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三一家坐在一處,怔怔看著自家攤位處,有說有笑的楚徽、黃龍一行,耳畔卻回響著哀嚎聲。
躺在各處的人,一個個表情痛苦,身體蜷縮著,盡管很努力的在控制著,但叫聲仍斷續(xù)不止。
太疼了!
任誰被踩斷一腿,也難忍這鉆心之痛。
這些人已無往日囂張,此刻的他們就跟喪家之犬一般,渙散的眼神中無不透著恐懼,他們甚至不知眼前這幫人到底是什么般存在。
不遠處圍聚的人群,一個個低聲交頭接耳,盡管議論的是楚徽一行,卻沒有人敢指指點點,生怕惹來無妄之災。
“殿下覺得那章繁會來嗎?”
黃龍放下碗筷,瞥了眼身后躺了一地的惡仆,隨即轉(zhuǎn)身,看向楚徽開口詢問。
“如果他是心系百姓,想要做一番實事的官,那他肯定會來的。畢竟這灘渾水,他躲不開,也繞不過!
楚徽目光微凝,指尖輕叩桌面,“但他要是個釣譽沽名之輩,那定是不會來的,如此我等在這幾日,于安和縣所看到的種種,不過就是表象罷了!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我不介意將此人除掉,以廉政總署的名義嚴懲,畢竟他墮落敗壞了天子門生的稱號!”
楚徽語畢,眸光如刃,掃過那躺在地上的一眾惡仆。
在安和縣多數(shù)人眼中,誰都得罪不起的任家,已經(jīng)是死人一般的存在,所謂的背景及關(guān)系,在楚徽眼里就跟笑話一樣。
如此視人命如草芥,就這一點,將這幫家伙悉數(shù)凌遲都不為過。
不過在處置他們之前,必須要進行必要的流程,以此叫安和縣的多數(shù)百姓,能找到宣泄的出口。
不然遲早要出大問題。
也是這樣,楚徽才真正明白自家皇兄的用意,廉政巡察的真正目的是懲奸除惡,但更是在凝聚民心。
民心,看似看不見摸不著,但卻真實存在。
說這是大虞的根基,這話一點都不為過。
如果根基都被動搖了,那大虞還會強盛嗎?
答案顯而易見。
‘希望你別叫皇兄失望吧!
亦是想到這里,楚徽心底生出感慨。
“鐺。
“閑雜人等閃開……”
伴隨著銅鑼聲響起,數(shù)道齊聲喝喊由遠及近,這使圍聚在此的人群頓時騷動,紛紛朝旁避讓。
“是縣令大人到了!”
“還真是!”
“好啊,這下這些惡仆要被嚴懲了!”
“縣老爺……”
此起彼伏的議論聲響起,坐著的楚徽抬眸望去,嘴角微微上揚,他心底的猜想,此刻似是得到了驗證。
在人群讓開的通道,一隊衙役在前開道,那些拎著銅鑼,舉著牌子的衙役,當看到眼前一幕時,無不是臉色微變。
任家家仆所穿服飾,他們是極為熟悉的。
可眼下,這幾十號人,竟然受這么重的傷勢?!
也是這般,不少衙役的眼神,看向了攤位上坐著的眾人。
在衙役之中,官轎緩緩停下,轎簾掀開,章繁身著官服,面色凝重地走下轎,目光掃過滿地狼藉,還有一眾任家惡仆,章繁眉頭緊鎖,腳步微頓,隨即看向了攤位。
在章繁的注視下,楚徽緩緩起身,目光直迎章繁。兩人視線在空中交匯,可在對視的那剎,章繁瞳孔微縮,似有千言萬語堵在喉間,臉色起了變化。
眼前這個人,跟天子有幾分相似!
尤其是那眉宇間的凜然與威壓。
“大膽!見到大人為何不拜。
一道厲聲呵斥響起,將章繁從思緒下拉回現(xiàn)實,章繁眼神冷冷的盯著那人,此人是捕房捕頭,名叫陳三海,私下與任峻彥關(guān)系很近。
“草民拜見大人!”
幾道聲音響起,楚徽循聲看去,卻見婦人拉著自家丈夫,還有大兒子就跪倒在地上,機靈些的二兒子郭廣祿也趕緊跟著跪下。
楚徽卻不跪,只拱手一禮,可在章繁看到后,這心底不由一緊,當朝親王,大宗正,暫領(lǐng)廉政總署,備受天子寵信的存在給他拱手,這如何是他能擔的起的?
“咳咳,都起來吧!
章繁輕咳兩聲,撩袍朝郭三一家走去,避開了楚徽抬手那一禮,這一幕叫不少人看到心中難免生疑。
郭三一家誠惶誠恐的起身,不過在婦人的眼中是有感激的,如果不是眼前這位縣老爺赴任,恐她的丈夫跟她大兒子至今仍被關(guān)在牢中不得釋放,甚至性命難保。
“本官接報,城中發(fā)生一起惡性斗毆,傷及數(shù)十眾之多。”章繁努力平穩(wěn)心神,看了眼郭三一家,便朝楚徽他們走去,“看你們的裝扮,不像是本縣中人,為何在安和縣會發(fā)生這等事?”
回想起前幾日得知的消息,盡管不知楚徽為何會出現(xiàn)在此,但章繁卻知他一直等到機會來了。
不管心中有多慌張,但此刻斷不能表露出絲毫。
相較于楚徽的平靜,黃龍、郭煌、王瑜一行卻饒有興致的打量著章繁,適才章繁的表情變化,他們是看到的。
眼前這位安和縣令,天子門生的章繁,是猜到了他們的身份,不,更準確的來講,是猜到了自家殿下的身份。
畢竟在殿試揭榜后,天子是為新科進士在太極殿賜宴的,或許章繁的排名不靠前,但在賜宴上,是能遠遠看到天子容顏的。
這就有意思了。
章繁不簡單啊。
這是黃龍一行心中的真實想法。
楚徽神色淡然,目光如淵,“大人明鑒,我等途經(jīng)此地,走了一路是饑腸轆轆,故而便在此吃些東西!
“卻不想那些惡仆,仗著主家的身份,竟然對我等惡語相向,甚至是動手動腳,這才起了沖突!”
楚徽這番話講出,郭三一家無不投來感激的目光,這番話講出,是將他全家給摘出去了,這禍事跟他們毫無關(guān)系。
“大人。≡┩靼。。
“大人!小的們根本就不認識他們,是他們先動的手!”
“大人……”
躺在地上的一眾惡仆中,其中有幾人情緒激動的叫喊起來,尤其是先后來的那兩位管事,他們叫喊的最是厲害。
“一派胡言!”
黃龍冷哼一聲,眼神凌厲的盯著那幾人,“我等是從虞都來的,初來乍到下,沒事在外縣找尋麻煩,這與我等何益?!”
這喝喊響起時,那幾位叫嚷的惡仆,立時就膽寒的閉上了嘴。
黃龍的身手,對他們而言就似噩夢一般。
“居然是從虞都來的,這就難怪了。”
“這氣勢一看就是貴公子啊!
“說不定是朝中勛貴、重臣的子弟呢!
“這下任家算是提到鐵板了啊!
“也不一定,別忘了,人任老爺,也認識虞都的人……”
“這下可有好戲看了!
與此同時,在一旁圍觀的人群,當聽到黃龍所講,不少人都開始交頭接耳,很顯然他們猜到楚徽一行身份不簡單,但卻沒有想到會是這般的身份。
虞都,那可是大虞國都啊。
就這樣的氣度,舉止,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
“大人,此事明顯有蹊蹺之處,眼下這里人多眼雜的,不如將他們提到縣衙去審?”見到這一幕,陳三海上前低聲道。
章繁瞥了眼陳三海。
“既雙方各執(zhí)一詞,那便開衙審案吧!闭路陛p咳一聲,語氣平靜道:“此案是于鬧市所生,影響惡劣,不將此案……”
“大人,小生有不同見解。”
不等章繁將話講完,楚徽上前走了幾步,抬手朝章繁一禮,“恰是因為此事發(fā)生在鬧市下,小生覺得要審理此案,就不該離開此地,前去縣衙開審,而應在此開審,畢竟人證物證俱在此!
“大膽。
陳三海聽到這話,立時就朝楚徽伸手道:“縱使你等是從虞都來的,但也無權(quán)干涉大人審案!”
可在陳三海講這些時,黃龍、郭煌、王瑜一行,一個個眼神冷漠的看向陳三海。
饒是這位在安和縣當了許多年的捕房捕頭,見慣了場面,可在這一刻,陳三海的心底莫名生出寒意。
甚至在陳三海的心中,生出一個可怕的想法。
眼前這幫家伙,是真敢對他怎樣。
亦是這樣,陳三海伸出的手,哆嗦著放下了。
章繁故作對此事不知,反倒是想在沉思什么。
“是啊大人。〈税妇驮撛诖藢徖,畢竟這是案發(fā)之地啊。
“大人,您可一定要好好審理此案。!”
“大人……”
圍觀的人群中,一些人開始喊叫起來,連帶著更多的人開始叫喊,怨氣到了一定程度,到底是會宣泄而出的。
“肅靜。
章繁的聲音響起,跟著在旁的衙役,紛紛叫喊起來,這讓熱鬧的人群,漸漸的安靜了下來。
因為章繁在任上做了不少實事,使安和縣有一定的變化,惠及到不少百姓,這讓章繁在縣里的威望還是有的。
只是沒有人知道,在暗地里,他們這位縣老爺,到底承受了多大壓力和困難。
“大人,小生還有一事請求!
楚徽微微一笑,對章繁說道。
“講!
章繁神情自若,可心中卻生出忐忑。
此刻的他如何猜不透眼前這位想干什么。
“既然此事,牽扯到了小生一行,還有任家。”楚徽撩撩袍袖,伸手指向那些惡仆,語氣淡然道。
“小生覺得,應傳任家家主到此,畢竟小生初來乍到,跟安和縣的人是沒有任何瓜葛和牽扯的,為何他們單單就來此鬧市,找尋到了小生一行?”
這一問,讓圍觀的人群,不少都生出驚疑。
本以為處置這些惡仆,他們就覺得不可思議了,現(xiàn)在,眼前這位貴公子,還打算叫來任峻彥。
這一看事是要鬧大的節(jié)奏啊。
不少人的表情激動起來。
好。!
要是真能將任峻彥叫來,說不定……
“少爺,您難道忘了?”
而在這個時候,郭煌走上前,扯著嗓子就說了起來,“我等在來縣城前,是途徑了安和縣治下的李家鎮(zhèn),那鎮(zhèn)上有一差役,不僅冒充縣里吏員,還自稱是任家的人,更膽大妄為的,是他居然敢擅自在李家鎮(zhèn)征收市稅!!”
“瞧我這記性!
楚徽一拍腦門,露出苦笑的表情,“怎么把此事給忘了,是的大人,我等來此,本就是想到縣里談及此事的!
“據(jù)小生知曉的情況,市稅是由宣課司負責的,且該稅,眼下僅在一些地方試行,可小生一行在安和縣走了一圈,卻沒有發(fā)現(xiàn)宣課司的分署,難道此稅是宣課司的人,授意給大人來征收的?”
“沒有!
章繁言簡意賅道:“本縣亦不知此事!
直到這一刻,章繁徹底弄清眼前這位的來意了,畢竟安和縣怎么個小地方,如何能驚動眼前這位啊。
“既無宣課司授意,大人也不知此事,那在李家鎮(zhèn)的趙廣生私征市稅,便是在假借官威,橫行鄉(xiāng)里,魚肉百姓了!
楚徽聽到這話,神情自若道:“大人,今日之事,是因李家鎮(zhèn)之事而生的,這任家家主要不來此,那此案就沒有審的必要了!
“說的好。!”
“沒錯!!”
“傳任峻彥來此!!”
“大人……”
楚徽話音剛落,幾道激亢的聲音響起,跟著是更多的喝喊響起,這一幕,讓隨行的一眾衙役,特別是陳三海,無不是臉色大變。
事情似乎比他們想的要復雜啊。
“走吧!
不遠處,負手而立的楚凌,在看到眼前一幕時,露出淡淡笑意道。
“夫君。”
徐云一聽這話,眉宇間透著些許擔憂,這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放心吧,長壽吃不了虧的!
楚凌呵呵笑了起來,“再者言,那安和縣令明顯是察覺到長壽的身份了,這長壽,真是能折騰的!
言罷,楚凌撩了撩袍袖,轉(zhuǎn)身朝一處走去。
徐云看了眼沸騰的人群,隨即便轉(zhuǎn)身去追自家夫君。
“去,叫臧浩來見朕!
在楚凌離開之際,語氣淡漠的對李忠說道。
“是!
緊跟著的李忠立時應道,隨即便扭過頭眼神示意,跟著一人低首上前,在得到指示后很快就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