了?”
耶律月理道:“沒什么大不了的!
顧留白蛋都疼了,可能是最近憋的,“你是覺得沒什么大不了的,但我覺得總沒好事!
“說都說了!币稍吕韰s是一副生米煮成熟飯的樣子,直接說道,“我們的修行法門和大巫神殿所在地的氣數(shù)相關(guān),簡單而言,如果我能幫回鶻收斂更多氣數(shù),回鶻越強盛,那我的氣數(shù)也越強盛。每給回鶻牽扯一分氣數(shù),我這修為就增進一分。往細了說,若是以大巫神殿的名義,直接插手回鶻的施政,提議或者否決一些事情,只要能夠給回鶻多拉回一分氣數(shù),那我也如同佛宗的宏愿法門一樣,多了一分功德,我的修行就見長。另一方面,我哪怕再回鶻沒有什么建樹,但只要破壞一些對大唐十分有利的事情,只要不讓大唐牽扯氣數(shù),大唐的氣運自然往回鶻流轉(zhuǎn),流上那么一分,那我的修行也見長!
“真的假的。”顧留白很是懷疑,這所謂的氣數(shù)看不見摸不著,沒準這胡女真的在胡扯。
耶律月理道:“任何的神官法門,本來就是精神勝利法。而且最初的神巫,都是高高在上的存在,他們的這種法門,本身就是牽扯眾生。”
顧留白眉頭頓時一皺,“那意思是神官法門都牽扯眾生?”
“差不多吧!币稍吕淼溃白畛醯纳裎追ㄩT流傳至今,肯定是現(xiàn)在佛宗的宏愿法門發(fā)展得最好。佛宗的修士多,基數(shù)大,修行有成就也多,留下的經(jīng)驗和著作也多,他們的意思就是修行越深,就越牽扯眾生因果。按我看來,你現(xiàn)在修到的這法門,不是原來叫做大夢真經(jīng)么?既然據(jù)說修行到大成,是可以對敵人的夢境產(chǎn)生影響,那按我看來,說不定修行越高深,出現(xiàn)在你夢里頭的人越多!
顧留白驚了,“那該不會只做那種夢吧?他娘的要是晉儼華到我夢里頭來,我不要惡心死?”
耶律月理認認真真道:“誰知道呢,反正你修修看再說吧,我看你師兄的口氣,你這樣的關(guān)都過不了,那也不配在長安混,哦不,可能是不配在世間活著!
顧留白生怕老道在偷聽,他也不敢說老道的壞話,只是道,“你到長安來到底做什么?”
“求生啊,不然就在一棵樹吊死了。”耶律月理一本正經(jīng)的說道,“本來我修行的好好的,但是突有感應(yīng),我留在回鶻就必死無疑。因為大唐氣數(shù)哪怕不行,都似乎會有一個人和我搶奪氣數(shù)。感應(yīng)里面,那個人搶奪氣數(shù)會比我強,也就是說,我不到長安來,哪怕我在回鶻連吃奶的力氣都用出來,想盡辦法牽扯氣數(shù),也沒有用!
“對了!
她皺了皺眉頭,道:“忘記和你說了,這種神官法門,如果出現(xiàn)一個修行門徑和你想同的,那就是絕對的死敵!
顧留白也皺起了眉頭,道:“那你的意思是,大唐境內(nèi)會出現(xiàn)一個和你修行門徑相同的修行者,他在大唐境內(nèi)修行,肯定比你強勢?”
“不是相同,是類似,同樣氣數(shù)方面的,但很強勢!币稍吕淼溃骸安皇菚霈F(xiàn),而是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
顧留白心中一動,瞬間想到某個可能,“和你求取那個墮落觀的本命蠱有關(guān)么?你要墮落觀的本命蠱做什么?”
耶律月理道:“也是出于感應(yīng)之中的爭奪氣數(shù)。出現(xiàn)在幽州的墮落觀本命蠱牽扯大量氣數(shù),我湊準了時機,但是天數(shù)如此,那人得了個厲害的本命蠱,就說明他天命比我強勢!
顧留白想了想,“那一開始那名墮落觀修士帶著那個本命蠱,是要運送出關(guān),那不是要運送給你的?”
“不是!币稍吕頁u了搖頭,“不知道誰和那人做的交易,這我感應(yīng)不出來,我修行之中得到的感應(yīng),是大量氣數(shù)朝著幽州傾斜,然后感應(yīng)里清晰的出現(xiàn)了這個本命蠱,那就意味著本命蠱和這個牽扯氣數(shù)的強勢者有關(guān)!
“那我給你的那個殘廢本命蠱對你有用?”顧留白又想不通了。
“首先我命數(shù)之中和此人同爭墮落觀本命蠱,但我得了個殘廢的,這便可以印證我的感應(yīng),印證此人比我強勢,這對我來說有大用。其次,這個殘廢本命蠱也有驚喜,它也給我牽扯了大量氣數(shù),我自己雖不強勢,但給我本命蠱的這個人命數(shù)強勢!币稍吕砜粗櫫舭。
顧留白反應(yīng)了過來,“我命好像是挺硬的。”
耶律月理道,“至于這殘廢本命蠱我有沒有法子利用輔助修行,這倒是最末的方面了!
顧留白頓時感覺出了那味,“那就是你能利用它唄!
耶律月理也不否認,點了點頭,接著道:“反正李氏可能也感應(yīng)到有這個人了,按著李氏的反應(yīng),我想這人牽引氣運,首先影響的就是李氏的氣運,弄得不好,李氏的江山不穩(wěn)!
顧留白現(xiàn)在也不能肯定這個小黃毛說的百分百是真的,但好歹這神女挺健談,什么都肯說,于是他便問道:“那皇帝和你到底達成了什么樣的交易?”
耶律月理道:“也不算什么交易,李氏大概知道,我來長安對我的修行有利,他們就乘勢做了安排,就是想用我來牽制這個強勢者;蛘呖梢钥闯桑钍虾臀衣(lián)手壓制此人。李氏和我以及回鶻的事情,要排到弄廢此人之后!
顧留白深深皺起了眉頭,“這人如此強勢,對李氏的威脅,居然比回鶻還大?”
“天命者應(yīng)運而生!币稍吕砜粗櫫舭椎,“這說明氣數(shù)轉(zhuǎn)化,本身就到了要出這種人物的時候了。”
顧留白很是頭疼,“你們修的這種神官法門,如此神叨叨?”
“天下法門,殊途同歸!币稍吕碚J認真真的說道,“我們這種法門注重精神,就先生感應(yīng),至于尋常修行真氣法門的修行者,他們到了八品,滋生神通,那時候精神壯大到一定程度,也自然有些特殊的感應(yīng)。至于你…”
她說到這里突然頓住了。
顧留白頓時不樂意了,“你這說話說半句作甚?”
“不是我不愿意說,是你這狀況說不準!币稍吕沓烈鞯溃澳隳前似反笊裢ǖ膸熜侄冀o你定性了,你這法門很奇特,哪有真氣法門一開始就糅合了神官法門的,反正兩邊都靠,很奇特。我在掃地時剛見你的時候,覺得你這氣息弱,命數(shù)怎么不像我感應(yīng)中的強,但挨得近了,接觸越久,我就感覺你的氣息磅礴到就和長安這么大,反正看上去弱,但實則特別宏大!
顧留白想到自己若是全力施展時的真氣法相顯化,就不得不佩服這回鶻神女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話說回來。”耶律月理毫無征兆的說道,“顧十五你還要老婆不要?我給你做老婆行不行?”
“什么鬼?”
顧留白瞬間就風中凌亂了,“你瘋了吧?好好的說著話,你突然就圖謀我起我的人來了?”
耶律月理道,“你到底要不要。”
“滾滾滾,不要!鳖櫫舭缀敛华q豫道,“我不喜歡小黃毛!
耶律月理道:“再過十來天就變成白色的了!
顧留白轉(zhuǎn)身就走,“白毛也不要。”
耶律月理還不死心,道:“明年可能還會變成墨綠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