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雨無聲而至,連著下了數(shù)日。
似有沖刷這世間污穢之意。
可這世間的污穢,又豈是幾場雨所能沖刷掉的。
虞宮,大興殿。
“病倒的那些新科進士,臣弟都去看過了。”楚徽盤腿坐于羅漢床上,看向倚著軟墊,閉目養(yǎng)神的楚凌,語氣還算平靜道。
“一個個都恢復過來了,給他們診治的太醫(yī)說了,只需再靜養(yǎng)幾日,他們就能活蹦亂跳的下床了!
“有沒有覺得朕太狠了!
楚凌伸手揉著太陽穴。
嗯——
楚徽的手明顯一頓,自家皇兄何意,他如何不清楚。
數(shù)日前,在虞都內(nèi)外所設刑場,被抓的一批批群體,無一例外全被拉出去當眾處決,這規(guī)模超過了千余眾。
這殺的朝野間都沉寂了。
“臣弟沒想那么多!
楚徽收斂心神,端起手邊的茶盞,但微晃的茶水,卻出賣了他的內(nèi)心,可楚徽卻語氣盡量平靜道,“臣弟就知道,他們觸犯了律法,為了一己私利,不惜毀壞我朝根基,僅是這些,別管是誰,就該殺!!”
“臣弟甚至覺得皇兄有些仁慈了,只是砍了他們的腦袋,沒有把他們抽皮扒筋,要是依著臣弟,必將他們抽皮扒筋!!”
講到這里,楚徽重頓手中茶盞。
“行了,別在朕面前強裝了!
楚凌笑著睜開雙眸,看向楚徽說道:“你的心,還是沒有朕硬啊,不過有些事,朕是不會讓你去接觸的,因為你不止是大虞的八殿下,更是朕的皇弟!
“如今的大虞啊,有朕一個這樣心狠心硬的就夠了,你這位大虞皇室成員,還是別學朕的好!
“皇兄~”
楚徽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
自家皇兄何意,他如何會不知道。
這恰恰是關心和愛護他,才叫他經(jīng)歷一些事,但也是這樣,有些事是不會叫他經(jīng)歷的。
“為了皇兄,為了大虞!”
但也想到這里,楚徽眼神凌厲道:“臣弟可以心狠!”
在楚徽的內(nèi)心深處,楚凌所占據(jù)的地位是不一樣的,在他最無助的時候,在他最缺少關懷的時候,在他最缺少親情的時候,是他的皇兄出來了。
有些事,始終都在楚徽的記憶深處銘刻。
比如在十王府前,是他這位皇兄,平日里很少見面的皇兄,愿意盡可能的幫他,他那個時候困,除了是熬的以外,還有就是那等環(huán)境下,他連著數(shù)日水米未進……
而楚凌與一些人的對峙,那渾然不懼的態(tài)度,尤其是跟那幾位王兄,這也讓楚徽對他這位皇兄產(chǎn)生好奇。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楚凌笑笑,看向楚徽道:“你背負的挺多的了,不要總為了朕考慮什么,有時也該站在自己的角度考慮,畢竟你現(xiàn)在不一樣了,朕掌權(quán)了,你也掌權(quán)了,那有些算計,就會在看不見的地方出現(xiàn)!
楚凌不說這話還好,說了這話,楚徽眼眶微紅起來。
他為自家皇兄感到不值!!
憑什么這一切,都要自家皇兄承受。!
“行了,別在我面前掉淚,你知道,我最看不慣的就是這個!币姵杖绱耍璩槌鲆环葑嗍,放到楚徽跟前。
“看看這份奏疏吧,大虞的那位鐵骨錚錚的鐵頭出手了,幫朕分析分析,這件事要在朝中出現(xiàn),會掀起什么風波!
楚徽低下頭,擦去眼角的淚。
“臣弟也沒哭啊!
嘴上嘟囔一句,遂拿起眼前那份奏疏。
楚凌笑而不語。
“這是暴鐵頭上疏的?”
可沒過多久,在楚凌的注視下,楚徽瞪大眼睛,拿著手里的奏疏抬起頭,言語間帶著驚愕道。
楚凌點點頭。
“彈劾中書省平章政事齊盛以權(quán)謀私,徇私舞弊,貪污腐敗……乖乖,這彈劾奏疏要是敢放出風去,中樞有司勢必大震啊!
楚徽有些難以置信道:“這個暴鐵頭不出手還則罷了,一出手就驚天動地啊,關鍵是還跟蕭靖手里攥著的陳堅案牽扯到一起了!
“不是皇兄,這個陳堅,那不是徐黜這老狐貍的得意門生嗎?為什么會私下跟齊盛攀扯起來了?”
“中樞的一些官,不就是這德行嘛!
楚凌冷笑道:“你以為他們是屬于一派的,可實際上呢,在私下又跟別的眉來眼去,在這些政客的眼里,向來只有冷冰冰的利益,并不摻雜別的!
“徐黜這是老了,他要是敢年輕十幾二十幾歲,你看著吧,在他這一派,根本就不會出現(xiàn)這種事情!
“政客,皇兄這個形容很貼切。”
楚徽附和道,可心里卻生出驚意。
也是到這一刻,他突然明白自家皇兄,為何從不急著跟徐黜撕破臉,畢竟在中樞有司之中,權(quán)勢最重的是徐黜,與徐黜有攀扯官員最多的也是他這一系。
自家皇兄所想的,從不是解決一個徐黜,一個徐黨,而是要一步步地,將朝中的那幫派系全給收拾了,順帶把他們背后的也給收拾了。
這樣或許會慢點吧,可仔細想想,這無疑才是最快的,因為在收拾他們的同時,也有一批批被自家皇兄提拔重用的官員,在各自的位置上發(fā)揮作用,這樣中樞及地方的問題,在逐步解決的同時,過去所積攢的積弊與毒瘤,也在這大背景下一點點解決掉。
等到中樞及地方,逐步被自家皇兄掌控起來,那受三載動蕩的影響,那個背負很多的天下,也在逐步的恢復元氣啊。
“皇兄,這件事,臣弟覺得該放出來!
想到這些,楚徽放下奏疏,上前探探身道:“現(xiàn)在這朝堂,可不像先前那樣了,既然暴鐵頭主動挑起此事,那肯定是有把握的。”
“剛好趁著這件事,也叫朝中那幫大臣們,徹底明白一件事,誰敢逆勢而為,那下場注定是凄慘的!”
“那就依著你的意思來辦!
楚凌笑笑,看向楚徽道:“再一個,朕也希望有這場風波在,這樣,劉諶針對榷關總署的善后,就可以毫無爭議的做好了。”
在說這些話時,一旁服侍的李忠低頭走來,雙手捧起那份奏疏,便轉(zhuǎn)身朝殿外而去,他要去的正是中書。!
而見到此幕的楚徽,立時知道接下來的朝堂又該不消停了,但這樣也好啊,朝堂不消停,總比地方不消停要強,有些事終究是要有一頭釋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