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無聲而來。
虞都。
保國公府。
“七哥,如今這等特殊時(shí)局,陛下不好好待在虞宮,擺駕去了上林苑,這真的好嗎?”
內(nèi)院,一處小亭。
昌黎坐在錦凳上,抬頭看著繁繁星空,眉宇間透著幾分憂色,講著心中所憂之事時(shí),回首看向了宗川。
“韓青小子是奉詔領(lǐng)軍離都不假,可平叛一事究竟怎樣,是誰都說不準(zhǔn)的事,這個(gè)時(shí)候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陛下不待在虞宮,難免會被人詬病啊,這……”
“你真正想說的,是怕舊事重現(xiàn)吧?”
宗川似笑非笑,拿起身旁酒觴,看了眼昌黎道:“要是叫外人知曉,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屠昌黎,有朝一日竟學(xué)會旁敲側(cè)擊,這只怕會震驚很多人吧?哈哈~”
宗川笑著,舉起手中酒觴。
“我就是擔(dān)心,咋了!”
昌黎見狀,瞪眼奪走宗川所持酒觴,隨即憤憤道:“這都什么時(shí)候了,七哥你還有心思喝酒!”
說著,昌黎舉觴一飲而盡。
“你這廝!”
宗川笑意全無,指著昌黎怒罵,“有酒還搶我的喝?”
“咋,搶的就是好!
昌黎渾然不懼道:“搶了一輩子了,就喜歡這感覺!
宗川苦笑搖頭。
他倆是一輩子的交情了,彼此是什么德性,彼此最為清楚,昌黎這輩子做什么都率性而為,除了太祖,人還真沒懼怕過誰。
也恰是這種性格,使得其得了人屠之名。
死在昌黎手里的強(qiáng)敵,是數(shù)不勝數(shù)。
氣氛有些微妙。
“說話啊七哥,你想急死我不成?”見宗川不言,昌黎重頓手中酒觴,皺眉道:“把你想到的,講給我!
“你啊。”
見昌黎如此,宗川伸手指指,隨即又道:“你有些太小覷咱這位陛下了!
嗯?
昌黎聽后,露出疑惑的神色。
“你也不想想!
宗川神情悵然,起身朝小亭外走去,昌黎見狀忙起身跟上,聽著宗川所講,“在我看來,陛下這次擺駕上林苑,遠(yuǎn)比待在虞宮要好。”
“為何這樣說。”
昌黎皺眉道:“戒備森嚴(yán)的虞宮,都能出現(xiàn)那檔子事,這上林苑再好,可誰又能確保其中沒有兇險(xiǎn)?”
“即便有,又如何?”
宗川反問道:“新君去上林苑,指名道姓要孫斌伴駕,執(zhí)掌宿衛(wèi),這位辰陽侯是何等的謹(jǐn)慎,你會不知?”
“這倒是!
昌黎聽后眉頭舒展些,“關(guān)西孫氏,世人皆知榮國公之威,殊不知,這位孫家二爺,是在有意藏拙,不想引起不必要麻煩,不然啊,這孫氏究竟誰當(dāng)家做主,還真不一定!
“所以說,新君在上林苑,斷無任何危險(xiǎn)。”
宗川回道:“更何況孫河在此之前,還犯了那等低級錯(cuò)誤,哪怕主母沒說什么,但你覺得此事就此結(jié)束了?”
昌黎沉默。
在那場朝會上,孫河講的話,誰講都合適,唯獨(dú)他講不合適,即便他講這話,是考慮到孫黎的權(quán)威,可別忘了,這場諸王之亂中,有兩位乃是孫黎親子啊。
人的年歲增多,什么權(quán)啊,錢啊,利啊,其實(shí)看的不是那么重,人老以后,真正看重的就是親情,就是家。
特別是對女人而言。
就更是如此了。
“再一個(gè),你想過沒有!
宗川走了幾步,突然停下,轉(zhuǎn)身看向昌黎,“為何新君早不去上林苑,晚不去上林苑,偏要在張恢接任禁軍大統(tǒng)領(lǐng),在韓青領(lǐng)軍離都,且在那等重要時(shí)刻,新君還沒有擺駕去太極殿,你覺得這一切都是巧合?”
“七哥的意思,這是太皇太后的意思?”
昌黎生出狐疑道。
“錯(cuò)!
宗川擺手道,那雙深邃眼眸,盯著昌黎道:“眼下咱們說的是新君,按我揣摩到的,新君這樣做,有幾層深意在,其一是想以此告訴張恢,虞宮是肅清了奸佞不假,但禁軍大統(tǒng)領(lǐng)職責(zé),你還沒有真正履行,這等深意,一般人或許看不透,但張恢一定可以!”
“其二,若我沒有猜錯(cuò)的話,空缺已久的上林軍大統(tǒng)領(lǐng)一職,新君恐屬意的是孫斌,這樣一來,禁軍也好,上林軍也罷,就真正安穩(wěn)下來了,而非像新君御極登基之初時(shí)那樣,誰都能插手一些,誰都能干涉一些。”
“其三,新君也是以此隱晦的告訴三后,涉及平叛諸事,新君不會再過多干涉或插手,這就使平叛諸事,在中樞層面少了很多變數(shù),你我都是領(lǐng)過軍的,在前線最怕的,不就是后方插手太多嗎?”
昌黎張大了嘴巴,有些震驚的看向宗川。
如果是在新君登基之初,宗川講這些話,他是怎樣都不會認(rèn)可的,畢竟新君才多大啊,即便是早慧,又如何能推動(dòng)這些。
但是眼下不一樣了。
這種想法上的改變,是在李進(jìn)一事前后發(fā)生種種,新君對于時(shí)局的洞察,對于人心的拿捏,看似新君什么都沒有得到,特別是權(quán)依舊沒有掌握,可實(shí)際上不是這樣的。
“大虞垮不了了!
在昌黎驚愕之際,宗川卻有些感慨道:“咱這位新君啊,誰要敢小覷其年歲,那誰就會栽下大跟頭!
“不管朝局怎樣,不管地方如何,就一點(diǎn),咱那位主母對新君的態(tài)度有改變,新君如此尊重太皇太后,這祖孫倆的默契,叫我想到了太祖跟太宗!
“七哥,你這是何意?”
昌黎生疑的看向宗川,“您為何這樣說?這……”
“不可說,不可說。”
宗川卻笑著擺手道:“想知道這些,那就給我好好活著,現(xiàn)在的大虞,還離不開我們這些老家伙!
“何況有些老家伙,這心也變了。”
“能對付這些老家伙的,不能只靠太皇太后,咱們作為臣子,要多為主母分憂才是,你那急脾氣,也該改改了!”
昌黎:“……”
好端端的,怎么說到他身上了,明明聊的是新君,但昌黎心里吐槽歸吐槽,這今夜跟宗川這樣一聊,他那有些亂的心,也跟著安定下來、
有句話宗川說的沒錯(cuò),眼下的大虞還需要他們這些老家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