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留白知道兩千曳落河被太子派往河州的消息比安知鹿晚了兩天。
這時候哪怕通知吐蕃都來不及了。
他的密箋到達(dá)吐蕃的時候,這仗早打完了。
按照他的判斷,河州肯定是沒了。
不過他倒是沒有第一時間去想怎么報復(fù)太子,而是給賀海心這伙人馬上布置了一個課題,這兩千曳落河慘敗的話,會對太子造成什么樣的影響,接下來明月行館該做什么。
他當(dāng)然看得出太子是想拿吐蕃的軍隊立威,但可惜的是,他覺得太子徹底的打錯了算盤。
太子根本不了解贊卓。
贊卓是最為謹(jǐn)慎小心的將領(lǐng)。
謹(jǐn)慎、穩(wěn)妥,絕對不冒險。
一旦發(fā)現(xiàn)對手是此時世上最強的騎軍曳落河,贊卓絕對不會傻傻的硬拼,更不會有依靠人數(shù)堆死這支騎軍的想法。
此時雖然壓根不知道河州方面的軍情,但顧留白對贊卓了解得很,他就猜測贊卓一定會用速度更快的騎軍,讓這兩千曳落河晝夜難免,等到他們實在累得支撐不住的時候,贊卓才會真正發(fā)動襲擊。
要知道任何人都不是鐵人,這支曳落河騎軍體力再好,意志再堅強,他們也需要休息,更何況他們之前已經(jīng)連續(xù)五天急行軍。
……
哪怕是盯著臭肉的蒼蠅,也總有累的時候。
然而令陸曳輦這兩千曳落河無法理解的是,這些吐蕃人是變態(tài)的。
他們似乎不用睡覺,始終兩眼放光,看著他們輔軍的眼神,就像是吃了春藥的嫖客看見了教坊司最漂亮的姑娘一樣。
始終有五百騎軍不斷試探性的沖擊著他們的陣型,看看能不能找到空子攻擊輔軍,甚至找機會接近他們強弓的射程,對著這些輔軍和備馬射幾箭都好。
他們也根本不埋鍋造飯,帶著的都是干糧,隨身的水囊里灌幾口水,嚼點肉干,然后啃點粉團一樣的東西就應(yīng)付了。
哪怕他們曳落河也能用干糧應(yīng)付,吃喝能忍,但拉撒總得解決吧?
他們身披著重甲,拉個屎都得卸甲。
但凡有感覺的,都得到輔軍面前,讓輔軍快速卸甲。
如此一來,不只是他們得不到時間休息,就連輔軍都沒有時間休息。
陸曳輦在途中選擇了幾處高地,休息了幾次,但吐蕃這些人始終變態(tài)的跟著,時不時的跑過來射箭。
折騰了一天一夜之后,陸曳輦看著初升的太陽,感覺眼睛都發(fā)花,整個天地都似乎在晃動。
他的這些部下,甚至出現(xiàn)了墜馬的現(xiàn)象。
是直接在馬背上一垂頭就睡著了,然后摔了下來。
這樣下去肯定是不行的。
無奈之下,他命令全軍打起精神,全速沖往洮州牛頭城。
牛頭城是洮州軍的駐軍點之一,之前也是為了防御吐蕃入侵而建造的駐軍點,有一個大型的烽燧臺,城中軍營可供數(shù)百人宿營。
洮州、金州一帶現(xiàn)在唐軍本身駐軍都很少,此時的牛頭城按照軍情顯示,最多也只有兩百多唐軍,只是為了守著烽燧臺而已。
陸曳輦之所以選擇全速前往牛頭城,是因為他這支曳落河到了必須要休息的時候。
至少分批休整個一天,接下來就能支持連續(xù)兩三天的急行軍。
哪怕這些吐蕃人真是變態(tài)的,他也不相信這些吐蕃人在接下來兩三天還能不眠不休的陰魂不散的跟著他們。
騎軍對騎軍,陸曳輦從來沒有想過曳落河有朝一日會需要占領(lǐng)一個小型要塞來用作防御。
牛頭城里的唐軍在發(fā)現(xiàn)曳落河奔著自己來的時候,只是點燃了烽火就直接撤退了。
但他們也直接放了一把火,將城里的草料全部給燒了。
對于陸曳輦而言,這倒是無所謂,他只是需要城墻防御吐蕃的騎軍,好讓他的兩千騎軍和輔軍可以輪換著睡個安穩(wěn)覺。
這支吐蕃騎軍倒是也沒有想著要去搶先占領(lǐng)牛頭城,他們似乎也累了,在曳落河順利的進入牛頭城之后,他們似乎也開始安營扎寨,準(zhǔn)備休息。
但剛?cè)胍,吐蕃騎軍似乎又生龍活虎了。
一支四五百人的騎軍開始進攻牛頭城正門,城門上的曳落河射箭的時候,他們就退走,過了一會就又來,而另外一批幾百人的吐蕃騎軍則一邊鬼哭狼嚎的嘯叫,一邊到處刨墻。
也不知道他們用什么東西刨墻,反正吵鬧得很。
這時候吐蕃騎軍人數(shù)上的優(yōu)勢體現(xiàn)出來了。
這幾百騎軍累了之后,他們就又換幾百騎軍過來。
這些吐蕃人太能折騰了。
似乎是拼著把自己累死,也要將他們吵死。
陸曳輦明明困倦得要命,但又是生氣,又是憋屈的慌,愣是翻來翻去半個時辰?jīng)]有睡著。
他在牛頭城的營區(qū)里坐了起來,發(fā)現(xiàn)絕大多數(shù)輪到休息的曳落河騎兵也是和自己一樣睡不著。
他咬了咬牙,便輕聲道,“這些狗日的吐蕃人自己也扎營了,他們以為我們肯定不會沖出去,我們偷偷準(zhǔn)備好,一下子沖出去,襲他們的營去!”
憤怒戰(zhàn)勝了疲憊,一千曳落河在黑暗中悄然整裝,然后猛然沖出了牛頭城,直撲吐蕃騎軍的宿營地。
吐蕃騎軍有六千人,但此時陸曳輦親率的這一千曳落河卻是氣勢如虹,想要直接將這六七人徹底碾碎。
攻城的兩批吐蕃人直接就朝著繞著圈子跑了。
一千曳落河如鋼鐵洪流沖入吐蕃人的營地,卻發(fā)現(xiàn)除了一些燃著的篝火之外,一些簡易營帳里壓根沒有人!
這個營區(qū)里,連馬糞味道都沒有多少。
這意味著這些吐蕃騎軍根本沒有在這地方宿營,他們的戰(zhàn)馬都沒有在這里停留很久。
他們就是做了一個宿營的假象,等著他們來襲營!
“草!”
陸曳輦這些曳落河氣得盔甲下的五官都扭曲了。
他們怎么都沒有想到,還能遇到如此卑鄙無恥的對手。
按理而言,做了宿營地的假象,等著他們來偷營,敵人一定是要乘機伏擊他們的,但四周的曠野靜悄悄的,只有牛頭城附近那些吐蕃騎軍還在鬼哭狼嚎一樣。
他娘的這些吐蕃人壓根就不想和他們打,就是不想讓他們睡覺。
陸曳輦氣勢如虹的沖出來,結(jié)果在外面晃了一圈,垂頭喪氣的回了牛頭城。
這些吐蕃騎軍既然壓根不敢打,那給他們沖進牛頭城來,他們敢么?
那管他們呢,索性堵著耳朵睡吧。
然而他們才剛剛回到牛頭城,剛剛卸甲,還沒把冷的行軍被褥捂熱,如雷般的馬蹄聲又響了起來。
這次前來襲擾的不是那種幾百人的小隊,光聽馬蹄聲,都足有五千人。
凄厲的箭鳴聲和厲吼聲幾乎同時響起。
陸曳輦手指揉著疼痛欲裂的腦門,一下子跳起來的時候,沖進來副將胡沙波就已經(jīng)叫出了聲,“至少五千騎,不是日間那些輕騎,都是吐蕃的精騎!”
陸曳輦連甲都沒穿,第一時間沖上城墻,看著黑夜之中涌來的騎軍,他的眼睛瞪大,但是瞳孔卻在不斷的收縮。
他所見的騎軍身上都在閃耀著森寒的金屬光澤,這些騎軍全部都是身穿鎖子甲的吐蕃騎軍。
這完全就是另外一支騎軍,而且是吐蕃的精銳騎軍!
山風(fēng)吹得身穿單衣的陸曳輦渾身有些發(fā)冷。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吃不準(zhǔn)這支吐蕃騎軍會不會攻城,但關(guān)鍵在于,剛剛躺下的所有人,不得不重新披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