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亂動!這都是精神力帶來的錯覺,但你若是亂動,控制不住真氣,你的真氣就會隨著地氣行走,被地氣抽空,真氣抽空,接著就是你體內(nèi)的鮮血,你會被吸成干尸!”
就在此時,尉遲敬神的聲音響起。
他右手五指不停彈動,五根手指的指尖射出不同色澤的光華,打在身前地下,每一道流光墜地,地下響起如地牛翻身般的轟鳴。
石階上那名修行者渾身一抖,回過神來,拼命收斂真氣,只見腳下的地面恢復(fù)了常態(tài),不再是方才那種怪異到了極點的血肉組織。
他下意識的想要抬頭去看看天上到底有何等的變化了,但他剛有這個打算,就聽到尉遲敬神的冷笑聲在整個月臺驛之中震響,“你們要是嫌自己命長的就盡管抬頭去看,天上的鬼東西是惡龍念和真龍血肉的拼接物,用造煞手段弄出來的煞物,這種煞物可算得上真正的陰煞神了,你們沒有特別克制的法門,想去看這種東西?識相一點的自絕感知,實在忍不住想看的,把自己眼睛戳瞎了都比直接丟條小命強!
“想不到你這混賬小子,還有鎮(zhèn)壓地氣的好手段。”高臺上的李去咎看著此時威風(fēng)凜凜的尉遲敬神,倒是忍不住嘖嘖贊嘆。
尉遲敬神聽著就不樂意,“說什么呢,你都沒有位列大唐開國二十四功臣,但我尉遲家有人位列大唐開國二十四功臣,我有這手段怎么了?”
李去咎鄙夷的撇了撇嘴,“就是因為你是尉遲家的,現(xiàn)在這么不成器,所以才叫你混賬小子。”
“原來是這么個意思。”尉遲敬神哈哈一笑,道,“現(xiàn)在也不晚,有句話怎么說的,朝聞道,夕死可矣。哪怕我混賬大半輩子,只要關(guān)鍵時候不混賬,那就絕不是混賬。”
“你這小子。”李去咎笑罵了一句,這時候卻已經(jīng)去掉了混賬二字。
此時月臺驛周遭所有聽到尉遲敬神那些話語的修行者,都是驚恐難安,根本不敢抬頭往天空看。
前朝的無名觀毫無疑問是修真界近兩三百年內(nèi)的絕對高峰,但哪怕是那些天賦驚人,甚至紛紛能夠開創(chuàng)法門的無名觀修行者,他們面對真龍修行,都會被真龍的念力侵襲,他們這些人如何敢沾染和那惡龍念有關(guān)的東西?
月臺驛之中,唯有皇帝、李去咎和尉遲敬神在抬頭看著。
那天空之中的真龍煞物的確可以算得上是一尊真正的陰煞神了。
它此時已經(jīng)變化成連專門畫鬼怪的畫師都無法想象的怪異形態(tài)。
天空之中血紅色的裂口之中此時就像是無數(shù)的內(nèi)臟和破碎的血肉擁擠在一起,生長在一起,無數(shù)惡心的東西在內(nèi)里不同韻律的蠕動著,裂口之中流淌著如同腦髓、骨髓和融化了的血管一樣的東西,這些東西飄蕩下來,又和最初掉落的如腸子、臍帶一樣的血色云團相連。
而此時那些血色云團就像是無數(shù)怪異的巨大眼球,又像是從某些怪物體內(nèi)剛剛剖出來的胎盤,它們散發(fā)出一陣陣可怖的元氣波動。
只是這種元氣波動,就已經(jīng)讓整個月臺驛之中仿佛有無數(shù)的灰色雪片在飛舞。
啵的一聲輕響。
有一個血色云團如熟透了的果子首先爆裂開來,一個身姿極為怪異的人體,仿佛披著一層胎衣從中墜落下來。
幾乎所有身處月臺驛周遭的修行者都可以感知出來,一股充滿暴戾、邪惡的氣機在天空之中爆開,哪怕他們都感覺到,這股氣機是只對著皇帝一個人去的,似乎能夠吸引這股氣機的人只有皇帝,但即便如此,他們所有人還是無法承受這種氣機的壓迫感,他們幾乎全部跌坐在地。
那具披著血色胎衣的人體在空中掉落時還在急劇變化,它本身是一個看不清面容的人體,在空中卻崩塌成一團蠕動的肉瘤,瘤體表面的裂口之中,除了斷裂的骨骼之外,還伸出細長的肉須。
它似乎十分紊亂,比起當日那蟲化的羽道人還要怪異,但它體內(nèi)的真氣卻極為強大,在紊亂的精神力波動的推動之下,無數(shù)紊亂的血色真氣在空中如潮汐一般涌現(xiàn),這些血色真氣就像是無數(shù)長刀朝著高臺上的皇帝斬去。
皇帝莫名的嘆了口氣,“我想砍的是人,不是這種腌臜東西。”
李去咎比任何人都能理解他這種心情。
對于一個做夢都想做個仗劍走天涯的俠客的人而言,手中有劍,心中有劍,但終日只能在朝堂之中看著那些官員為了各自的利益扯皮,等到終于有一天能夠用劍,想要砍個痛快的時候,自然也希望來的是可以讓他砍得痛快的對手。
憋太久了。
更何況他的那些朋友都永遠的消失在了江湖。
李去咎心想要不還是自己來,讓皇帝節(jié)省著真氣再說,然而令他完全沒有想到的是,皇帝卻接著輕聲嘀咕了一句,“有的砍總比沒得砍好!
李去咎頓時無語。
看來實在是憋得太狠了。
只是皇帝的那柄名為俠氣的劍在哪?
他的目光落向皇帝的雙手。
皇帝的雙手空空如也。
但就在他的右手往前伸出的剎那,他身后那尊三頭六臂的魔神法相,中間的一顆頭顱裂了開來。
頭顱裂開,出現(xiàn)了一個劍柄。
“法相即養(yǎng)劍匣?納劍于體內(nèi)?”
李去咎的眼睛頓時瞪大到了極點,“這柄‘俠氣‘,本身就是一柄神通法劍?”
回應(yīng)他此時震撼的,是一道淡渺的劍光。
這柄劍是黑色的。
劍光并不熾烈,甚至就像是要被此時的夜色和血色所吞沒。
然而李去咎分明感知到了一股難以用言語形容的意氣。
這一道劍光落在他此時眼中,就宛如一名少年挑起的眉。
那就像是皇帝在少年時就想斬出的一劍,斬出時意氣風(fēng)發(fā),但落下時卻已事隔經(jīng)年,帶著無盡的滄桑的遺憾。
咻的一聲輕鳴,仿佛充滿唏噓的嘆息。
潮汐般不斷涌來的血色長刀全部折斷。
蠕動的肉瘤和劍氣接觸的剎那,就像是一個被錘爛的柿子一樣往后炸開。
但與此同時,肉瘤內(nèi)部響起一聲極為暴戾的嘶鳴。
跌坐在地的修士有大半突然捂住腹部。
之前這股氣機只是針對皇帝,似乎皇帝才是唯一吸引它的東西,但此時它似乎在絕望之中想要汲取一切能夠吞噬的力量,潮汐般擴散的精神念力,使得他們體內(nèi)的真氣同時異動,仿佛要被這種精神念力驅(qū)動,從丹田之中坡體而出。
“這么詭異!”
尉遲敬神面色劇變,他雙手急劇的彈動,一道道光華從指尖不斷激飛,打入地下。
地下地氣不斷轟鳴,尉遲敬神面容肅穆,厲聲喝出二字,“內(nèi)觀!”
他聲音響起的剎那,身前光紋涌動,隱隱結(jié)成一張巨大道符。
李去咎知道這是真言道法,但此時他卻也沒有什么心情去和這混賬小子說話。
那顆肉瘤狀的詭異物事根本無法阻擋皇帝這一劍,但在釋放出這樣的精神念力之后,它破碎的血肉居然也在變成一道道黑色的劍氣。
“這惡龍念好像在模仿你的劍道法門。”他深深皺起眉頭,忍不住提醒皇帝,“這惡龍念果然有吞噬和學(xué)習(xí)元氣法則之能。”
“惡龍念只是一些破碎的意識,這些破碎的意識雖然都源自于那條死去的真龍,但那條真龍死去之后,這些散碎的意識已經(jīng)像是無數(shù)的瘋子,和本體也沒什么關(guān)系了。它學(xué)是學(xué)不會的,尤其是來自真龍不同部位的堆積,雖說就像是很多神通物用詭異的手段連成法陣,但它這身體里頭,本身就像是有無數(shù)個瘋子在戰(zhàn)斗。”
皇帝斬出一劍,握著黑色的長劍,心情卻似乎終于舒暢了一些,“這東西對我很有興趣,只是因為我是李氏血脈,它們感覺得出來我這血脈之力和它們有些關(guān)聯(lián)!
“即便它體內(nèi)就像是有很多瘋子在互相戰(zhàn)斗,互相消耗,但真龍的元氣的確太過可怖,且自行從周圍天地間吞噬元氣!崩钊ゾ炭粗罩心菆F不斷變化的詭異東西,“我就怕我們兩個真氣加起來也不夠它耗!
“你們兩個也就算了,弄了半天招攬了這么多人,反而弄了一群累贅!蔽具t敬神這時候好不容易幫著那些修行者控制住真氣,他忍不住就郁悶的叫了起來。
皇帝聞言一笑。
尉遲敬神看著他的笑容,卻是莫名的嘆了口氣,“看你這意思,其實整個大唐,天底下這么多人,對于你而言,很多時候也都是累贅吧?”
“你不是也會些文縐縐的話的么?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有句話是這么說的吧?”皇帝微微一笑,“很多東西用得著的時候是有用的,用不著的時候看上去就是個累贅,但誰也不能保證自己什么時候都有用對吧!
“你還藏著什么手段?”李去咎看著皇帝還有心情逗尉遲敬神玩,他就覺得皇帝肯定還藏著些什么。
“打不過就跑,我又不是木頭樁子,見勢不妙一定要杵在這里!被实蹅饕舻嚼钊ゾ痰亩,“今夜我只是要理清這些勢力的脈絡(luò),沒必要死戰(zhàn),不過現(xiàn)在看來,跑是不用跑,有個人肯定是要來湊熱鬧!
“顧十五?”李去咎一愣,反應(yīng)了過來,傳音道,“之前刺殺那個八品的修行者,是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