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榮國公掛帥指揮平滅東吁叛逆,還真有可能一戰(zhàn)將東吁叛逆滅掉!”
皇城,宗正寺。
劉諶隨手將喝空的茶盞放下,情緒仍有些激動,看著坐于主位在撥弄念珠的楚徽,“要說在朝誰最想建功立業(yè),那非榮國公莫屬了!
“姑父這話是何意?”
楚徽似笑非笑,看向劉諶說道。
“呵呵…”
見楚徽如此,劉諶訕訕笑了起來。
有些話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自天子掌握大勢,將逸散的皇權(quán)凝聚起來,這使得一些人是難安的,畢竟在權(quán)力場上做了選擇,那么與之相對的,除了有獲益外,還有代價!
徐黜的死,就是最好明證。
盡管徐黜所謀之事,連成勢的苗頭都沒有,但因為其想了不該想的,那么就必然要付出代價。
如果不是有太皇太后壓著,在朝有一幫老臣制衡,那徐黜所謀之事,還真不一定會怎樣呢。
謀當(dāng)權(quán)臣與鞏固權(quán)勢,這是完全不同的性質(zhì)。
后者,如果形勢有變,還有斡旋的可能。
但是前者,卻沒有任何斡旋的可能。
這在中樞的文武重臣中,看的都很清楚,只是對一些人來講,他們沒有想到徐黜會如此狠辣果決,對別人夠狠,對自己更狠,他這招以退為進,看似使慶國公府元氣大損,甚至搞廢了徐恢,但卻給徐氏留有一線生機。
今后徐氏是否能重現(xiàn)榮光,一個是看皇后能否誕下嫡子,一個是看徐彬能否在軍立穩(wěn)腳跟。
文轉(zhuǎn)武也好,武轉(zhuǎn)文也罷,這都是難如登天的存在。
徐彬承受的壓力,是遠超同齡人的。
但這是徐彬必須要承受的。
哪怕這個代價,不是徐彬造成的,可對徐彬而言,他卻必須要主動挑起來才行,誰叫他是徐氏的長房長孫!
“姑父覺得此番對東吁叛逆發(fā)起攻勢,我朝是否能一舉蕩平叛逆,收復(fù)被叛逆竊據(jù)的舊土?”
見劉諶不言,楚徽沒有揪著這個不放,而是將話題轉(zhuǎn)到了對東吁叛逆一戰(zhàn)中,畢竟楚徽也沒有想到,自家皇兄會下如此決心,要在如今就提出平滅東吁叛逆之事。
“講真話!
在劉諶準備張口時,楚徽的一句話,讓劉諶明顯有停頓。
劉諶的表情變了。
“此戰(zhàn),臣也說不準!
劉諶緊皺眉頭,語氣低沉道:“盡管有出動的中樞精銳,南北兩軍改制以來,跟先前是有不小改變,又有數(shù)萬炮灰消耗東吁叛逆!
“可平滅東吁叛逆一戰(zhàn),卻是牽一發(fā)而動全身的!
“相信殿下也知,東吁叛逆跟我朝治下,其實是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的,而這背后是極深的利益牽扯。”
“這點侄兒是知曉的。”
楚徽點點頭道:“我朝真要對東吁叛逆發(fā)動攻勢,暫不提北虜、西川、南詔這些死敵會有何動作,可以肯定的,與東吁叛逆背地里有瓜葛的,必然是會做出種種舉措,以此來延緩我朝所派精銳攻勢的。”
“不錯。”
劉諶緊隨其后道:“不出意料,待到該勢明確下來,必有不少地方有且不限于諸價漲幅,地方性騷亂,輿情煽動等事發(fā)生!
楚徽緊攥著念珠,眉頭緊鎖起來。
因為劉諶講的這些,就曾在大虞上演過。
太祖朝的時候,不是沒有調(diào)查過此事,但結(jié)果呢,被查到的那些嫌犯,只是藏在更深處的提線木偶罷了。
他們存在的意義,就是充當(dāng)媒介作用。
甚至在提線木偶之上,還有一些是傀儡,查這些耗時費力不說,可能查到最后,有用的線索會自己斷掉。
“姑父認為在我朝治下,真存在那種只手遮天,但卻查不到的存在嗎?”也是想到這里,楚徽皺眉看向劉諶道。
“殿下,臣覺得有。”
迎著楚徽的注視,劉諶表情正色道:“存在即合理,在這天下,不止有我朝,往前追溯,還有很多國朝!
“臣講句大逆不道之言,國朝有傾覆的,但藏在國朝之下,傳承千年的門閥勢力,卻是經(jīng)久不衰的。”
“到了一定的規(guī)模,主家,分家是必然的趨勢,姓氏不是唯一,重要的是血脈延續(xù)及傳承。”
“難怪皇兄會下此決心。”
楚徽喃喃自語:“既然在內(nèi)不能查出些什么,那索性就把目標(biāo)放在外部,真要能將東吁叛逆給滅了,那么有些蹤跡就必然會暴露出來!
“所以怎樣取勝才是關(guān)鍵!
劉諶伸手道;“跟我朝東域接壤的東吁叛逆,其治下所竊之地,大致有三道之地,與平原道接壤的天門西道,其實并非難攻之地,這一帶地勢平坦,但凡懂兵之人付出些代價,都能將這一帶拿下的!
“真正難的,是天門七關(guān)!”
楚徽語氣鏗鏘道。
“不錯!!”
劉諶順著話說道:“這七處關(guān)隘是通過東吁叛逆所竊腹地的要沖,在太祖朝時期最有希望的一次,是奪取了其中四關(guān),但也是在那等境遇下,不止我朝國內(nèi)出現(xiàn)動亂,更有北虜、南詔兩國進犯……”
聽著劉諶講述的種種,楚徽眉頭皺的更緊了。
他能夠想到,自家皇兄為何要打這一仗。
拿下東吁叛逆所竊之地,會給大虞帶來什么,這就沒必要多提了,要是不重要的話,就不會在意這片土地。
除此之外,自家皇兄想借此機會,進一步彰顯中樞威儀及強勢,同時,趁著有對外之戰(zhàn)的發(fā)生,轉(zhuǎn)移中樞及地方出現(xiàn)的矛盾及注意,繼而趁此機會將它們逐一解決了。
而這個解決,還暗藏有揪出一批藏在暗處攪動是非的家伙。
這樣一盤大棋布下,獲益是很明顯,但承擔(dān)的風(fēng)險與壓力也很大。
當(dāng)然,還有一點,楚徽沒有深思下去。
那就是北虜。
在楚徽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慕容天香的身影。
依著對自家皇兄的了解,真要坐實慕容天香在東吁做的事,這真要公之于眾,最會受到刺激的,其實是西川。
好嘛。
你北虜?shù)氖,伸的夠長啊,不止在虞朝搞事情,還在東吁搞事情,那這是不是代表會在大川搞事情?
這樣的事,一旦在西川統(tǒng)治階層傳開,這含義就不一樣了。
這是頂級陽謀。
關(guān)鍵這個陽謀,是需要契機布下的。
“姑父,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
似是想到了什么,楚徽的表情突然變了,看向劉諶說道:“從一開始,孫河就是皇兄推出來,吸引各方注意的大旗?”
“嗯?”
劉諶聽到這,表情變了。
不知為何,劉諶的手,突然輕微顫抖起來。
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孫河是誰?
當(dāng)朝大司馬大將軍,憑功敕國公爵,這可不是靠殊榮就能得到的,這是人孫河在早期一刀一槍拼殺出來的。
孫河立下的汗馬功勞,這是不可磨滅的。
“睿王殿下!”
恰在此時,在正堂外,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這讓劉諶的表情變了,他難以置信的看向楚徽。
這不可能吧!!
劉諶的心跳加快許多。
就連呼吸都急促不少。
李忠走進正堂時,看到已起身的睿王徽,還看到了表情有變的劉諶,不過目光在劉諶身上短暫停留后,李忠便朝楚徽作揖道:“陛下口諭,召您即可進宮!
“走!
楚徽沒有猶豫,立時對李忠說道。
“駙馬爺!
可李忠卻不急著走,而是看向了神情大變的劉諶。
“本官沒有來過!
迎著李忠的注視,劉諶立時就道。
李忠別具深意的看了眼劉諶,隨即便轉(zhuǎn)身,緊跟在楚徽身后離去了。
“這,這,這……”
適才站起來的劉諶,在李忠離開后,此刻竟然腿軟的坐下,但沒有坐穩(wěn),竟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冷汗,已浸濕了他的貼身衣衫。
他似是知道了什么不該知曉的事情。
但是關(guān)于這些,他卻一點都不敢往外去傳。
……
夜幕籠罩下的大興殿,透著一股難以用語言言表的威嚴。
燈火通明下,映照出一道道影子。
楚徽在趕來時,感受到了這種無形壓迫。
不知為何,他的內(nèi)心激動不已。
“臣弟拜見皇兄!”
在進殿的那剎,楚徽朝伏案忙碌的楚凌作揖道。
“朕為何打東吁叛逆,長壽應(yīng)是猜到了些吧?”
楚凌放下御筆,抬眸看著作揖的楚徽,露出一抹淡笑道。
“臣弟猜到一二,但不一定是對的!
楚徽沒有猶豫,抬頭朝自家皇兄笑笑。
“坐吧!
見楚徽如此,楚凌伸手示意,“對你,朕還是了解的,猜到就猜到吧,有些事,還是要靠自家人來辦。”
“皇兄,您有什么吩咐,只管說!
楚徽聽到這話,立時上前,對楚凌說道:“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臣弟要是眨下眼,就不是您養(yǎng)大的!”
“沒有這樣嚴重!
楚凌呵呵笑了起來。
對自己這位皇弟,他還是信任的。
原本按著他所想,針對東吁叛逆之戰(zhàn),是要晚幾年再打的,畢竟準備更充分些,這把握也就更大。
可是在了解的多了,特別是國內(nèi)外形勢的轉(zhuǎn)變,使得楚凌明白一點,有些事不是他想怎樣謀劃就怎樣推動的。
形勢不等人。
“讓孫河掛帥出戰(zhàn),是不得已而為之的事情!
楚凌端起茶盞,淺淺呷了一口,神情自若道:“南北兩軍改制,是關(guān)乎我朝根本的大計,因為這項改制,使得上林軍也被抽調(diào)空了,當(dāng)然,這也與九門提督府的籌設(shè)有關(guān)!
“至于羽林軍,朕是不打算再動的,至少沒有達到朕的預(yù)期前,羽林軍是不會對外出戰(zhàn)了!
楚徽表情嚴肅的聽著。
“說起來,也是孫河有氣運在身!
楚凌放下茶盞,露出一抹淡笑,倚著憑幾對楚徽說道:“這個人,注定是要在正統(tǒng)朝有一席之地的。”
“不過,涉及到一項重大機密,朕還是不放心交給他,倒不是不信任孫河,是因為這項重大機密,是影響極深的存在!
“代朕出征吧,除了因為這項重大機密外,還有一點,即收復(fù)東吁所竊之地,必須要有皇族出面,不然攻滅東吁叛逆,所斬獲的政治意義太大,叫一幫外臣全占了,這不是對他們有利的,這反倒是害了他們!
“臣弟遵旨!”
一聽這話,楚徽立時作揖拜道:“皇兄放心,臣弟定不辜負您的厚望!!”
“呵呵…”
楚凌笑了起來。
讓楚徽出戰(zhàn),是他深思熟慮后定下的,除了要守住機密外,還有一點,是給楚徽增添些底氣。
既是要留在朝做王大臣的,那手上就必須要沾血。
不然誰會真的畏懼?
尤其是楚徽后續(xù)要做的事情,還是整頓吏治這類長期要緊抓的斗爭,不增添些威懾,是不足以震懾到最底層的。
在京畿道治下的微服私訪,讓楚凌看透了這一點,這還是在大虞腹地,都存有這樣那樣的問題。
這要是天高皇帝遠,指不定要出什么亂子呢。
楚凌不怕有人貪腐,有人謀私,因為只要他們做了,就會有被查到的那天,一旦查到了,那下場就是注定的。
楚凌怕的,是藏在暗處的。
不是說有了錦衣衛(wèi)等隱秘戰(zhàn)線的組織,就一定能把所有事都給查到。
畢竟這世間的腌臜事太多,保不齊就有一些是長期在暗處的,這對大虞的統(tǒng)治危害實在是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