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復(fù)雜了!
尚書省,左仆射署。
蕭靖眉頭緊鎖,表情復(fù)雜的緊盯所持書信,一旁站著的蕭云逸,喉結(jié)上下蠕動,可猶豫了許久,還是硬著頭皮開口。
“老爺,今下在虞都內(nèi)外,對此事傳的很大,宣宗純皇帝……”
講到這里時,蕭云逸停了下來。
“這件事,不好處置了!
蕭靖深吸一口氣,緩緩放下書信,語氣低沉道:“牽扯到皇家的事,尤其還是事關(guān)宣宗純皇帝,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敢散布這等消息,真真是可惡至極。
蕭云逸沒有接話。
在大虞,如果有什么是禁忌的話,那必是宣宗純皇帝驟崩一事,這件事透著的蹊蹺實在太多了。
宣宗純皇帝正值壯年,身體是好好的,可毫無征兆下就駕崩了,別說是朝堂上,即便是在民間也是議論紛紛。
只不過在新君克繼大統(tǒng)后,大虞發(fā)生的事兒太多了,又是逆藩叛亂,又是強敵進犯,這使大虞上下動蕩不休,再加上太皇太后有意壓住,這使得此事議論的就少了。
而在大虞內(nèi)外皆定下,備受爭議的天子,尤其是在那之前,還盛傳太皇太后要廢黜天子另立新君,借著逆藩鎮(zhèn)壓凱旋強勢歸宮,之后發(fā)生的事是此起彼伏,以至太多的人全都聚焦在天子及中樞上,這就更叫有些事會被淡忘。
之后是太皇太后薨逝,皇太后被太皇太后廢黜,這使得朝局陡然而變,連帶著有很多人開始擔(dān)心,離開了太皇太后的幫襯與庇護,表現(xiàn)得很強勢的天子,是否能繼續(xù)穩(wěn)住朝綱,一時間大虞上下是人心惶惶,局勢不定。
為此有了正統(tǒng)五年的北伐。
這次北伐,不止一雪前恥了,更讓大虞揚威北疆,最最關(guān)鍵的一點,是憑借此役使天子威儀遍傳天下。
畢竟這場北伐,是天子乾綱獨斷下,調(diào)集中樞精銳之師主導(dǎo)發(fā)起的,這讓所謂的擔(dān)心、質(zhì)疑全都消失不見了。
可又有誰曾想到在今下這局勢愈發(fā)復(fù)雜之下,宣宗純皇帝驟崩的舊事,居然會再度被傳播起來。
關(guān)鍵此事牽扯的人還不少。
蕭靖沉吟片刻,冷聲道:“這件事,要在暗中摸查一遍,看到底是誰散布的,切記,一定不要叫人盯上!
“老爺您放心,小的知道怎樣做!
蕭云逸當即抱拳應(yīng)道。
蕭靖有些疲憊的倚著座椅,目光盯著蕭云逸離去的背影上,他的臉上露出復(fù)雜表情,最讓他擔(dān)心的事,到底還是出現(xiàn)了。
宣宗純皇帝驟崩這件事,是會貫徹正統(tǒng)一朝的。
即便是把真相公布出去,可依舊會有人會利用此事興風(fēng)作浪。
沒辦法。
誰叫今上是在宣宗純皇帝之后繼位的。
哪怕在太皇太后薨逝前,為天子解決了一切麻煩,生母被封為皇太后,這從禮法上來講,天子就不是庶出皇子了,而是嫡出,可這身份的轉(zhuǎn)變,依舊無法抹去一些東西。
畢竟今上為何被選為嗣皇帝,成為大虞新一任皇帝,知曉此事的不少,關(guān)鍵是在那段時期發(fā)生的事還不少。
蕭靖深知,時間的流逝難以掩埋所有的秘密,即便時過境遷,那些隱秘的線索仍如潛流暗涌,隨時可能掀起波瀾。
蕭靖暗自嘆息,權(quán)力的博弈從未停歇,而真相往往成為棋局中最微妙的變數(shù)。
人心中的成見是座大山啊。
……
“嘩嘩…”
殿外的雨依舊在下,楚徽坐在錦凳上,可即便是到現(xiàn)在,他依舊沒有想好到底要怎樣開口。
楚凌盤坐在羅漢床上,聚精會神的批閱著奏疏,似對楚徽的變化不了解一般。
殿內(nèi)的氣氛,就如此刻殿外的天一樣,陰沉壓抑。
“皇兄…”
不知過了多久,楚徽的聲音響起,打破了此間的平靜。
“有什么事就講出來!
楚凌御覽著奏疏,沒有抬頭,對楚徽說道:“別像個娘們兒,嘰嘰歪歪的!
“宣宗純皇帝的死,真跟皇嫂有關(guān)嗎?”
咔嚓!!
楚徽這話剛落下,殿外驟然出現(xiàn)一道電閃,這使殿內(nèi)隨即亮了不少,可跟著又昏暗下來。
“朕是真沒想到,有朝一日,有些流言蜚語會影響到長壽你!
楚凌輕嘆一聲,放下所持奏疏,目光轉(zhuǎn)向楚徽,“在皇兄沒有誕下皇嗣前,皇嫂做毒害皇兄的事,對皇嫂到底有什么好處?”
“臣弟沒有受到影響,只是這事兒太過匪夷所思了!
楚徽聽后立時起身,低垂著腦袋說道:“做一個假設(shè),皇嫂真做這樣的事,別的不說,皇祖母肯定會查到什么的,可事實上皇祖母在世時沒有提及過此事!
“讓臣弟受影響的,不是這流言蜚語怎樣,而是這流言蜚語傳播的太快了,明明錦衣衛(wèi)才查到些蛛絲馬跡,可似一夜之間,很多流言蜚語就傳出去了!
“這其中傳的最為廣泛的,是宣宗純皇帝在世時,想要廢除宗藩,將就藩的宗藩,悉數(shù)回遷到虞都,因為此事,逆藩雄、逆藩風(fēng)遂選擇鋌而走險,用一些把柄逼迫皇嫂就范,參與了這場謀害宣宗純皇帝的事!
楚凌撩撩袍袖,倚著憑幾道:“這個流言蜚語的后續(xù),你怎么沒有講出來,本來嗣皇帝要從逆藩雄、逆藩風(fēng)的子嗣中選一位的,畢竟是太祖的嫡出子孫,關(guān)鍵祖母那時還在世,從禮法上來講是可行的。”
“但是誰都沒有想到,中間出現(xiàn)了意外!
“這個意外,是源自被祖母廢黜的皇太后徐貞,最終是朕撿了個大便宜,倉促下成為了大虞嗣皇帝。”
講到這里時,楚凌露出嗤笑之意。
這一則流言蜚語,背后蘊藏的深意太多了。
皇家,宗藩牽扯其中,廢除宗藩亦在其中,甚至還把他給牽扯其中了,這等于將他在位后所做種種,都歸攏到了幸運。
因為有了幸運,他所付出的,他所謀劃的,全然就成了不值一提的。
這是何等的可笑。!
最最關(guān)鍵的一點,是這則流言蜚語還顛倒了一個是非,即被廢的皇太后徐貞,被塑造成一個有功于社稷的形象,可偏是這樣反倒是被廢黜了,還是在太皇太后孫黎薨逝前,就把此事給定下來了。
這背后值得拉扯的就多了。
如果徐貞是對的,是有功的,那死去的那些,活著的那些,與之相對的就是錯的,就是在故意遮掩什么真相。
這還不算完呢。
牽扯到這樣的事,是發(fā)生在今下局勢動蕩下,在此之前,朝中很多有司和重臣,被牽扯到了一場風(fēng)暴之中,那與之相對的,是不是有些‘賊子’就是攪動是非的元兇?
那么這些‘賊子’會是誰呢?
首當其沖的就是右相國王睿!
如果毒害宣宗純皇帝的假設(shè)成立,那么作為宣宗朝國丈的王睿,會對這件事毫不知情嗎?
“這定是徐黜老賊鼓搗的!!”
在此等態(tài)勢下,楚徽憤慨的聲音響起,“除了他,臣弟實在想不到,還會有誰,會做出這樣的事。
“看,你又在意氣用事!
楚凌情緒卻很穩(wěn)定,看向楚徽說道:“在沒有直接證據(jù)下,基于發(fā)生的事態(tài),你可以進行假設(shè),但是卻不能在憤怒下定決斷。”
“可是皇兄!”
楚徽急切道:“此事牽連甚廣,若不早做決斷,恐生變故。但話又說回來,這次發(fā)生的事,牽連的實在太多了,這又不是能輕易可以解決的。
“臣弟講一句不好聽的,如果說在這期間,徐黜要是出現(xiàn)任何狀況,那么……”
急促的腳步聲,此時在殿外響起。
“臣…錦衣衛(wèi)指揮使,臧浩,求見!!”
跟著,一道帶有焦急的聲音響起。
不可能吧!
楚徽猛然轉(zhuǎn)過身去,此刻他的臉上露出驚愕之色,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不少,一個不好的念頭在他心底生出。
楚凌倚著憑幾,拿起放在一旁的念珠。
“進來吧。”
不多時,楚凌的聲音響起。
臧浩疾步而入,面色凝重:“陛下,徐黜突發(fā)急癥,死在慶國公府了!!”
“你說什么?!”
不等楚凌說話,楚徽快步上前,走到臧浩的跟前,一把拉起臧浩,難以置信的說道:“你再說一遍!!”
“睿王,徐黜突發(fā)急癥死了!
對楚徽這等反應(yīng),臧浩一點都不奇怪。
他在突知此事時也是震驚無比的。
別看徐黜上了歲數(shù),可身子骨是很硬朗的。
突發(fā)急癥,這怎么可能啊。
“好端端的,怎么就死了。!”
楚徽瞪大雙眼,難以置信道:“他這一死,豈不是徹底亂套了。!”
“長壽。!”
在此等態(tài)勢下,楚凌沉聲喝道。
這呵斥,叫楚徽從凌亂下回過神來,他深吸一口氣,緩緩松開臧浩的衣襟,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的情緒,緊接著,楚徽轉(zhuǎn)過身來,朝御前作揖拜道:“皇兄,此事非同小可,必須徹查。”
“臣弟不相信,徐黜會突發(fā)急癥,明明……”
“盯著慶國公府的人,可曾發(fā)現(xiàn)有可疑行蹤的?”楚凌目光銳利,看了眼楚徽后,遂看向臧浩開口詢問。
“稟陛下,沒有發(fā)現(xiàn)。”
臧浩作揖拜道:“不過在慶國公府的眼線,卻傳出一則消息,慶王嫡次子去找過徐黜。”
“誰?”
楚徽皺眉看向臧浩,“楚鶴。俊
“正是!
臧浩低首道。
“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楚凌嘴角微揚,似笑非笑道:“看起來,接下來的事態(tài)又將有變了,呵呵…”
楚徽心中一凜,暗自思忖:楚鶴與徐黜素?zé)o交集,此舉必有蹊蹺。他沉聲道:“皇兄,此事透著的蹊蹺太多了,必須要嚴查才行!
楚凌點點頭沒有說話。
嚴查,肯定是要嚴查的。
堂堂大虞左相國,突然發(fā)病死了,關(guān)鍵是死之前,虞都內(nèi)外出現(xiàn)這等輿情,這要是不查清的話,那藏著的隱患太多了。
楚凌是對徐黜沒有好感,但他的死牽扯甚廣,這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
甚至在楚凌的心中,浮現(xiàn)出了一個想法,如果真像他猜想的那樣,那他倒是真挺佩服徐黜的。
“陛下,出事了!”
李忠的聲音,從殿外響起。
楚徽、臧浩眉頭一皺,轉(zhuǎn)身看向殿門處。
“何事如此驚慌!!”
見李忠如此,楚凌冷聲喝道:“成何體統(tǒng)。!”
“奴婢有罪。
李忠一聽這話,立時跪倒在地上,以頭搶地道:“大司馬驃騎將軍驚聞左相國突發(fā)急癥故去,急赴慶國公府途中遭到了暗殺……”
轟隆隆。!
李忠的話講到這里時,天際驟響一道驚雷,打斷了李忠。
楚徽、臧浩驚愕的看向李忠。
還有!!
暗殺。
在天子腳下,發(fā)生這種事。
刺殺的對象,還是當朝國丈,大司馬驃騎將軍。
這……
“人怎樣?”
楚凌臉色陰沉,探身對李忠道。
“大司馬驃騎將軍斷了一臂。”
李忠顫聲回道:“雖保住性命,但傷勢極重。”楚凌眉宇緊鎖,心中暗涌:此事絕非偶然,必有人暗中操控。
想到這里,楚凌立時沉聲喝道:“派人去給九門提督府傳令,著定國公封鎖諸門,把刺殺大司馬驃騎將軍的歹人,給朕挖出來!”
“奴婢遵旨!!”
李忠立時爬起道。
“知道接下來要做什么嗎?”
楚凌的冷眸,看向了臧浩。
“臣知道。”
臧浩立時單膝跪地,“臣就是掘地三尺,也要將此事查清楚!”
“好好查,細細查!
楚凌雙手按著御案,“不要把眼睛局限于當前發(fā)生的事,把先前掌握的,全都給朕認真梳理一遍,不要放過任何一處有嫌疑的!
“臣遵旨!”
臧浩沉聲喝道。
形勢變化如此之快,要說這背后沒有陰謀與貓膩,打死臧浩都是不相信的,臧浩心中暗自盤算,他這次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這要是查不出來,那錦衣衛(wèi)就真成擺設(shè)了。
“皇兄,臣弟先告退了!
臧浩離開沒多久,楚徽跟著作揖拜道:“此事臣弟也會查的,這件事臣弟定會把一些人給挖出來!!”
“身邊多帶些人!
楚凌平靜的看向楚徽。
“臣弟明白。”
楚徽心中生出一股暖意。
楚凌目送楚徽離去,可一股莫名怒意在心頭生出,在他眼皮子底下,居然會發(fā)生這么多事,不管是活著的,還是死了的,真要是叫他查出了什么,他肯定是不會放過的,這分明就是一種挑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