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倆從別苑離開,沒有急著歸宮,而是在內(nèi)城這邊閑逛,如今的虞都坊間所傳之事已變成了平叛。
人就是這樣,有遺忘性,當新的事態(tài)發(fā)生,注意就會從舊的轉(zhuǎn)移走。
關(guān)于宗慶道出現(xiàn)叛亂,中樞派遣五萬南軍精銳平叛,對此說什么的都有。
有說這次叛亂不簡單的。
有說為何會出現(xiàn)平叛的。
有說南軍精銳何時能鎮(zhèn)壓叛亂的。
有說平、成兩位國公孰強孰弱的。
有說……
走了這一路,哥倆一句話都沒說,聽了不少熱議的話題,相較于楚凌的淡然平靜,楚徽就有些不一樣了。
“哥,針對北疆這一戰(zhàn),您籌謀了多久?”在踏上返回虞宮的歸途,楚徽猶豫了很久,還是開口了。
“舍得開口了?”
楚凌笑笑,看了眼楚徽道。
“我……”
楚徽一時語塞。
說實話,當他得知要針對北疆,針對拓武山脈,大虞要對外發(fā)動一次戰(zhàn)爭,還是對北虜這等強敵,楚徽是震驚的。
哪怕理性告訴他,這一戰(zhàn)是不可避免的,可楚徽在震驚之余,還是有不少顧慮與擔憂的。
畢竟這一戰(zhàn)不一樣,目前中樞有司這邊,知曉此戰(zhàn)的很少,少到楚徽都猜測,蕭靖他們或許都不知曉內(nèi)情。
自家皇兄為何這樣,其實楚徽是能理解的。
但理解歸理解,可打仗跟別的不一樣啊。
打贏了,一切好說。
可萬一打敗了呢?
有這個想法時,楚徽狠狠扇了自己兩巴掌,以強迫自己不要有此想法,但楚徽還是想了很多。
因為他太知自家皇兄的處境了。
“應該是從得知逆藩之叛時,就有了這種想法吧!
見楚徽如此,楚凌也就沒有繼續(xù),而是沉默了剎那,劍眉微蹙道:“現(xiàn)在的你,應該知道逆藩之叛,為何會在我克繼大統(tǒng)后出現(xiàn)吧。”
“嗯!
楚徽先是應了聲,在看了眼左右后,這才低聲道:“那是因為大哥在世時,就有了想削藩之念,哥,說句您可能不愛聽的話!
“親兄弟間,有啥不能說的。”
楚凌笑道:“即便大哥沒有出事,那個位置沒有讓我坐上,逆藩之叛也會出現(xiàn),只不過真要出現(xiàn)了,我覺得會在我朝攻打北虜之際,在最關(guān)鍵的時候,逆藩之叛才會出現(xiàn),因為只有這樣,才能給予致命一擊!
楚徽眉頭緊皺起來,“一旦那樣的話,大虞就處內(nèi)憂外患之下,鬧不好啊,大虞可能就分崩離析了!
“分崩離析有些夸張!
楚凌擺擺手道:“不過丟掉大片疆域,失去信任,是在所難免的事情,哪怕到最后,大哥能將丟掉的再度收復回來,可造成的瘡痍與傷害,卻永遠的長在大虞身上了。”
在上林苑那三年,楚凌想過很多事情,也考慮過很多事情,其中有一部分,是基于宣宗純皇帝沒有駕崩,大虞會有怎樣的變動與走向,而因這些變動與走向,大虞又將有怎樣的變化,楚凌全都推演與分析了。
楚凌比誰都更清楚一點,他想掌控與治理好大虞,必須要摸清楚大虞的根節(jié)、積弊、隱患究竟都有哪些。
只有摸透了這些,才能具體問題具體解決。
楚凌就像一臺政治機器,在大是大非面前,是沒有任何感情流露的,因為所處的處境與位置,不允許他有任何弱點。
“哥,北疆這一戰(zhàn),您真不打算在朝說些什么?”
楚徽沉吟了剎那,表情嚴肅起來,“我知道,這一戰(zhàn)的先決條件,是基于北虜遭到贊普欽汗國進犯,北虜不能兩線作戰(zhàn),所以才有了使團來訪聯(lián)姻之舉!
“但哥想過沒有,如果這一戰(zhàn),完全由您來主導與決斷,只怕承受的壓力與擔子,非比尋常啊!
“對于夏吉,我也相信他會摻和進來,但對于我朝而言,這外人終究是不牢靠的……”
“這個想法是錯的!
楚凌出言打斷:“至少處在我今下的處境,外人要比身邊的人要牢靠,因為目標是一樣的!
“這一戰(zhàn),我與那夏吉都有算計,都有謀劃。”
“拓武山脈一戰(zhàn)打贏了,借此傳到全天下,至少在明面上,大虞治下軍民眾籍的群體,對我是有敬畏的,是有信任的!
“即便祖母她老人家離開了大虞,可大虞卻有了能代替她老人家,以確保天下安穩(wěn)的定海神針。”
“而夏吉呢?”
“如果在這一戰(zhàn)下,能夠狠狠撕下北虜身上一塊肉,哪怕他在表面上,什么都沒有改變,但是在暗地里收編的人,還有在暗中合作的宣政院,這地位與權(quán)勢都能穩(wěn)固,你覺得在接下來的奪嫡中,夏吉還會處在被動下嗎?”
“不會!
楚徽下意識搖頭道。
“我知道,北疆一旦出現(xiàn)大戰(zhàn),勢必會有很多人死,甚至有不少,是你我熟悉熟知的!背柰O履_步,輕嘆一聲道。
“但我沒得選,他們也沒得選!
“如果我不處在這個位置,這些問題都無需我來考慮,但大局把我推到這個位置上,那該心狠的時候,就必須要心狠!
“不知你感受到?jīng)]有,在你我的眼前,其實是有一團團迷霧遮擋的,而想探查到迷霧下究竟隱藏了什么真相,必須要有底氣才行。”
“可底氣是什么?”
“是軍威。
“這一次如果退縮了,那就沒有下一次了,適才我說過,機會來了,能不能抓住,那要看夏吉的選擇,可同樣的,這何嘗又不是說給我自己聽的!
“長壽,很多時候能供我們選擇的不多,現(xiàn)在也好,今后也罷,這種處境還會有,保持理性是難得可貴的,但一直保持,這太難了!
講到這里,楚凌伸出了手。
雪落在手上,很涼。
這叫楚凌生出復雜思緒。
正統(tǒng)五年了。
時間過得真快。
“哥,我會一直在您身旁的!
而楚徽的聲音響起,那語氣是那樣堅定,這叫楚凌從思緒下回過神來,看著楚徽堅定的眼神,楚凌伸手輕拍其臉頰。
“走,喝兩杯去!
“好。”
楚凌楚徽相視一眼,無不露出了笑意。
相較于哥倆的輕松,彼時,回到鴻臚寺會館的夏吉,就沒有那樣輕松了。
……
“殿下,這無疑是與虎謀皮啊!
戒嚴的正堂內(nèi)。
中年表情嚴肅,在沉思了許久后,才看向夏吉道:“即便慕容皇朝真的很難短時間內(nèi)解決北邊的戰(zhàn)事,可跟東虞一戰(zhàn),還是能撐下去的,畢竟拓武山脈一帶,對于慕容皇朝而言是不一樣的!
“難道跟慕容皇朝合作,就不是與虎謀皮嗎?”
聽到這話的夏吉,看向中年道:“站在我朝的角度,慕容皇朝也好,東虞也罷,其實都是強敵勁敵,是我朝必須要解決的心腹之患!
“所以跟哪一方合作,繼而削減另一方的國力,對于我朝而言都是有利的。”
“但是東虞不一樣了!
中年聽后,有些著急道:“您不是沒看到,沒感受到,這東虞的皇帝,到底是怎樣的存在啊!
“臣現(xiàn)在想想都覺得心悸!
“正統(tǒng)帝的城府和心計,特別是煽動人心這一塊,遠比拓武帝要強太多了,跟這樣的人合作,臣擔心……”
“所以宣政院才有今下的處境!
可中年的話還沒講完,夏吉似笑非笑的看向中年道。
嗯?
而這話,叫中年一愣。
他不知自家殿下為何這樣講。
“說完我朝,說說本王,也說說你們宣政院!
夏吉撩袍起身,眼神凌厲道:“可以這樣說,都沒有任何退路了,退一步,離死就不遠了!
“宣政院為何能崛起,別人不清楚,難道本王還不清楚嗎?”
夏吉的話,讓中年的眼神有些閃躲。
“對于這些,本王不想多說什么!
夏吉看了眼中年,繼續(xù)道:“本王想說的,是現(xiàn)在,本王需要一場大勝,宣政院同樣需要一場大勝!
“站在對手的角度,在一些大勢不可違背下,是選擇跟正統(tǒng)帝為短暫盟友,還是選擇與拓武帝位短暫盟友。”
“本王寧可選擇正統(tǒng)帝,哪怕我們?nèi)齻都是一類人,但正統(tǒng)帝無疑是更狠的哪一種,狠到把一切都算計到了,包括他身邊的人!
“答應慕容皇朝西院大王府,出兵合擊大虞西涼邊陲,繼而使大虞出現(xiàn)動蕩,這或許會成功,但勝算究竟有多大,是誰都說不準的。”
“不然我朝,還有慕容皇朝為何要先后派遣使團來訪?真是為了聯(lián)姻?別說笑了,這是哄騙那些蠢笨之人的!
“如果沒有那次冠禮,沒有那次變動,本王或許覺得把寶押在慕容皇朝身上,是最為有利的!
“但現(xiàn)在,本王覺得把寶押在東虞身上,這才是最有利的,至于以后的事,那要等以后再說了!
“本王若能克繼大統(tǒng),那本王自會設(shè)法解決這一強敵,但若本王不能克繼大統(tǒng),這跟本王何干呢?”
“。!”
中年的臉色徹底變了。
“在絕對的利益面前,什么都是能交易的!毕募菩Ψ切Φ溃骸吧踔潦且恍┤说拿
“咳咳~”
夏吉的話還沒講完,中年突然瞪大眼睛,猛烈咳嗽起來,鮮血不斷噴涌出來,中年難以置信的看向夏吉。
“殿下,你!!”
“別管本王!
夏吉冷漠的看向中年,“李昊這個人,太多疑了,本王要推他一把,不然他不能徹底為本王所用!
“還有,你知道的太多了,本王的秘密,不能暴露,死人才能滿足這一要求,所以你留不得!
中年栽倒在地上。
他的身體不停抽搐。
吱~
緊閉的堂門被推開,一道身影走了進來。
“你先行回朝!
看著那人,夏吉冷漠道:“給李昊傳消息,就說我們都被騙了,慕容皇朝想跟東虞聯(lián)手,繼而對我朝展開攻勢!
“這消息是他刺探到的,但卻被慕容天香的鳳羽司暗害了,這件事能不能辦好?”
“能!
那人當即作揖道。
“這件事辦成了,轉(zhuǎn)世圣子的身份,本王會給你謀成的!毕募淠亩⒅侨耍敖窈蟮男,勢必會由你來執(zhí)掌!
那人沒有說話,轉(zhuǎn)身朝堂外走去了。
野心,是誰都有的。
這跟處在什么地方,沒有任何牽扯。
大虞有的,在別的地方,同樣也有。
甚至有一些,還比大虞更激烈,更尖銳。
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這國與國的情況是不一樣的。
……
“你說什么?”
“南虞要給川朝使團換地方?”
慕容天香面露驚詫,皺眉看向沮渠安忠,好端端的,突然出現(xiàn)這樣的事,這難免讓慕容天香生出警惕。
早不換地方,晚不換地方,為何偏偏選在今下?
南虞中樞的平叛大軍,可才離開沒多久啊。
直覺告訴慕容天香,事情不太對。
“是的公主。”
沮渠安忠低首道:“臣覺得此事不簡單,臣現(xiàn)在擔心一點,宗慶道的事,南虞的君臣,特別是正統(tǒng)帝,是不是察覺到什么了?”
慕容天香沉默了。
這種想法,早在那日,她就生出了。
當時她不愿意承認,可經(jīng)過這幾日冷靜下來,她發(fā)現(xiàn)自己錯了,錯的離譜。!
“夏吉呢?”
沉默了許久后,慕容天香這才道:“對此就沒有反應嗎?”
“有。”
沮渠安忠忙道:“這位川朝九皇子,對此表明了嚴正抗議,說南虞是不尊重他們的!
“然后呢?”
慕容天香繼續(xù)道。
“對此,出面的南虞鴻臚卿尹玉,卻表現(xiàn)得很強硬。”沮渠安忠道:“說如果川朝使團不愿接受他們的安排,那即刻離開虞都,這話講出后,夏吉當即就表態(tài)要走,但卻被身邊的大使、副使給勸說下來了!
這背后到底有沒有陰謀?
聽到這話,慕容天香陷入到沉思中。
“公主!”
而在此時,一道聲音在堂外響起,“南虞武安駙馬劉諶求見!
慕容天香看了眼沮渠安忠,眉頭微蹙起來。
“何事?”
沮渠安忠會意下,沉聲對外說道。
“劉諶說,要給我朝使團換地方!
當堂外的聲音響起時,慕容天香皺眉起身,現(xiàn)在的她,是愈發(fā)不理解南虞這究竟是想要干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