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洛加帶著母親來到酒店,從19樓電梯出來,找到南星住的客房,敲敲房門。一會門就開了,可開門的人卻是邱辭。他一愣,邱辭似乎知道他要來,說:“進(jìn)來吧,南星在等你們。”
邱辭多看了成洛加的母親幾眼,跟上次見面比起來,李蕊簡直憔悴得像另外一個人。她的頭發(fā)梳得齊整,然而眼窩深陷,整個人的氣色都極差。
身上縈繞著一股奇怪的氣息,絕對不正常。
成洛加扶著母親進(jìn)去,這間客房很大,更像是個小公寓,有開放式廚房和小客廳,但眼見之處,只有一間房。鞋子有男有女,桌子上有兩個杯子,沙發(fā)上還有女人的外套。
他們兩個已經(jīng)同居了。
成洛加沒有說什么,邱辭已經(jīng)倒了茶給他們。李蕊顫顫接過,虛弱得連捧茶的力氣都快沒了。
一會換好衣服的南星從里面出來,只是一見李蕊,瞳孔就驟然一縮。
她快步走過去,捉住李蕊的手腕,用力一摁,手腕上突起的血管似有游蟲,不斷在血管里游來游去,動作快得異常。
“你媽媽被人詛咒了!蹦闲菃枺笆遣皇且婚]上眼睛就會看見可怕的東西?”
李蕊本來來這并不抱什么希望,只是兒子堅持,就過來了。聽見這句話,她的眼里才重新有了希望。這兩天她已經(jīng)聽了無數(shù)醫(yī)生說什么她身體差,營養(yǎng)不足,身體衰弱。卻沒有一個人能解釋為什么她閉眼就是夢魘,然而這個姑娘卻一眼看穿。
“是……都是些可怕的東西,鬼怪,猙獰的鬼怪,現(xiàn)實得不像是假的。”
成洛加擔(dān)心問道:“南星,你有辦法嗎?”
“有!蹦闲钦f,“這里是酒店,有很多空客房,你去開一間休息吧,因為要很久!
“我可以等的!
“但我不方便讓你看見我要怎么做。”
成洛加微頓,只好起身,說:“媽媽,你相信南星,她會治好你的。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你叫我,好嗎?”
李蕊點點頭,她又看了看南星,原來這就是南星,她兒子喜歡的人。但這個姑娘看起來并不喜歡她的兒子,而且顯然已經(jīng)有了男朋友。
為母則強(qiáng),她連捧茶的力氣都沒了,但還是有力氣多看她幾眼,思慮著兒子的事。
等成洛加出去,南星就說:“這個人想必很恨你,所以下了這么惡毒的詛咒,你有沒有得罪過什么人?”
李蕊突然就想到了黎康城,畢竟這些癥狀都是在她跟他說了分手后才出現(xiàn)的。然而一旦說出來被細(xì)究的話,她和黎康城的情人關(guān)系就要暴丨露。她搖搖頭,說:“沒有!
南星見過太多的人,她的一瞬猶豫并不能逃脫她的雙眼。就連邱辭都覺得李蕊有懷疑的人,但出于某種緣故,她不愿提起。
“我先替你解開詛咒!蹦闲欠畔滤氖滞,起身進(jìn)屋里背包拿東西,走時示意了邱辭一眼。
一會邱辭也進(jìn)來了,低聲:“怎么了?”
“葛洪!蹦闲翘а劭此,說,“血蠱也是南家禁術(shù)之一,除了葛洪,我想不到第二個人會用。要下這個詛咒,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所以李蕊一定見過葛洪,或者是說,她見過被葛洪奪舍后的那個人。這種咒術(shù)平時不會有什么,需要施咒的人開啟鑰匙,猶如在別人身體里養(yǎng)蠱,不聽話了,就將對方慢慢吞噬。”
“如果真的是,也是葛洪的作風(fēng)。”邱辭略一想,說,“只是她似乎不愿意說……我來想辦法!
李蕊在等的時候,也在試圖說服自己將事情告訴南星,但是這種事她實在說不出口。
房門開了,但出來的是邱辭。李蕊沒有看見南星,也沒多余的力氣問,就等在那。邱辭過來斟了茶,說:“成媽媽,我叫邱辭,是黎遠(yuǎn)弟弟!
“我知道你!
“那我說的話,成媽媽大概樂意聽一些?”邱辭繼續(xù)說道,“給你下咒的人,不是善類,這種血蠱之毒,不是一朝一夕在你體內(nèi)埋下的。平時并不會有什么事,咒術(shù)生效,是需要下咒的人親自解封的。所以我想,那人和您認(rèn)識,而且交情不淺,但近日關(guān)系崩裂,所以他解封了。但是我想不出來,要多大的恨意,才會想要對你下殺手!
李蕊心頭一震,問:“早就埋下了?”
“是!
李蕊凄然一笑,她以為就算黎康城不愛自己,至少是有些感情的,沒想到……
“這個人想要殺你,就算南星解開了這一次,難保他不會再動手。而且這一次是殺你,誰知道他是不是對你身邊的人也有殺心。”
李蕊一愣,她突然想起她對黎康城說過,因為阿洛和黎遠(yuǎn)是好友,所以支持了邱辭。那黎康城會不會記恨她的兒子?
她渾身冰冷,心里已經(jīng)十分慌亂。她問:“如果我說出那人是誰,你們能不能殺了他?”
邱辭沒想到李蕊也是個狠角色,開口就是殺字。他說:“得看看那人做過什么!
“他要殺了我,這還不夠?”李蕊說,“你們答應(yīng)我,殺了他,我就告訴你們那個人是誰!
“呵!狈块T又開,南星冷笑一聲出來,說,“你把我們當(dāng)成什么了?要用這個來要挾我們。你不告訴我們,對我們有什么損失?沒有。李蕊,你要逼人,也請考慮清楚自己是什么處境。我看在你兒子的面子上替你解血蠱,其余的事,我不想知道!
李蕊愣神,這個姑娘說話冷如刀鋒。
邱辭無奈說:“這倒是真的,是我太好奇,現(xiàn)在不好奇了。成太太,解了血蠱之后就麻煩您離開吧,不要給我們招惹麻煩事!
“等等。”李蕊已經(jīng)想明白了,她怕血蠱真是黎康城下的,那她的兒子恐怕也很危險,她顧不得自己的面子,說,“可能是黎康城,邱辭你的伯父。”
正在點血畫符的南星手勢驀地一頓,邱辭也按捺住心中數(shù)個疑問。
李蕊說出這些話,反而輕松了許多,后面的話,她也沒有再遮掩,說:“我和黎康城,關(guān)系勝于朋友,他讓我勸服阿洛他爸,不要支持你,而是支持他。但阿洛選擇了你,所以我這個做媽媽的,也和他一起勸服了他爸爸。大概是這樣,黎康城恨我,想要殺了我!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轉(zhuǎn)而看向南星,說:“有一件事我不知道應(yīng)不應(yīng)該告訴你,當(dāng)初我在黎康城面前提起過你的名字,他的反應(yīng)很奇怪,像是對你很在意!
邱辭微微皺眉,說:“為什么那樣一件小事你會記得這么清楚?”
李蕊淡聲說:“因為我是一個女人!
邱辭突然明白了什么,吃醋。他頓時了然李蕊跟黎康城的關(guān)系了。
李蕊默了默,坦然說:“我知道你猜到了什么,這件事我會跟阿洛爸爸坦白,一切后果,我會承擔(dān)!
只是讓兒子知道的話,她不知道他會有多失望,多恨她。但她不能再隱瞞,這不是她要的人生。當(dāng)初阿孔出事后,她和兒子的關(guān)系鬧得很僵,丈夫又常不在家。那時黎康城出現(xiàn)了,溫柔體貼,很好地彌補(bǔ)了她心中的空虛。
事情就這么順其自然地發(fā)展下去,成了彼此的情人。
可現(xiàn)在李蕊幡然醒悟,黎康城根本就是個小人,兩人的過往,讓她惡心,讓她充滿了負(fù)罪感?梢韵吹暨@種負(fù)罪感的途徑,唯有跟丈夫坦白。
南星問:“貿(mào)然問一句,黎康城的身上有沒有類似于血滴的印記?”
李蕊略一想,說:“有,在脖子后面。”
南星忍著心中起伏,問:“請問是一直都有?”這不排除是黎康城天生就有的標(biāo)記,她必須確認(rèn)清楚。
李蕊微微搖頭:“我也不知道,從兩年前在一起時,就有了!彼f完,又想起了什么,說,“如果你想知道以前有沒有,問一個人,她一定知道。”
“誰?”
“沈欣!
南星皺眉,從未聽過這個名字,倒是邱辭覺得耳熟,仔細(xì)一想,說:“黎康城的妻子!
南星了然,按照她的推算,黎康城很有可能是在五六年前被奪舍,被奪舍后,血滴印記才會出現(xiàn)。但據(jù)聞黎康城和他的妻子結(jié)婚已經(jīng)有十多年,所以如果在這之前沒有,黎康城必定就是葛洪。
李蕊又說:“欣姐為人很要強(qiáng),也的確很女強(qiáng)人。她和黎康城也算是恩愛夫妻,幾年前突然就冷落了黎康城,經(jīng)營自己的事業(yè)去了,兩人分居了好幾年,算起來也很久沒見了。我跟她交情不深,見面的事,要你們自己安排了。”
邱辭說:“我去安排!
邱辭也不知道沈欣的號碼,問了林曼。
南星見他回臥室打電話,于是給李蕊解蠱。葛洪總是愛下禁術(shù),仗著自己是長生的身體,所以毫無顧忌地用禁術(shù),這對他來說毫無損傷。但對解蠱的人來說,卻是個巨大的損耗。
邱辭去電給沈欣時,接電話的聲音很平靜,靜得有些冷。
“你好,我叫邱辭,是黎遠(yuǎn)的弟弟!
那邊聲音平淡,說:“小黎總這個時候來電,有什么事?談生意?”
“不是談生意,是想見見您!
“既然不是談生意,有什么可見的,我跟你們黎家已經(jīng)沒有什么關(guān)系了!
“是關(guān)于黎康城的事!
沈欣沉默片刻,說:“你在上海?”
“在。”
“我明天要飛上海!
邱辭沒想到提及黎康城,沈欣就變得愿意見他們了。他告訴沈欣碰面的時間和地點,掛了電話出來,就看見南星正在為李蕊除蠱。
她在李蕊手腕上劃了一刀,血染紅了她的手,像是她的手上滲出的血。李蕊有些受驚嚇,剛動了動,就聽南星沉聲:“不要動!
李蕊不敢動了,但奇怪的是,就算往她的手上劃了刀子,她也沒覺得疼。
南星以掌印符文,印在那割破的傷口上。符文瞬間被血染紅,化成白色符文,從傷口鉆入李蕊的身體里,迅速游走。
片刻,那符文就往傷口外面拖曳著什么,它死死卷著什么東西往外爬,但卷起的“肚子”里面有東西一直在掙扎,想要重新鉆回李蕊的身體。
符文費盡氣力,用力往外一滾,肚皮攤開,一只血色小蟲就要逃跑,瞬間被南星用匕首戳穿,血濺半丈,那血蠱掙扎了會,就死了,化成一灘血水。
南星拔起匕首,說:“去洗洗吧,沒事了,只是你不要再讓黎康城看見你,否則他一眼就能看出你身上的血蠱沒有了,你也要繼續(xù)對外裝病!
李蕊問:“裝到什么時候,一輩子嗎?”
“不用!蹦闲钦f,“你再等等,或許不用很久!
手上還執(zhí)著滴血匕首的她,說這些話時,冷冽平靜,莫名讓人信服。李蕊忽然明白為什么兒子會喜歡她了,這個姑娘身上的光芒,讓人喜歡。
南星提步要走,身體就虛弱得晃了晃。一直在看著她的邱辭一個箭步抱住她,讓她借力倚靠。匕首咣當(dāng)落地,南星連握匕首的力氣都沒有了。邱辭抱著她的時候,能感覺得到她的身體在發(fā)抖。
他緊緊抱著她,回頭對李蕊說:“成太太,你去洗洗手,洗干凈了就出去吧!
李蕊試著站起來,竟然有了力氣,她去浴室時又嘗試閉上眼,發(fā)現(xiàn)不會再出現(xiàn)那些可怕的惡魔。她的血蠱真的解了,她萬分慶幸,急忙洗干凈手出去。
一直等在外面的成洛加見母親已經(jīng)有力氣自己走出來,露了笑顏,就要進(jìn)去找南星,卻被母親攔住了。李蕊搖頭,說:“阿洛,你不適合南星,就做普通朋友吧。”
成洛加微愣:“我不適合?”
“是。”李蕊從剛才邱辭抱住南星,南星就將全身都交給邱辭的一瞬間,就看得出來,他們彼此喜歡,已經(jīng)不是旁人可以插足的了,“邱辭適合她,她也適合邱辭。你不要再往前,會受傷的!
成洛加沒有想到連他的媽媽都說這種話,他們到底是喜歡彼此,連旁人都一眼看出來了?他有些失神,最后還是搖頭:“媽媽,我不會插足他們,但我喜歡南星的心意,不會變!
李蕊嘆了一口氣,兒子依舊固執(zhí),但理性的固執(zhí),她并不反對。
“走吧,阿洛。”
成洛加默然許久,才輕輕點頭:“嗯。”
放棄,不代表不再喜歡,只是代表沒有合適的時機(jī)。
客房里,邱辭已經(jīng)抱著南星來了浴室,給她擦洗手上的血,給她洗臉。
南星的意識慢慢回來,但臉色依舊很差。她隱約感覺到邱辭在解她的扣子,莫名有了力氣,睜眼看他:“不要!
“我給你換衣服,衣服上沾了很多的血!鼻褶o溫聲說,“等換了衣服,才好去床上休息,你好好睡個覺,什么都不要管……”
“不要……”南星抓住自己的衣襟,生氣了,“不要碰我。”
邱辭只好松手:“那我抱你去床上!
——血沾了床,總有種難以跟客房人員解釋清楚的尷尬。
而且南星就穿著這身血衣裳睡,不知道能不能睡好。邱辭俯身抱起南星,余光落在剛才已經(jīng)解開的五顆扣子下面。
皮膚很白,有胸。
他深吸一口氣,把她抱上床,不等他掩好被子,忽然又看見側(cè)身躺下,后面衣角被卷起的南星。他的目光掃過她半丨裸的背,驀地一愣。
南星的背,有無數(shù)條紅痕。那些痕跡,就像是一刀一刀印刻在了脊背上,傷口基本都是陳年舊傷,但最下面一條,卻像是剛劃了不久。
他再忍不住,將她后背的衣服往上掀,上面的背,仍舊是這些陳年紅痕。
“南星……”邱辭的手指已經(jīng)在發(fā)顫,難以置信地看著那似乎讓人十分痛苦的傷痕。
南星翻轉(zhuǎn)身,盯著他說:“我說了不許碰我,不許看!
“這些傷是怎么來的?”
“沒什么,你不要問!
“南星!鼻褶o這一次沒有退步,他甚至很生氣,為什么她受過的苦,通通不告訴他,“傷是怎么來的?”
南星沒想到他不像之前那樣不問,反而生氣了。她閉上雙眼,低聲:“別問!
在她說完后,始終沒有聽見邱辭說話。這樣的沉默讓她擔(dān)心,又睜開了眼。邱辭沒有走,還在她的身邊,只是安靜地看著自己。不再生氣,卻也沒有笑顏。他見南星看自己,他也看著她。
“你受過那么多的苦,我卻一點都不知道!鼻褶o俯身,輕輕在她的面頰上印了一吻,“以后這些傷,是不是還會繼續(xù)增加?”
南星本來想說謊,說不會,但一瞬的遲疑,就被邱辭看穿了。
邱辭立刻坐了起來:“南星!
南星緩緩閉上眼,許久才說:“偷命的代價!彼徛曊f,“要偷取古董的記憶,是南家的秘術(shù)之一,任何秘術(shù),都是要付出代價的。祖父為了更好地了解各朝古董,將秘術(shù)的代價降低到施咒的人,偷一次記憶,就要付出一定的壽命。那些壽命并不多,對于身上有三百族人性命的我來說,更不多。但因為我的命是外人的,所以代價除了失去一部分壽命,身上還會多一條印入骨子里的傷!
邱辭想起她背上的傷,想起她這千百年來所偷取的古董記憶,愣了神,問:“會消失嗎?”
“不會!蹦闲墙K于又睜眼了,說,“挺疼的。”
第一次對別人說那些傷會疼,莫名地想要他的輕撫,像是能減輕那些疼痛。她知道,這些傷瞞不了他,說不疼,他不會信。
邱辭又俯身抱住了她,從她背下伸來的手,這一次沒有用力抱了。
“你還有多少事沒有告訴我?”
“沒了,真的!
南星的指尖從他的眉眼掠過,第一次這么離得這么近看他,喜歡,是不想藏起來的喜歡。她探頭親了他一口,靜靜看著他。
邱辭輕輕嘆了一口氣,南星背上的傷,該有多疼,換取一雙眼睛,就會留下一條入骨的傷。她并沒有什么特殊的體質(zhì),只是比別人的壽命長一些,身體還是個普通人,這些傷一定很疼。
他會用自己的所學(xué),試著為她除去這些傷痕,不再折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