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亂的又何止是徐彬一人,在中樞,有很多人的心都亂了,尤其是徐氏的門生故吏,他們怎么都沒有想到,徐黜、徐恢父子倆會這樣。
朝中的派系凝聚,不是說凝聚就能凝聚的。
這是需要核心領導的。
對于徐氏的門生故吏而言,如今他們是以徐黜為主不假,可徐黜終究是上了歲數(shù),保不齊什么時候就撒手不管了。
他們想確保自身權勢及地位,肯定是要以徐恢馬首是瞻的,畢竟徐恢是當朝國丈,是大司馬驃騎將軍,只要在這個位置上,那帶來的權勢及影響是不一樣的。
至于說轉投別派。
但凡聰明些的,都不會這樣做。
官場最忌諱的就是左右逢源。
今日你能為了利選擇背叛,那到明日是不是也會再度背叛?
這樣的人是不值得信賴的。
處在這樣的態(tài)勢下,徐氏的那些門生故吏,就要面臨抉擇了,是選擇觀望,是選擇出手,畢竟虞都內外出現(xiàn)的輿情,是不利于徐恢的。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在皇后那邊,說徐黜的不是,這都不是做兒子該有的表現(xiàn),這是德性有缺啊。
這使徐恢處于風口浪尖之下。
“殿下,您可要想清楚了!
此等態(tài)勢下,榷關總署。
劉諶表情嚴肅,在看了眼臧浩后,隨即起身對楚徽說道:“御史臺彈劾徐恢的奏疏,御前是沒有任何表態(tài)不假,可朝野間,尤其是中樞層面,對此事是密切關注的!
“在這等情況下,廉政總署要跟著上彈劾奏疏,特別是被抓的那幾位,跟慶國公府有密切聯(lián)系的,咬出的朝中官員,到底是真是假,這都是沒有定數(shù)的!
“一旦說廉政總署的奏疏呈上了,朝野間勢必會因此引起軒然大波,到時廉政總署也好,殿下您也罷,那可都沒有回旋的余地了!
“是啊殿下!
臧浩緊隨其后道:“廉政總署順藤摸瓜查出的不少,可臣細看下來,有很多還是缺少關鍵性證據,這不足以給他們定下罪責!
“廉政總署終究是新設的,對于一些事宜做起來還不熟悉,武安駙馬說的沒錯,您即便是要讓廉政總署彈劾,最起碼把證據再做扎實些才行!
“殿下,只要您持陛下所賜令牌,對錦衣衛(wèi)下達命令,臣即刻返回錦衣衛(wèi),將此事安排下去!
陛下對這小狐貍是真信任啊。
聽到這話,劉諶心底生出感慨。
他千算萬算,沒有算到,天子會將調遣錦衣衛(wèi)的令牌,特賜給楚徽。
這代表著什么?
牽扯到一些重大事件,楚徽完全不必顧慮別的,更無需向御前特別請奏,可直接向錦衣衛(wèi)下達命令。
甚至是抓一些人也不是不行。
這還是自錦衣衛(wèi)籌設以來,除了天子以外,第一位有此特權及殊榮的,這在以前,劉諶是想都不敢想。
哪怕楚徽是天子養(yǎng)大的,是皇室宗藩所在,但是沒有這塊令牌,他是萬不能對錦衣衛(wèi)有任何調遣的。
可有了以后,就不一樣了。
臧浩的態(tài)度就說明一切了。
有這個東西,跟沒這個東西,臧浩作為錦衣衛(wèi)指揮使,拎的比誰都要清楚。
“看,你們又急!
楚徽撩撩袍袖,向前探身,笑著看向二人,“起風波就起風波嘛,眼下虞都也好,京畿也罷,最不缺的就是風波跟影響了。”
嗯?
一聽這話,二人愣住了。
“錦衣衛(wèi)是很強,但大虞只靠一個錦衣衛(wèi)?”
楚徽收斂笑意,直勾勾的盯向臧浩,“眼下錦衣衛(wèi)的主要職責,就是把藏在暗處攪動風雨的給摸查清楚,至于朝堂之上的,有御史臺,有廉政總署,這就足夠的!
“對于一些關鍵證據,廉政總署是還沒有掌握,可壓力也是動力嘛,真要是查出什么,那是廉政總署該有的考驗,但要是該查的沒查出來,那這廉政總署就該換些人了。”
“錦衣衛(wèi)初設時,是有陛下掌握著大局不假,但是具體的事宜,還是你們去直面的,那個時候承受的壓力與擔子,你們靠誰去分擔了?不還是自己嗎?”
“沒有最初時的那些,錦衣衛(wèi)會有今日之變?”
明白了。
臧浩一聽這話,徹底知道怎么回事了。
這是要給廉政總署的人,尤其是那批官員,一次有針對性的考驗與磨礪啊。
這要是做不好,那就不適合待在廉政總署。
廉政總署,不是說你進去了,一切就都高枕無憂了,那是要拿出切實政績的,是要對吏治整飭有幫助的。
如果辦不到,即便是天子門生又如何。
哪里來的,就到哪里去。
一旦這種局勢出現(xiàn),那就代表著此生仕途無望。
“還有姑父。”
在臧浩思緒萬千之際,楚徽看向劉諶,“廉政總署這只是個開始,榷關總署這邊,您也要根據情況,把掌握的一些實況,以彈劾奏疏的形式呈遞御前!
“這個時機您自己把握!
“現(xiàn)在朝野間的趨勢,看似跟因邊榷競拍所起風波,是處于不對等,是處在割裂境遇下的,可實際上在私下卻存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我等是一直在跟著的,別人可以不清楚,但我等可不能不清楚,挖出藏在暗處的這幫家伙,是必須要做到的事。”
“廉政總署,錦衣衛(wèi),榷關總署,在今下這種境遇,是有著各自的職責與擔子的,必須要扛好才行,無論如何都要把他們挖出來才行!!”
去了一趟御前,楚徽對于徐黜這個人,到底想干什么,已經不關心了,他愛干什么干什么。
甚至在這期間,又有別的人做些什么,繼而攪動著局勢變化,那也不是他要去操心的。
他所要操心的,是緊密圍繞這股不正常的風潮,在他職權之內,還有臧浩,劉諶職權之內,怎樣把藏在暗處的都給揪出來。
因為楚徽明白一點,在這朝堂之上,還有別的大臣,在等待著時機出手呢。
與其考慮的太多,導致瞻前顧后,不敢輕易下決斷,倒不如在自己職權內,把該做的都做好。
畢竟在他上面,還有他的皇兄掌握全局呢。
……
同一時間下,自御苑擺駕歸大興殿。
“陛下,皇后娘娘求見!
李忠低垂著腦袋,走進了大殿,對伏案忙碌的天子作揖拜道:“國舅也來了!
楚凌所持御筆有所停頓,眉頭微蹙起來。
對于今下的朝局變幻,楚凌是心知肚明的。
暴鳶的彈劾奏疏,楚凌看了,可也沒有任何表態(tài),同樣也沒有留中。
這也使朝中對此議論紛紛。
“宣吧!
楚凌放下奏疏,看向李忠道。
“奴婢遵旨!
李忠立時作揖拜道。
作為御前的大太監(jiān),李忠知曉的是很多的,但今夕已非往日,有很多事,并非是他能夠去插手的。
找刺激的事,李忠是斷不會做的。
對于皇后的到來,李忠是一點不奇怪的。
外朝瘋傳的消息,牽扯到了后宮,給人的感覺,這消息好似是從內廷傳出的,可實際上李忠暗查了一圈,這并非是從內廷傳出的。
這就有意思了。
不是內廷傳出的,那就是當事人傳的。
徐恢,為什么要這樣做?
這是他自己的意思,還是說跟徐黜有什么關系?
這父子倆如此坑算皇后,又是什么意思?
很多想法與疑問,在李忠的心頭生出,但關于這些,李忠卻沒有講出來。
“臣妾拜見陛下!”
“臣拜見陛下!”
不多時,徐云、徐彬走進殿內,向御前行禮道。
“免禮吧!
楚凌露出笑意,看向二人道:“給皇后賜座!
“謝陛下!
徐云微微低首。
不過那一閃而逝的愁容,楚凌還是看到了,聯(lián)想到近來發(fā)生的種種,徐云的心情怎樣,楚凌又如何不知。
“黑了,也壯實了!
楚凌打量著徐彬,言語間透著欣慰,“成國公上過幾封奏疏,提及南軍的編練操演,其中對一些人,是夸贊的。”
“朕當初還有些顧慮,叫你派至南軍任職,會不會丟皇后的臉,如今看來,你的表現(xiàn)是不錯的,沒有丟皇后的臉,更沒有丟你自己的臉!
坐下的徐云,看向自家兄長,別看臉上沒有變化,可卻也心安了不少。
“這都是臣份內之職。”
在帝后的注視下,徐彬畢恭畢敬作揖道:“幸得陛下信賴,臣才得以到南軍歷練,以此趕上我朝對北虜征伐!
“那次征伐,叫臣看到了與很多人的差距!
“臣在北伐一役表現(xiàn)并不搶眼,但陛下仍對臣有賞賜,甚至對臣晉升軍職,臣這心里是誠惶誠恐的,臣唯恐辜負陛下這份厚望與期許,在南軍就任左翼武驤校尉期間,唯有以身作則,苦練殺敵本事!”
沉穩(wěn)了。
成熟了。
聽到這話,楚凌生出感慨,看向徐彬的眼神有了變化。
眼下的徐彬,跟先前的比起來,變化是很大的。
先前那叫拒人**里之外,是裝出來的冷漠,這不能叫做成熟穩(wěn)重。
但現(xiàn)在不一樣了。
人的變化,是能通過舉止言談看出來的。
“皇后,朕記得國舅還沒定親吧?”
想到這里,楚凌看向徐云道。
“是的,陛下!
徐云微微低首道:“臣妾兄長至今沒有定親!
這也是徐黜這老狐貍有意為之的。
楚凌雙眼微瞇,他算是徹底篤定了一點。
不管徐黜、徐恢怎樣想的,這大概率就是要舍大保小了。
只是要怎樣做,才能解開他心中的疙瘩,這就要看后續(xù)會發(fā)生些什么了。
“陛下,臣這次來,是請罪的。”
在楚凌思慮之際,徐彬卻跪倒在地上。
徐云緊張起來。
“這是何意?”
楚凌露出不解道。
“因為朝野間發(fā)生的一些事,使得臣在休沐歸府期間,在臣祖母暫居府邸外,聚集了不少想拜訪的人!
徐彬沒有遲疑,叩首向楚凌如實稟道:“對他們的來意,臣不清楚,但為了不影響祖母靜養(yǎng),臣就命府上的人,將這些人的拜帖,還有所送之物都收下了!
“臣……”
楚凌面無表情的聽著。
徐云、徐彬的祖母崔氏病重臥床了。
這件事,楚凌先前沒留意。
至少有半年了,起初還是小病,可近來一個多月嚴重了。
楚凌留意到,還是近段時日。
為何留意到,這跟徐黜覲見有關。
“臣知臣之舉,會在朝野間引起一些風波。”
在楚凌思慮之際,徐彬繼續(xù)道:“可臣也是這次休沐回府,才知祖母病重的,先前是祖母嚴令府上的下人,不準將此事告知皇后,告知臣,臣……”
講到這里時,徐彬眼眶微紅起來。
徐云腦袋低垂。
對她那個祖母,徐云是沒有太多感情的,因為她那位祖母,先前對她并不重視,甚至是很嚴厲。
不過在天子面前,這些家丑是不能宣揚出來的。
“你做的沒錯!
楚凌聲音低沉道:“祖母病重,要是叫一些別有用心之輩,影響到靜養(yǎng),那你這做孫輩的,是不夠格的。”
“陛下,這是因朝野生變,而跑來想見臣的名單!
徐彬掏出一份奏疏,叩首舉起,“臣是大虞之臣,陛下之臣,臣今下在南軍任職,可他們卻因一些事私下找臣,臣雖不知他們到底何意,但也知他們定有算計!!”
徐黜啊徐黜,你的心真是夠狠的。
看到這一幕時,楚凌雙眼微瞇起來。
“回南軍吧!
楚凌沉吟剎那,沒有看李忠遞來的奏疏,而是看向徐彬道:“朕會派御醫(yī),前去崔府,想要你祖母的病癥盡快好,你在崔府,除了會引事端外,再無別的好處!
“臣叩謝天恩!”
徐彬沒有任何遲疑,朝御前作揖拜道。
徐彬的態(tài)度,楚凌看到了,但是這還遠遠不夠,徐黜妄圖想通過這些,就想將自己心頭的疙瘩解開,不是那么容易的。
簡單的死,無法讓這件事過去。
徐黜還要做更多,這才能叫楚凌改變些想法,至于說重用徐彬,這在楚凌看來,如果其表現(xiàn)得夠好,這也不是不行,當然其心表不一,楚凌不介意把事一舉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