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仁坊的人一夜睡得不太安穩(wěn),感覺又是有人奏樂,有人鬼哭狼嚎,一會又有打雷,而且好多胡同里感覺都有嗖嗖的風(fēng)聲,好像鬼怪過境一樣。
等到晨鐘響起之后,安仁坊的人又發(fā)現(xiàn)不對了,外面的街道上很快車如流水馬如龍,好多馬車都是急吼吼的朝著一個地方去,連道路都有些堵塞。
“這年不是已經(jīng)過了么?”
“一大早的,這些人是去搶什么好處?”
“是有地方在發(fā)雞蛋么?”
坊里的人都很迷惑。
不過人口相傳的消息傳遞起來是快的。
劍鋪周圍看熱鬧的街坊鄰居很快就將消息傳遞開了。
只是因為裴國公家的二小姐在這里面開了個劍鋪,這些馬車都是趕來送禮賀喜的。
別說是是坊里的這些民眾想不到,就連趕著來送禮的人都沒想到送個禮還能堵車。
安仁坊前面這條橫街上,幾輛馬車都為了爭先,結(jié)果就堵在一起了。
一般這種時候車夫和車?yán)锏娜思睔w急,但都很客氣的講數(shù),比如其中那一輛顯得分外高大的馬車的車夫一開口就是,“諸位,我是金紫光祿大夫家中派來送禮的,不知能否請諸位先讓讓?”
這可是正三品的大員,旁邊有一輛馬車頓時氣焰不再,馬車上車夫約束著馬匹,往一邊退讓。
但另外兩輛馬車卻反而乘機往前挪了挪,其中一輛馬車的車夫沉聲說了四個字,“博陵崔氏。”
正三品大員家的車夫頓時一滯。
這是來送禮的么?
不是還有什么招數(shù)要用出來,趕緊退退,別到時候把自己的小命都搭進去。
但另外一輛馬車的車夫一開口卻是嗓音尖利,“你們幾個都好生候著,等我送了東西進去你們再進!
這時候后面有些馬車卻已經(jīng)等得不耐煩了,有人叫出聲來,“誰啊,在那磨磨唧唧的!
這名嗓音尖利的車夫卻是一下子笑了,直接在車頭上站了起來,傲視群雄,“怎么著,你們想搶在圣上前頭送禮不成?”
整條橫街上瞬間鴉雀無聲。
一輛輛馬車瞬間就像是被一種無形的神通撥開兩邊,別說是進去的道沒人擋,就連出去的道路都給這輛馬車給預(yù)留好了。
連皇帝都給裴二小姐的劍鋪送禮?
長安城里任何一個鋪子都還從未有過如此的殊榮。
很多馬車的車夫都是將馬車?吭谠簤吷,都爬到馬背上,然后探出一個頭去看劍鋪內(nèi)里的情景。
只見那黃門通報過后,從馬車?yán)锉С龅牟皇且槐鷦Γ亲阕阄灞鷦Α?br>這遠(yuǎn)看過去,大多數(shù)劍自然看不出是什么劍,但其中有一柄劍的劍鞘是明黃色的,劍柄上嵌著紫色的玉石。
這種劍鞘,這種劍柄,有見識的車夫一眼就認(rèn)了出來,這不就是李氏的名劍“紫霄”?
李氏真正厲害的是真氣法門、拳腳功夫和重兵器,劍用的不多,但這“紫霄”經(jīng)常作為皇帝的配飾出現(xiàn)在春狩或是秋狩之中!
這說明什么?
這說明皇帝送禮可不是隨便找點劍來濫竽充數(shù),他可是把自己很喜歡的劍都送了出來!
重視程度可見一斑!
現(xiàn)在在橫街里等待送禮的馬車已經(jīng)按先來后到的順序漸漸排起了長龍。
失了頭籌的幾戶人家倒是心中慶幸,幸虧慢了一點,不然搶在皇帝面前第一個送禮那真是作死。
現(xiàn)在排在第二的馬車車廂里坐著兩個人,其中之一就是崔舒眉的好兒子崔成智,坐在他身邊的一個少女看上去溫婉可人,一雙眼睛好像會說話一樣,這少女就是他的三妹崔成秀。
崔成秀極少出門,此時只是好奇的看著外面的街巷,但她身邊的崔舒眉卻已經(jīng)又是一身冷汗。
父親這止損的決定英明!
連圣上都令人趕早來送禮賀喜,博陵崔氏要是再頭鐵,那就真的只能和石頭柱子去比比誰的頭比較硬了。
顧留白和裴云蕖已經(jīng)得了安貴的通報,此時出了劍鋪門來迎接送禮的小黃門。
這小黃門在外面是滿臉驕橫,現(xiàn)在看著這兩人簡直笑成了一朵花,“不必行大禮啊,沒有圣旨,圣上說就是送你們五柄劍玩玩!
此時五皇子也接到消息從隔壁修所趕了過來,一看小黃門遞給顧留白和裴云蕖的那五把劍,他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父皇連紫霄和蕩邪都拿了出來?”
小黃門一看是五皇子,頓時行了一禮,笑道,“五殿下我還打聽到個事情,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
五皇子雖說這段時間在皇宮外晃蕩,但他從小對這些太監(jiān)就了解得很,一看這小黃門故作姿態(tài)的樣子,就頓時笑罵道,“有屁快放!
小黃門是胡大伴手底下的,被五皇子這么一罵,也不心驚,依舊是笑嘻嘻的,說道,“我聽說圣上已經(jīng)下旨,讓裴國公休了晉儼華,這晉儼華的誥命夫人也沒啦。”
五皇子一愣,旋即明白這是自己的父皇刻意討好裴國公和這裴二小姐了。
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李氏估計要倚仗裴國公來穩(wěn)定軍方勢力,而裴國公和這顧留白互為犄角,顧留白在這長安的位置越是穩(wěn)固,那裴國公在軍方也能壓得住人。
“還有這種事情?”裴云蕖倒并非是喜歡痛打落水狗的人,她解氣是固然解氣,但相比晉儼華,她是更加關(guān)心裴云華,她忍不住掏出一塊銀子塞了過去打賞,“那你有沒有聽說我姐的婚事有什么變化?”
這小黃門也是人精,收了銀子謝過之后,笑道,“圣上前夜夢見先皇,說先皇讓他再重新考慮一下這擴大禁婚門閥之事,他左思右想覺得不妥,所以已經(jīng)降下口諭,三殿下和裴云華小姐的婚事倒是只能作罷了!
裴云蕖聞言頓時大喜,又忍不住塞了一錠銀子過去。
小黃門連連擺手說夠了夠了,收上一點銀子沾沾喜氣可以,但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大拿特拿,回去恐怕要挨板子。
接下來這小黃門悄悄和裴云蕖老實說了幾句,說是皇帝也想知道今天這邊有多熱鬧,要讓他好好看看,回去稟報,裴云蕖便差人將他的馬車去停到隔壁修所空地,讓安貴安置這小黃門去了。
此時門外橫街上候著的崔成智也終于被一名伙計引著進了劍鋪。
安貴安排得也極為妥帖,已經(jīng)另有兩個伙計一路小跑著去登記造冊了,是哪家,送了什么禮物,先登記在冊,等會送進劍鋪的時候清點,并大聲誦讀。
后面則有幾個侍女端來茶水早點,沿著街道一輛輛馬車挨個送過去。
“這是劍鋪子啊,又不是畫舫花樓,送了什么禮物進去還要當(dāng)場宣告的?”
一群送禮的人都被安貴這種操作弄得有點懵。
但接下來聽那些送茶水早點的侍女說這還不算,各家分別送了什么禮,到時候還會張貼在里面的院墻上的。
這下一群送禮的更懵了,“這寺廟捐贈的手段都用在這上面了?”
各家送禮的一開始倒是沒什么攀比心,但就怕比起別家來送得太寒磣了,當(dāng)下就又不少人派人飛騎回去稟報。
那小黃門都看在眼里,樂不可支。
崔成智帶著崔成秀到了顧留白和裴云蕖的面前,崔成智認(rèn)真躬身行了一禮,眼睛里全是敬畏,“之前多有得罪,家父差我來給先生賠罪,希望先生既往不咎。”
若是換了別人,說不定要得意幾句,但顧留白卻只是微微一笑,道:“我只是個生意人,開鋪子做買賣,講究個你好我好,你對我不錯,我自然也對你不差!
崔成智心中一松,再次行了一禮,道:“先生雅量,不知舍妹之事,先生是否有所考慮?”
崔成智眼中依舊滿是敬畏,但崔成秀年紀(jì)比顧留白還小上幾歲,此時卻是自顧自的偷偷打量顧留白,眼睛里只有好奇。
她知道博陵崔氏生死盡在此人之手,一路上也反復(fù)聽阿兄說這事情的嚴(yán)重性,但她現(xiàn)在看著顧留白,卻只好奇這和和氣氣的一個少年,竟然就是她阿兄他們口中所說的三頭六臂魔神一般的存在?
裴云蕖也已經(jīng)看過博陵崔氏連夜送過來的求和書,她此時看著滿眼好奇,一臉天真模樣的崔成秀倒是不覺得討厭。
這明顯還是個不知世間險惡的女孩子嘛。
但她嘴上卻是故意道,“成智兄,我今天開鋪子,你給我來這么一出,派個人來爭寵,是蠻力不過,轉(zhuǎn)而用色誘的手段了么?你不是來給我送禮的,是來砸我場子的吧?”
崔成智嚇得雙股戰(zhàn)戰(zhàn),但他抬頭一看,看見裴云蕖眼中并無慍怒神色,他便知道裴云蕖并未真的生氣,他反應(yīng)也快,馬上道:“這事情自然是由裴二小姐做主,主要是家父生怕兩位覺得他沒有誠意,實在不成,讓家妹來這里做個伙計幫忙招呼客人也行!
他這就是一說,但崔成秀卻以為就是要這么做,她便馬上出聲道,“好呀,我什么活都能幫忙干的!
她倒是沒覺得一名崔氏的嫡女在這里做伙計丟博陵崔氏的人,只覺得在這邊肯定比悶在宅子里好玩,更何況宅子現(xiàn)在都被燒得到處烏漆嘛黑的。
“這倒是可以!迸嵩妻∷查g就拍板了。
這不就相當(dāng)于博陵崔氏給了一個免費人質(zhì)嘛。
而且這么一來,誰都知道博陵崔氏弄他們不過,已經(jīng)徹底給他們降服了。
……
盧樂天和王仁山等人所在的馬車也在朝著安仁坊進發(fā)。
春光明媚,長安城里很多花都已經(jīng)開了。
但盧樂天和王仁山等人,比起昨晚卻更加意氣消沉。
原來跟著顧留白的那名女大劍師就是霜劍之主!
原來顧留白竟然暗中已經(jīng)和城中許多七品之中的佼佼者建立了關(guān)系,那些人收的真?zhèn)鞯茏,竟然都是他明月行館的人!
那打了徒弟,師尊肯定要出頭的。
原來他已經(jīng)暗中下了這樣的一盤大棋!
程吃虎他們這些人沒白來。
但越是如此,他們越是要去那個新開的劍鋪子將程吃虎他們的劍給買回來,或者還可以再挑幾柄好劍。
進了安仁坊門,距離劍鋪還有幾里地呢,結(jié)果街道堵了。
馬車一輛接一輛,排得好好的。
盧樂天掀開車門簾,陽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瞇起眼睛,問前面一個已經(jīng)等了許久的車夫,“這劍鋪子生意這么好?進去買劍還得排隊?”
那名車夫一看盧樂天倒也知道非富即貴,也不敢嘲諷,只是認(rèn)真解釋道,“都是送禮的啊。買劍還要等一會,劍鋪還沒開始營業(yè)呢!
盧樂天和王仁山呆在了長安的春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