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覺得自己殺向竹龍坊一定會遭到頑強的抵抗,蕭子固沖出牙城的軍隊掃蕩了中城之后,一定會合圍過來,設法絞殺自己。
然而事實卻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在蕭子固的騎軍和重甲軍在中城掃蕩之時,城北的守軍迅速的撤退了。
太子和那些陰影之中沖出的修行者,幾乎沒有遭遇什么像樣的抵抗就沖入了竹龍坊。
竹龍坊里到處都是竹片,但都很潮濕,跟著太子進入竹龍坊的修行者花了不少力氣,才放起了火。
當火焰沖天而起,竹龍坊被烈火吞噬的時候,太子和他身后的十幾名修行者心中卻連一點欣喜的情緒都沒有。
沒有人管他們。
蕭子固的騎軍和重甲軍在追殺著他們的軍士,將那些人殺得哭爹喊娘,許多軍士為了跑得更快一些,甚至直接從外城的城墻往下跳。
他們燒他們的,他們殺他們的。
關鍵他們賺了么?
竹龍坊里的確堆積著不少材料,但一個匠師都沒有。
甚至連那些制造弓箭和伏波砲的工具都沒有見著。
燒掉的這些竹子和竹片,蕭子固的人估計半天的時間就能補充回來。
至于這個作坊,那更沒有什么用處,就是十分簡陋的庭院而已。
太子的眼神落寞得很。
他手中的那面三角小旗凝出的陰物就像是一個灰色的鬼魂在他身周飄蕩著。
他是準備和蕭子固的甲軍和修行者廝殺的。
但他現在有力氣根本沒地方使。
他的一拳打在了空氣里。
在城北再破壞些弩機,破壞些庫房么?
可以是可以,但他和身邊的這些修行者,耗費真氣就干普通軍士的活?
而且蕭子固連竹龍坊里的工具都讓人藏了起來,就算被他們再找到些庫房,里面能有什么重要的東西么?
至于那些床子弩,在弩箭消耗一部分之后,本身有些床子弩也排不上用場了。
不破壞這些東西,直接進攻牙城么?
沒有軍隊的配合,十幾個修行者直接去沖至少匯聚了兩三萬人的山頭要塞?
太子現在哪怕再沒有理智,他也不敢。
在蕭子固接二連三的讓他吃癟之后,他現在也不敢想象,在潭州的這座擠滿了人的牙城里,蕭子固又會藏著什么樣的非常規(guī)手段。
太子在燃燒著的竹龍坊外看著蕭子固的軍隊在城中殺戮。
他實在是沒有辦法,只能和這十幾個修行者一起去做苦力,把視線之中能看到的伏波砲和床子弩都毀了。
他的損失是實打實的。
駐扎在城里的軍隊被蕭子固這么反客為主的一頓好殺,看上去至少要拋下一千多具尸身,這一晚上被殺一千多軍士,只是燒了一個這樣的竹龍坊,實在是有些說不過去。
蕭子固的騎軍和重甲軍在從西到東殺穿了之后,又從東到西殺回了牙城。
然后蕭子固也不去占領那些污水和糞便橫流的地方,依舊是擺出了一副你們愛占著就占著的架勢。
太子和他精挑細選的這批修行者做苦力毀壞了城北高處所有的伏波砲和床子弩之后,看著蕭子固到了天亮時分還只是派了一兩千兵馬稀稀拉拉的在城北重新構筑防線,他和他的幕僚團先是好好對著全軍宣揚了昨晚上大勝的消息。
只是損失了很少的軍士,便讓太子沖陣成功,燒了對方最重要的軍械工坊,還將城北所有的守城軍械破壞干凈。
這種瞎話好歹起到了鎮(zhèn)定軍心的作用。
畢竟城北竹龍坊的大火誰都看見了,那些床子弩從高處墜落的聲響也震耳欲聾。
宣揚了昨晚上大勝的消息之后,太子的這些幕僚就決定馬上拿下城北。
太子帶著十幾個修行者沖陣,蕭子固就已經不敢正面抗衡,那接下來太子帶著重甲軍和箭軍占領城北,又能有什么問題?
這時候只有少數幕僚一直在提醒眾人一個問題,如果蕭子固一開始就覺得守不住城北,那為何他們第一次攻擊城北的時候,卻遭遇了異常頑強的抵抗,甚至讓他們攻不下?
難道這是因為一開始沒有用強大的修行者沖陣的問題?
那如果當時有強大的修行者聯手沖陣,難不成蕭子固的軍隊也會掉頭就跑,全部龜縮進牙城?
但這樣的疑問已經改變不了太子和其余幕僚的決心。
時間在呼吸間不斷流逝。
乘著城北高處所有守城軍械被毀,乘著此時蕭子固的數千兵馬還沒有重新回到城北,這時候必須大舉進攻,一舉拿下城北,然后依靠地勢,那高不可攀的牙城也會獨木難支!
只是休息了一個多時辰的太子和十幾名修行者再次出現在了軍隊的前列。
牙城之中的一座箭樓上,蕭子固和王若虛并肩站立著。
蕭子固輕而易舉的看見了出現在軍隊前列的太子,他有些不甘的輕聲問道,“真的沒辦法直接殺了他?”
身為洛陽第一美男子的王若虛在長安已經很久沒有露面了,誰也沒有想到他此時竟然已經在潭州城中,即便用粗布蒙著臉,一般人也會覺得他臉部輪廓十分好看。
“不要去做這種嘗試,不然損失一定會很大!蓖跞籼撧D頭看著蕭子固,認真道,“你要相信顧道首的判斷,如果沒有對付八品大修士,或是很多修行者圍殺的手段,太子這時候恐怕還在黔州老老實實呆著。他之前不僅有著李氏機要處的支持,他和楊氏還有鼠道人王幽山都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他肯定有專門對付修行者的神通物或是特別的法門。太子肯定是有自保的手段,肯定是殺不掉的,只有好好的利用潭州城的地勢,盡可能消耗太子的有生力量,打擊太子軍隊的士氣,才對整個戰(zhàn)局最有利!
蕭子固眉梢挑了挑,他很想說那些軍士和低階修行者的命也是命,但一個呼吸之后,他只是自嘲般搖了搖頭。
自己作為將領,固然得理解如何用最小的代價完成戰(zhàn)略意圖。
太子是一刻都不想多等。
箭軍和重甲軍集結完畢之后,他便直接率軍開始攻城。
大量的箭雨從牙城和城北高處射出,但對于持著厚盾的重甲軍而言沒有太大的用處。
蕭子固重新布置在城北的軍隊似乎一觸即潰,就在此時,城北最高處滾下許多燃燒著的竹籠。
這些竹籠圓滾滾的,內里都是夾雜著松脂的干草和艾葉。
不僅火焰燃燒得極為猛烈,巨大的火球在房屋上不斷彈跳,竹竿發(fā)出可怖的爆裂聲,而且還散發(fā)著嗆人的濃煙。
與此同時,牙城的城門再次洞開,重甲軍再次傾巢而出。
面對蕭子固的這種戰(zhàn)法,太子和其幕僚早已有所準備,一支為數兩千人的重甲軍,配著十幾名修行者直接迎擊蕭子固的重甲軍和騎軍。
然而令他們沒有想到的是,蕭子固的重甲軍之中綻放出了一團團耀眼的輝光,足足三十幾尊擁有小山般魁梧身軀的玄甲,就混在蕭子固的重甲軍之中沖了出來。
兩股鋼鐵洪流撞擊在一起的剎那,太子的這支重甲軍就直接喪失了戰(zhàn)意。
越是經驗豐富的軍士越是清楚,在這種甕城和內城之間的巷戰(zhàn)之中,玄甲的作用最為驚人。
沒有多兵種配合,在這種擠成一堆的戰(zhàn)斗之中,能夠克制玄甲的只有玄甲。
但按照之前的軍情,潭州這種地方最多不會超過五具玄甲。
現在突然冒出三十幾具玄甲,這種擠壓在街巷之中的戰(zhàn)斗,就是一場屠殺。
太子看見重甲軍中冒出的那么多玄甲輝光的時候,也瞬間陷入了呆滯的狀態(tài)。
在恐怖的沖撞聲和甲胄崩裂的聲音之中,他布置的那支重甲軍瞬間就被沖潰了。
他的大軍被攔腰截斷,一半在城北,一半在城外。
越來越多燃燒著的竹籠從高處滾落下來,太子的前方一片火海。
這時候牙城之中的床子弩和強弓發(fā)了狂般朝著被火焰擠壓的大軍施射,無數銅鑼瘋狂的敲打著,讓許多原本已經慌不擇路的軍士腦門都嗡嗡的,根本無法進行正常的思索。
按理而言,太子的軍力有優(yōu)勢,蕭子固的軍隊將他的軍隊攔腰截斷,應該能夠城里城外兩邊夾擊。
但此時大量軍士被殺得往城外潰逃,除了城墻上的箭軍還能起到一點作用之外,太子外面的軍隊一時半會根本進不了城。
城北的在火焰和濃煙的攻擊下,又遭受箭雨,此時哪怕轉身沖殺,也是一片混亂,更不用說很多道口都被玄甲堵住。
這些玄甲士和重甲士一將許多道口堵住,太子在城北的軍隊發(fā)現自己側翼也受襲擊了,濃煙之中竟有陌刀隊沖殺過來。
這些軍隊又是哪來的?
等到太子和十余名修行者沖上那些施放燃燒竹籠的高地時,他們才看到這些軍隊是從有些房屋之中鉆出來的!
那些房屋里面,顯然有地道,有洞窟。
施放燃燒竹籠的高地上最多只有百來名軍士,太子帶人沖上來的時候,這些人一哄而散,太子看著他們逃跑的架勢,雖然追殺了兩個,但此時也不禁氣結。
殺這些普通的軍士此時除了泄憤之外一點用處都沒有。
大量的軍士被玄甲和重甲堵在階梯山道和巷弄之中,被陌刀隊堵著砍的同時,更多持著長矛的軍士也出現了。
這些人手中的長矛都是長竹竿制成的,隔著兩排人都能捅到人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