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南吳氏其實是咽不下這口氣的。
拼著這幾個人全死,嶺南吳氏也決定拿下太子。
然而他們發(fā)現(xiàn)了一支超過八千人的騎軍。
太子偷偷規(guī)劃路線運兵的能力是一流的。
等到這八千人的騎軍出現(xiàn)在桂州城,他們才赫然發(fā)現(xiàn)一個事實,這竟然是南詔的精銳騎軍!
利用南詔的軍力來盯著他們,也不怕引狼入室?
自己的盟友不相信,用這樣的手段鎮(zhèn)壓,卻相信南詔皮鶴拓?
他們實在是想不明白太子的腦袋里裝著的是什么,是屎么?
然而擺在他們面前的殘酷現(xiàn)實時,如果不顧族中這幾個主要人物的性命,反過頭來對付太子的話,那他們嶺南吳氏必定是要面臨滅族的命運,因為到時候就是太子的軍隊和南詔軍隊、瑯琊王氏和黃洞蠻的軍隊一起打他們吳氏。
這世界怎么變得如此瘋狂了?
嶺南吳氏只能歸附于太子。
但這個時候吳遠山也好,吳清玥也好,吳鐵鱗也好,他們看著后繼的南詔軍隊接替桂州一代的城防,他們心中出現(xiàn)了一個想不明白的問題。
皮鶴拓想不想吃嶺南這塊肥肉?
他當然想。
皮鶴拓現(xiàn)在就是邊貿(mào)的受益者。
但他現(xiàn)在的邊貿(mào)都是陸運,和海外航運沒有一點關(guān)系。
嶺南的幾個港口若是落在他手里,那他連海運貿(mào)易都有了,能夠和海外諸國進行貿(mào)易往來,南詔那些將湖泊都稱之為“!钡男U夷們,那就會看到真正的海,擁有真正的出?诹。
皮鶴拓當然是想出兵占著嶺南這些城的。
但平時他要占這些城,是不是要靠打仗,是不是要自己籌集軍資和糧草?
但現(xiàn)在太子不需要他打仗,還出錢讓他占著這些城……這他娘的是什么鬼?
這些城名義上是太子的,但坐鎮(zhèn)的是皮鶴拓的軍隊。
產(chǎn)生的稅賦哪怕到了太子的手中,還要支付很大一部分給皮鶴拓。
那這太子是皮鶴拓的長工么?
那這嶺南到底是誰的?
太子弄了半天,圖個啥?
太子其實自己心里是有答案的。
他圖的就是把江陵打回來。
只有把江陵打回來才有意義。
至于為什么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竟然相信皮鶴拓而不相信別人,是因為他有種強烈的直覺,皮鶴拓是有信譽的,因為皮鶴拓聽顧十五的話,而顧十五是大唐最有信譽的人。
但可笑的是,皇帝和顧十五,卻又是他最大的敵人。
這時候他已經(jīng)沒法去深究這個了。
借著南詔軍隊幫他鎮(zhèn)守嶺南的這個契機,他終于可以續(xù)命。
加上之前已經(jīng)在路上的接近兩萬的大軍,他一共有五萬軍力,開始朝著江陵反撲。
皮鶴拓和太子有了這樣的生意之后,明月行館得到的有關(guān)嶺南的軍情是最為準確,最為全面的了。
說實話整個明月行館樞密院都沒有想到,皮鶴拓竟然能玩出這樣的妙招。
毫無疑問,迄今為止,清河崔氏和嶺南吳氏已經(jīng)成了最大的受害者。
皮鶴拓和安知鹿成了太子叛亂最大的受益者。
尤其此時傳來了幽州節(jié)度使安知鹿率軍進入營州,收復了營州的消息。
……
四月的長安城,延康坊的槐花落得正急。
安貴踏著青石板路上的白色花瓣,有些走神。
他不是笨人,很清楚賀海心為何特意讓自己進入明月行館樞密院。
賀海心以此來讓他明白,不僅裴二小姐和顧道首當他是真正的家里人,他們這些幽州來的學生,不管依托著明月行館在長安獲得什么樣的權(quán)勢,也當他是真正的家里人。
但這透露著賀海心的一個隱憂。
若是明月行館和安知鹿產(chǎn)生實質(zhì)性的沖突時,他該如何自處?
聽到安知鹿收復營州的消息,他很自然的為安知鹿感到高興。
這是何等的功績。
至少安知鹿這揚州節(jié)度使和幽州節(jié)度使的位置肯定是坐穩(wěn)了的。
然而在走出明月行館的大門時,不知為何,他心里的這種高興就已經(jīng)消失了,他心頭就產(chǎn)生了更多的憂慮。
以前的安知鹿無論做什么,似乎他都是看得懂的,但在現(xiàn)在的那些軍情的描述中,安知鹿似乎已經(jīng)變成了一艘在巨浪之中往前橫沖直撞的大船,到底要沖向哪里,就連他也已經(jīng)無法判斷了。
明月行館并不干涉他和安知鹿的交流,也并不管他和安知鹿的通信。
然而越是如此信任他,他心中就越發(fā)不安,也越發(fā)不會去提及明月行館的隱私。
剛剛轉(zhuǎn)過韋曲巷口,一名身穿深綠色官服的男子卻是迎上前來,恭敬的對著他行了一禮,道,“下官是幽州司馬參軍衛(wèi)承影,是替安使君來長安辦事的,奉命來長安時,安使君特意交代我?guī)〇|西給你!
“知鹿哥讓你來的?”安貴喜出望外。
看到這人微笑點頭,安貴頓時請他跟自己進自己的小院一敘。
衛(wèi)承影進了安貴小院之后,將隨身帶著的一個布囊遞給安貴,道,“安使君讓我?guī)Ыo你的,說都是你喜歡的幽州吃食。他說你在長安應該什么都不缺,但只有他知道你喜歡吃幽州的哪些東西,這些東西雖然不值錢,但你在這邊應該吃不到!
安貴一呆,打開布囊只是看了一眼那些枯荷葉包著的糕點,他就有些哽咽,“幫我多謝知鹿哥!
衛(wèi)承影笑了笑,道,“你們都是自家兄弟,不用客氣什么!
安貴用力的點了點頭,但突然之間他卻是又有些走神。
安知鹿是真的不一樣了。
都有官員來往于幽州和長安之間替他辦事了。
但此時他聽著自家兄弟這四字,卻突然想到,幽州還有那些兄弟,那些和他們一起長大的戰(zhàn)孤兒,似乎已經(jīng)音訊全無很久了。
那些人過得好不好,那些人在哪,安知鹿也并未和他提過。
“安貴兄!边@時候衛(wèi)承影卻是看著他,又輕聲問了一句,“你知鹿哥問你,如果有一天,他讓你離開長安,回去幽州到他身邊幫忙,你會回去么?”
安貴呆了呆。
他的心在這一剎那仿佛落向無底的深淵。
他突然想到,若是安知鹿讓人來長安找他,有著來長安辦事的機會,安知鹿按理應該派那些和他們一起長大,很想來長安看看的戰(zhàn)孤兒中的一個。
安知鹿也應該知道,他也很希望見到那些人。
尤其還要問他這種問題,不是更應該找那些和他一起長大的人來問么?
這似乎只是一個兄弟混得好了,問他要不要回去在兄弟身邊的問題,然而此時的安貴,卻意識到,這個問題其實是,若是有一天,在顧道首和他之間選一個,他到底選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