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茯苓見到李桃歌走路神采飛揚,上了馬車就要酒喝,一邊替他摘掉鶴氅,一邊疑惑道:“公子扇他臉了?”
李桃歌大笑道:“扇了,兩記耳光,竹葉都震落幾枚!
趙茯苓悄聲嘀咕道:“公子的嘴巴都咧到耳朵根了,怕是大喜之日都沒這么高興,揍人而已,至于嗎?”
李桃歌接過酒杯,一口喝干,舒坦道:“揍人當然沒那么舒服,關鍵是不僅扇了臉,順帶將他放入東龍書院授學,有他這名大儒坐鎮(zhèn),咱們書院算是有高人嘍,不怕招不來學子。”
趙茯苓驚訝道:“我以為是普通先生呢,原來是有名的大儒,公子,你揍了他,不怕被讀書人戳脊梁骨嗎?”
李桃歌搖手笑道:“公是公,私是私,他罵我們李家?guī)资,沒押入大牢,僅是扇兩記耳光,當是便宜他了。不過這位酒鎮(zhèn)項公,確實有大才,秦夫子的儒學義理之學都敢辯,且自創(chuàng)一番學說,當有人在背后推波助瀾之后,定然又是一名大夫子!
趙茯苓聽的滿頭霧水,“聽不懂,不過公子開心就好,以后東龍書院有了山主,終于了解一樁心事!
“山主?”
李桃歌狡黠一笑,“有才之人,像是一匹烈馬,得馴,酒鎮(zhèn)項公脾氣古怪,滿腹怨氣,當初爺爺沒將他馴服,只怪手段過于柔和,當我用出邊軍路數(shù),頓時溫順如羊羔。他現(xiàn)在口服,心不見得服,暫且不能給好臉色,先放到東龍書院,掃一個月茅廁再說。”
趙茯苓咋舌道:“乖乖,大儒掃茅廁,豈不是顏面掃地?傳出去,公子不怕讀書人記恨嗎?”
李桃歌坦然道:“我創(chuàng)建東龍書院,是為了給想要讀書的人一方清凈之地,駕馭酒鎮(zhèn)項公,也是為了他傾囊相授,我心光明,何懼流言蜚語。”
趙茯苓嘟嘴道:“我雖然沒讀過書,可也聽說過升米恩斗米仇,就怕某些人恩將仇報,把公子歸為惡人,想到他們受您恩澤,到頭來還要罵您,不行,氣的我胸口疼!
“好事!
李桃歌瞄向稚嫩身段,小荷才露尖尖角,怕是這輩子波濤洶涌無望,知道她心里極為在意,于是褒獎道:“我家有女初長成。”
正在倒酒的小茯苓心中一喜。
公子把她當做自家人,誰家婢女有這天大福分?
斗酒鎮(zhèn)離回京路程較遠,一去一回,白耽擱一天,江水軍在不遠處跟著,從不過來打擾,兩邊井水不犯河水,相安無事。
又走了三日,回到宣州,臨近臘月,氣候突然變得冷冽起來。
米縣令之死,鄒明旭之死,其中必定和江南官場有染,有胖狐貍保護米娘,倒不用擔心她的安危,就怕官商鋌而走險,把其余人證和物證銷毀。
最為關鍵的人物,就是宣州刺史楊冼。
來之前,已經打探清楚,楊冼是鄒明旭的遠房親戚,作為一州父母官,轄內的香脂河,從來沒去過一次,似乎與大都護府不太對付。子侄死在自家地盤,誰有嫌疑,誰敢出手,他一定心知肚明。
于是李桃歌親自駕車,徑直來到宣州城,走過幾條街道之后,來到刺史府。
府邸較為寒酸,用來鎮(zhèn)宅的石獅子都少了條腿,可見楊冼并不是窮奢極欲之徒。
按道理,一千多余鐵甲入城,刺史府早該收到消息,但門口冷冷清清,只有幾名打瞌睡的披甲府兵,并無專人前來迎接。
李桃歌走下馬車,望著掉漆朱門,贊嘆道:“楊刺史一定是名好官!
趙茯苓給他披好鶴氅,疑惑道:“人都沒見到呢,公子為何知道他是好官?”
李桃歌笑道:“大門掉了漆都不補,證明他不貪戀物欲,我與納蘭烈虎同時抵達城中,他理都不理,證明不媚上,為官幾載,從未上過香脂河的畫舫,證明不近女色,無欲或者能馴服欲望之人,十有八九是好官!
趙茯苓眨眼道:“萬一他是故意裝成這般模樣呢?”
李桃歌賞了她腦門一記彈指,瞪眼道:“你這傻丫頭,裝都不會裝,從不順著主子,專門挑刺,換成別人家,早把你釘進木箱里沉江了。”
趙茯苓捂著腦袋,委屈道:“錯了錯了,以后再也不敢挑刺,公子可別把我沉江,聽說淹死的人,死狀很難看,再瘦的人,也會被泡成大肥豬。”
“放心吧,你不會!
李桃歌撇嘴道:“別的豬都是又白又胖,哪有這么又黑又瘦的。”
一語如穿心箭。
趙茯苓眼眶一紅,淚珠險些流出來。
主仆二人閑聊之余,老吳已經去門口報完名號,結果管家愛搭不理,只是不冷不熱回了句等著。
廟堂中人打交道,講究笑里藏刀,即便是仇敵,也得先禮后兵,李桃歌走出京城以來,初次吃到閉門羹。
換作平時,下州刺史想見老吳,得找找門路,金銀開道都未必能如愿。
趙茯苓很沒眼色說道:“公子,你說的對,他不媚上,一定是好官!
這哪是不媚上?
分明是不通世故的鐵疙瘩。
李桃歌一言不發(fā),臉色比天色都陰沉。
納蘭烈虎騎著名駒悠然到來,見到李桃歌吃了閉門羹,幸災樂禍表情溢于言表,咧嘴道:“侯爺,怎么回事,楊刺史沒親自在門口恭候嗎?”
李桃歌掏了掏耳朵,當作沒聽見。
一路走來,自己被玩弄于股掌之間,吃虧吃到快要郁結,見到小侯爺吃癟,納蘭烈虎比娶了小妾都舒坦,爽朗笑道:“看來楊刺史對于小侯爺,不怎么上心,來人,去遞本帥名帖!
李桃歌沉聲問道:“跟我走上千里路了,不煩嗎?”
納蘭烈虎得意笑道:“侯爺親臨兩江,本帥怎敢置身事外,萬一出了任何差池,如何對朝廷交差。所以本帥要親自護送,直至侯爺入京。”
李桃歌冷聲道:“入京之后,看你如何笑得出來!
納蘭烈虎放肆笑道:“今日有笑今日笑,明日愁來明日愁,縱然回京后千愁萬緒,又不耽誤今日我笑開顏!
刺史府管家去而復返,見到副將遞名帖,依舊是死了舅舅的模樣,冷淡道:“前面有二品侯排隊呢,等著,丑話說在前頭,刺史大人只見客,不待客,家里窮,沒那么寬裕,一千甲士,能把我們家面缸都舔干凈。”
轉瞬間,二人神色互換。
納蘭烈虎面色陰森。
李桃歌笑的露出后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