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安國公府很靜。
楚凌在夜色下走著,即便是他,都不知道眼下的昌黎,究竟是清醒的,還是糊涂的,對這位老臣,楚凌是清楚的。
昌黎有這樣的病情,是累到的不假,但同樣也是氣到的。
昌黎這個人,太傲了。
人屠之名,天下皆知。
這樣的人無法接受大虞遭此動蕩,北虜也好,南詔也罷,居然敢這樣猖獗,要不是大虞所臨之?dāng)程啵冶仨氁砻鲝?qiáng)勢態(tài)度,以確保大虞周遭安穩(wěn),真要是一兩個,依著昌黎的脾性,他就算這輩子都領(lǐng)兵在外,也要滅掉他們!
甚至楚凌都能想到,在昌黎盡他所能做事時,只怕在這心里啊,不時就會想要是在太祖一朝,大虞就會怎樣怎樣。
在這種現(xiàn)實(shí)與追思下,時間終于擊垮了這位老臣。
“孫少爺!”
隨著一道聲音響起,叫楚凌收斂心神,就見一瘸腿老者,腰間佩有戰(zhàn)刀,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昌封。
但隨即,瘸腿老者卻雙眸微張,忙朝楚凌作揖道:“草民拜見陛下!”
“七爺爺!
昌封見狀,忙上前去攙。
可本警覺的李忠,此刻卻放松下來。
“安國公怎樣了?”
楚凌看著瘸腿老者,神情平靜道。
“稟陛下,家主清醒了,眼下正跟保國公說話!比惩壤险咭姞睿﹂_口道:“草民這就去……”
“不用了!
楚凌擺擺手道,“天冷了,多穿些衣服,安國公記掛的不多了,你們幾個,在其中。”
瘸腿老者聽到這話,眼眶卻微紅起來。
而在楚凌前行之際,從黑暗中,走出了幾個人,他們警覺的看向走來的人,可當(dāng)看到自家統(tǒng)領(lǐng),伸手示意之際,一個個都回去了。
見到此幕的楚凌,心底不由生出咻咻。
從昌黎病了以后,這幾個還活著的老卒,就日夜待在這個小院,甚至在一次發(fā)病下,喊出有人要?dú)⑺麜r,這些老卒就都配上刀槍了,甚至連見昌黎時,他們都帶著刀槍,說來也是神奇,從那以后,哪怕昌黎發(fā)病,但卻沒有發(fā)過類似的那種病了。
“七哥,你說太祖要活著時,見到這些,他老人家會做些什么?”在楚凌一行,來到昌黎所住屋舍后,一股濃郁的藥味撲來,接著在這屋子里,響起昌黎的聲音。
“你是說北虜、南詔趁虛殺進(jìn)我朝呢?”緊接著,宗川的聲音響起,“還是那幫逆藩造反呢?”
“哼!他們也配!”
昌黎卻滿是不屑道:“不是我吹的,這也是我老了,七哥你也老了,不然都不用韓青這幫小家伙,我等就領(lǐng)兵把他們給滅了!”
“哈哈!你這廝還真是夠狂的!
宗川對昌黎笑罵道:“你狂歸你狂,可別捎帶上老子!”
“這就叫狂了?”
昌黎咧嘴笑道:“更狂的時候,七哥你是沒親眼瞧見,那些跟大虞結(jié)死仇的,全叫老子給殺了!
“哼,一個個張牙舞爪的,真到殺他們時,一個個全都嚇尿了,要說這世上,真正的豪杰,那就是咱太祖哥哥!”
“你還好意思說這些!
宗川嗤笑道:“你每次殺人歸朝,見到太祖,那溫順的就像貓一樣。”
“那不一樣!
昌黎倔強(qiáng)道:“我那叫審時度勢,再說了,太祖打人,那是真打,我不裝的乖巧些,那不等著被打嘛!
“哈哈。
宗川撫掌大笑起來。
在天下,昌黎是人見人懼的人屠,那一瞪眼,膽子小的都能嚇得魂不守舍,可世人卻不知道,這樣一位主,在太祖面前卻是另一副模樣。
“七哥,我想太祖了,也想那幫哥哥了。”
可在此時,昌黎卻嚎啕大哭起來,“他們一個個都太沒有良心了,丟掉咱們哥倆,在這世上!”
昌黎的話,傳到屋外時,昌封的臉色微變。
他下意識看向天子。
他怕他祖父最后講的這句話,讓天子多想,這世上,誰敢說太祖沒有良心?可楚凌卻沒有絲毫惱怒的神色流出。
相反卻輕嘆一聲。
隨即露出笑容,朝屋內(nèi)走去,“安國公,朕來看你了!
原本,在安撫昌黎的宗川,聽到天子的話,心下不由一緊,這個時候,天子怎么突然來了?
難道是虞宮出什么事了?
可隨即,宗川卻平靜下來。
真要出事,天子就不會此時來了。
“臣拜見陛下!”
想到這里,宗川忙起身作揖。
“保國公無需多禮!
楚凌忙上前去攙,“快坐下!
在楚凌的攙扶下,宗川被按在錦凳上,他的身體也遠(yuǎn)不如從前了,但他心里放不下這個老幺。
“太祖,是您嗎?”
可在宗川感慨之際,昌黎的話,卻叫屋內(nèi)的人皆為之一震。
“祖父。
昌封的眼眶紅了,淚順著眼角流下,看著雙手撐著床榻的祖父,此刻瞪大眼睛,朝天子喊道:“太祖,您怎么才來看臣。。
說著,這位老者卻痛哭起來。
“莫哭,莫哭。”
楚凌見狀,忙上前去攙昌黎,順著昌黎的話講道:“朕太忙了,說來也是怪朕,怪朕沒有早些來看你!
“太祖,臣對不起您啊!”
可此刻的昌黎,明顯神智又不清醒了,“臣沒有做到對您的承諾啊,朝中的那幫蠅營狗茍之輩,北虜、南詔這幫國賊,一個個都蹦跶起來了,叫主母承受巨大的壓力,臣對不起您啊!”
說著,昌黎作勢就要起身,可他那虛弱的身軀,又如何能起來啊。
宗川見到此幕時眼眶紅了。
“祖父!”
昌封哭著,但卻被一旁流淚的宗織拉著。
“你沒有對不起朕!
見昌黎如此,楚凌開口道:“說起來,也是朕對不起你,也對不起宗川,這擔(dān)子,本就不是該你們承受的。”
看著昌黎這樣,楚凌的心情有些難受,他知道這位老臣怕是活不久了,可明明是他們,在幫襯著大虞渡過危機(jī),現(xiàn)在的他愈發(fā)明白他的祖母,為何是那樣了,時間真的是愈發(fā)緊迫了,可這一切對這些老人而言,太不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