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日升,金光撒照大地,幾只鳥雀在紅日下飛掠,沉寂一夜的虞都,又恢復(fù)了喧囂與熱鬧。
可突起的聲響卻打破了這一切。
“咚咚咚。!”
“快點。
“跟上——”
整齊腳步聲夾雜著喝喊聲,回蕩在虞都內(nèi)外諸坊的大街小巷上,緊張壓抑的氛圍正在快速蔓延開。
“這是出什么事了?”
“不清楚!”
“難道北虜打進來了?”
“放你娘的屁!北虜一直被我朝天軍壓著打,他們?nèi)绾文艽蜻M來!”
“那這是什么情況啊。”
“該不會是要公開處決?”
“對對對,肯定是這樣的,先前那公開審訊鬧騰的多大,依著陛下的脾性,如何能放過這幫奸佞敗類啊!”
“你真別說,你還真別說……”
虞都內(nèi)城,延康坊。
聚集的人群,看著在所屬將校統(tǒng)領(lǐng)下,披甲持槍的數(shù)百眾北軍銳士,整齊劃一的沿著大街跑動,每隔數(shù)步,就有北軍銳士停下面向鋪面而立,那一雙雙冷漠的眼眸目不斜視,叫聚集的人無不緊張起來。
人的名樹的影。
隸屬北軍的各部銳士,不少是曾跟隨大虞平國公,北軍大將軍韓青鎮(zhèn)壓叛亂的,那兇威早已在大虞上下傳開。
別看這次發(fā)動的北伐之戰(zhàn),直屬韓青節(jié)制的北軍各部,沒有抽調(diào)一兵一卒北上參戰(zhàn),但在虞都內(nèi)外,乃至京畿各地,卻沒有一人質(zhì)疑過什么,反倒有不少人私下議論,北軍沒有北上參戰(zhàn),恰是天子信賴北軍,故而才叫北軍坐鎮(zhèn)虞都得。
畢竟奉旨北上參戰(zhàn)的羽林軍、上林軍、南軍先驅(qū)加起來的規(guī)模達到十幾萬了,這要是在從北軍抽調(diào)一部分,直屬中樞的精銳豈不更好了?
萬一這期間出什么差池,中樞該如何從容應(yīng)對呢?
在不知不覺間,于北疆一帶掀起的戰(zhàn)事,已深深影響到了大虞中樞及地方,尤其是虞都及京畿一帶影響最大!
世人就是這樣,從不會在意過程中吃的苦,受的難,唯一在意的就是結(jié)果,成了,你就是厲害,敗了,你就是不行。
往往地位越高的,所背負的也就越多。
“鐺。!”
在此等態(tài)勢下,延康坊的大街之上,刺耳的銅鑼聲出現(xiàn),吸引了不知多少人的注意,在這種注視下,數(shù)十眾兵馬司兵卒,押著十幾名囚犯,步伐緩慢的朝前走著,而為首的兵卒,瘸著腿,敲著手里的銅鑼。
“奉旨押欽定要犯游街。
“原屬北疆天武關(guān),統(tǒng)將陳之海,罔顧朝廷信賴,喪失人臣氣節(jié),貪戀財物,在天武關(guān)期間以權(quán)謀私,倒賣軍械,殺良冒功,逼良為娼,在北伐期間被有司查到,此獠喪心病狂,蠱惑煽動麾下對抗……”
瘸著腿的兵卒,中氣十足的宣讀著罪行,聽的大捷兩側(cè)人群義憤填膺,咒罵聲,憤怒聲跟著就出現(xiàn)了。
“畜生!!”
“你他娘的就是披著人皮的畜生!”
“把他們都給打殺了!!”
“他娘的……”
當人潮開始沸騰之際,負責把守街邊的北軍銳士動了,他們一個個眼神冷漠,面無表情的盯著涌動人潮,橫起手中長槍,以此擋住想沖上去的憤怒之人。
“全都后退。
“膽敢沖撞防線者,抓進虞都令府大牢!!”
而在這些銳士之后,每隔一段區(qū)域,皆有一名騎卒來回走動,騎在馬上俯瞰憤怒人潮喝喊。
“大人!難道他們不該被打殺嗎?!”
“為什么不叫我等打殺了這幫畜生。
這喝喊聲引起很多人的不滿。
“啪。。
而在此等態(tài)勢下,那些騎卒抽動手中馬鞭,發(fā)出的聲響震懾住了眼前人群,“打殺了他們,太過便宜他們!”
“陛下已頒旨意,要將這幫奸佞敗類,魑魅魍魎押赴虞都內(nèi)外諸坊所設(shè)刑場凌遲,有意觀刑者,隨隊前去刑場!!”
當怒吼聲響起時,洶涌的人群反倒靜了下來。
凌遲啊!
這十幾名被押囚犯全都凌遲。
要僅是這些,還不至于讓他們這樣。
要知道延康坊所轄大街可不少,這要是每條大街上都有的話,僅是延康坊一地所設(shè)刑場,要凌遲的就有兩百多啊。
那虞都內(nèi)城諸坊呢?
那虞都外城諸坊呢?
“我滴個乖乖啊,這是要殺多少人啊!
“成百上千?”
“成百上千?!只怕數(shù)千都不止。!”
“這分到每個坊不多,可要是加起來,這也太……”
“太驚世駭俗了吧!!”
安靜下來的人群,很快就變得嘈雜起來,只是人群不似先前那般洶涌了,因為他們得知的消息太過震驚了。
一日要在虞都內(nèi)外凌遲數(shù)千眾,甚至這一規(guī)模只多不少,即便是太祖高皇帝在世時,也不過如此了。
一股莫名的情緒,開始在虞都內(nèi)外諸坊上空形成。
……
“姑父,您這是故意的吧?”
利人坊所設(shè)刑場。
穿著親王袍服的楚徽,坐在刑場高臺上,俯瞰著刑場四周,看著戒備森嚴的北軍銳士,看著嚴陣以待的兵馬司兵卒,看著聚在此的部分在都文武,看著聚集的虞都百姓,面無表情的對身旁劉諶低聲道。
“當眾游街這等大事,您居然叫一幫瘸腿的壓陣宣讀,照此來看的話,只怕是要壓著時辰行刑啊!
“殿下,您這就冤枉臣了!
劉諶面不改色,但嘴上卻抱屈道:“您也知道,臣奉旨兼領(lǐng)的五城兵馬司,這底下的人,多是從此前平叛中致殘立有戰(zhàn)功的,這缺胳膊少腿的,在五城兵馬司可不少!
“眼下虞都內(nèi)外諸坊皆設(shè)有刑場,要處決這幫經(jīng)過公審定罪的奸佞敗類,還有他們的家眷親族姻族,此等規(guī)模的處決,在虞都是很少有的。”
“為了維護秩序,直屬平國公的北軍,還有暫歸平國公節(jié)制的南軍,是抽調(diào)了大批精銳奔赴各處維持秩序,可是這事兒吧,不能只靠南北兩軍的來做吧,隸屬虞都令府的巡捕營也要做,上述諸司都動了,五城兵馬司也要動,不然這好事豈不成了壞事?”
“您也知道,負責維持秩序的差事有多難,這虞都內(nèi)外諸坊的百姓,聽到這幫奸佞敗類曾經(jīng)犯下的累累罪行,那肯定是壓不住心中的火的,那肯定是要動的,臣總不能叫一幫站都站不穩(wěn)的兵卒去維持秩序吧?”
“呵呵…”
楚徽笑而不語,心里卻暗罵起來。
別人不知兵馬司啥情況,他楚徽如何會不知?
在兵馬司的兵卒,那些缺胳膊少腿的,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又哪個是簡單的啊,即便是少腿,可拄著拐,拿著兵器,依舊是很了得的。
此前,楚徽可是親眼瞧見,一隸屬南城兵馬司的兵卒,少了條小腿,拄著特制拐杖跑的飛快,當然楚徽也知其肯定私下吃了不少苦,但是這給人的感覺就不一樣。
‘你個老狐貍,故意的就說故意的唄,還找這么多理由搪塞起本王了!氲竭@里,楚徽罵起了劉諶。
劉諶這樣做,楚徽一眼就瞧出了。
這就是要延緩游街示眾時間,叫虞都內(nèi)外諸坊看到此幕的,一個個心里都生出想法,與此同時,還是叫在刑場等待觀刑的群體,特別是在朝為官的,還有國子監(jiān)的諸生,甚至是名士清流,商賈等,全都在煎熬下等待著。
這就是要叫所有人知道,違背大虞律法,背著榷關(guān)總署參與走私,一旦被有司給抓住了,到底是什么下場!
連跟北虜交戰(zhàn)這等特殊時期下,朝廷在查到一些罪證,都敢不顧會對前線造成什么影響下,將參與走私,暗通北虜?shù)募樨鷶☆惗冀o抓了,那就更別提其他時期了。
‘殿下啊殿下,臣是不得不這樣做啊。’
在楚徽思慮萬千之際,一旁坐著的劉諶,這心底亦是生出唏噓,‘陛下這哪里是想殺人那樣簡單啊,這就是要趁此特殊局勢在立威呢,臣要不這樣做,如何叫虞都內(nèi)外觀刑的全都感受到陛下威儀呢?’
想這些時,劉諶心跳加快不少。
這手里掌的權(quán)多了,劉諶反倒越是生懼了。
如今的天子,跟先前看似沒有改變,可實際上這流露出的氣勢太凌人了,這讓劉諶深深感受到伴君如伴虎的精髓了。
可劉諶也知這一切都回不去了。
得到天子信賴與倚重,掌握著大權(quán)的他,唯有沿著天子所指的方向前行,在他身后根本就沒有退路可言。
“這都快到午時了,怎么還沒見死囚被押來。俊
“是啊,這要是耽擱了時辰,那今日還行刑不?”
“這不是還有段時間的嘛,你們一個個急什么?”
“怎么能不急啊,老子現(xiàn)在是巴不得看他們哀嚎的模樣了。”
“沒錯,一個個拿著官俸,吃著皇糧,居然干這等駭人聽聞之事,凌遲他們,都是便宜他們!
“這還好是在正統(tǒng)朝啊,是陛下欽定此案,不然的話,這幫家伙被抓住了,也就是梟首示眾的下場,這才便宜他們呢。”
“沒錯……”
“這話說的對……”
在該處刑場的外圍,聚集的人群之中,不知是誰聊了起來,聊著聊著,卻使話題跟著變動了。
而這些議論聲,毫無遺漏的全被待在刑場前列的文武,名士,清流,書生,豪商等群體聽到了。
這些話入他們耳,叫他們露出各異神色。
有認同的。
有懼怕的。
有凝重的。
有……
這次在虞都內(nèi)外諸坊廣設(shè)刑場,押經(jīng)過公審定罪的奸佞敗類,要以凌遲處死這等極刑問世,可謂是引起了軒然大波。
在北伐之戰(zhàn)尚未落下帷幕前,在中樞及地方局勢涌動下,深居虞宮的天子,獨斷如此大刑問世,這產(chǎn)生的影響太大了。
這件事之后會產(chǎn)生什么是誰都不知曉的。
萬一因為此事,導(dǎo)致有些人起了想法,生了動亂,這對于中樞實在太被動了,甚至鬧不好還會影響到前線北伐啊。
但即便是這樣,天子依舊是欽定下來了。
這態(tài)度是非常鮮明的。
只要是敢觸碰大虞律法的,不管是在什么時期下,只要是叫朝廷給查到了,那肯定是嚴懲到底的!
‘皇兄,這就是您想探的底吧!
此等氛圍下,坐于主位的楚徽,掃視著刑場前列的群體,看著他們流露出的各異神色,面無表情的楚徽,心里暗暗思量起來。
‘還真是,想要促成那樣的局勢降臨大虞,叫大虞上下皆知此勢,有些事就必須要做,不然的話,這就是不牢靠的,不安穩(wěn)的!
自那夜離開御前,楚徽就輾轉(zhuǎn)難眠,腦海里浮現(xiàn)的全是在御前,跟自家皇兄所講的種種,當然更多的是自家皇兄在講。
有些事,不把根基打牢了,那一旦面臨挑戰(zhàn)時,很大可能是會垮掉的,這要是牽扯到個人,一切都還有斡旋的余地,可要是牽扯到了一個王朝,還是中樞集權(quán)的王朝,這要敢有任何差池,是不知會死多少人的。
大一統(tǒng)。
大一統(tǒng)。
楚徽的腦海里,不斷浮現(xiàn)出這幾個字。
如果不是他的皇兄對他講這些,那他是不敢去想把北虜、西川、南詔、東吁幾國疆域,全都納歸到整個天下的,或許南詔與東吁所轄,在楚徽的潛意識下,覺得這是大虞必須要奪取的疆域,但是北虜跟西川,楚徽是從來都沒有想過的。
因為兩國的疆域是很廣袤的。
“鐺鐺。
“奉旨押欽定要犯游街!”
隨著刺耳的銅鑼聲,洪亮的喝喊聲在刑場外圍傳來,楚徽從思緒萬千下回過神來,他那深邃的眼眸,穿過騷動的人群,無視那一個個涌動的腦袋,看向被兵馬司的人,拖拽到刑場的死囚,楚徽的表情變了。
這一個個即將赴刑場的死囚,精氣神全都沒了!
被人拖拽下,他們是麻木的,是連掙扎都沒有的。
這就是游街示眾的威力嗎?
看到此幕的楚徽,心底下意識的生出別樣情緒,而這一幕,對于觀刑的那些群體,產(chǎn)生的視覺沖擊要更為強烈,畢竟他們想的要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