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鈺怎么都沒想到,他下意識的舉動竟是,別過頭,又將簾帳拉住。
似是緩了一陣又說:“換上寢衣吧!
林鈺真是忍不住了!
她不美嗎?這身杭綢制的輕薄兜衣他不喜歡嗎?
還是那個念頭,她們是夫妻,夫妻!
食色性也,更何況他是個男人!難道他不想與自己親近嗎?
林鈺長這么大,頭一回對自己的容貌姿色產(chǎn)生了懷疑。
半天沒傳出一聲響,林霽重新掀開簾帳,就見她呆坐著,神情難掩失落。
他輕輕嘆息,主動伸手,將錦被又覆到她身上才解釋:“我聽你身邊嬤嬤說過,新婚時不可孟浪,對你身子不好!
口口聲聲為她好,林鈺也相信,他的本心的確也是為自己好。
可她都穿成這樣,主動向他示好了,林霽卻像她親哥哥似的,目不斜視怕她冷似的替她蓋被子!
猛地攥住人一截手腕,少女的語調(diào)憤懣又委屈,“可是我晨間就說了,我很好,沒有一丁點(diǎn)不舒服!
為什么他寧可相信外人傳授的經(jīng)驗(yàn),也不愿聽聽她這個活人的感受!
放在從前,打死林鈺都想不到,她與人新婚第一個矛盾竟是床笫之事。
林霽不蠢,聽得出她話中的不滿。
將手收回,他褪靴上榻,攬過人,照舊先在她眉心烙下一吻。
隨后便如昨夜一般,動作輕柔,將她放到枕席間,順著鼻梁,一路親吻到唇畔。
林鈺卻及時扶住他的臉,沒有放任兩人繼續(xù)旖旎。
“怎么又肯了?”
被林霽親了幾下,心頭憋的惱火是壓下去幾分,可話都沒說完呢,眼下她又沒了心思。
男子俊朗的面龐有熟悉的薄紅,撐起身,告訴她:“阿鈺不是說了,你想!
尊重她的心意,這沒有問題,林鈺心頭那陣怪異卻是又涌上來,推搡著身前的男人,自顧自裹了被褥坐起來。
忽然又問:“只有我想嗎?”
她似乎找到了叫她不舒服的根源,彎眉蹙起,她說:“林霽,我還會叫你哥哥,可我不是你的妹妹了,你不用……”
“至少床榻上這點(diǎn)事,不用這般小心吧。你這樣做柳下惠,會叫我覺得,你好像,不喜歡我!
她講得斷斷續(xù)續(xù),林霽在聽見“不喜歡”三個字時,面色便嚴(yán)肅了起來。
又聽她說:“你是我的夫君,難道你就不會想……想要親近我嗎?有時候你真是太克制了,克制到我分不清,你究竟是愛重我,還是……”
最后這幾個字,林鈺頓一頓才說出口:“還是不愿與我親近,只是遷就我。”
林霽喜歡她嗎?林鈺一定會自信地點(diǎn)下頭。
可到了這種房中事上,她當(dāng)真摸不清林霽的心思,就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她從沒讀懂過他的沉默與疏離,又會滑向誤解。
不過現(xiàn)在好了,林霽喜歡藏事,她卻會通通說出來。
林霽也沒想到,自己的克制會帶來這么大的誤會。
他并非圣人,更何況圣人也有七情六欲,他只是習(xí)慣了壓抑。
二十年,向來如此。
自小習(xí)得的“喜怒不形”也是這樣教他:不要言說自己的欲望。他不像林鈺,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都能輕易說出口,壓抑才是他的本能。
尤其這種帳中事,他不僅自覺將對方的感受放得更高,甚至還迂腐地想過,肉欲污濁,不能叫林鈺覺得他沉溺此事。
說到底,他有他的高臺,害怕從那上頭下來,林鈺便會發(fā)覺他肉體凡胎,是個再尋常不過的男人。
“是我不對,我……”
他愿意認(rèn)錯,卻不知要如何改。
林鈺裹著被褥,聽他半天都沒解釋出一句有用的話,眼圈都要紅了。
“你說呀!
林霽再三揣度,只能認(rèn)真解釋:“我的性子如此,或許往后你也會覺得我寡淡,可我似乎是習(xí)慣了,這種事也只想到要讓你覺得舒服,因而……”
林鈺耐心聽完,點(diǎn)了點(diǎn)頭。
兩人就這樣坐在床上對望,她又睜圓了眼睛問:“沒啦?”
林霽自認(rèn)反思到位,先是表明立場認(rèn)錯,隨后把自己身上的問題,往后兩人間或許會有的矛盾都帶到了,簡直就是一篇完美的策論,不知還應(yīng)該添些什么。
林鈺便重重嘆了一口氣。
不開竅,她這夫君真是不開竅!
松下裹被褥的手任憑它滑落肩頭,林鈺直接撲進(jìn)人懷里,圈住人緊窄的腰身,聲音從他胸口悶悶傳上去。
“林霽,你怎么不說喜歡我?”
多簡單的一件事,她看不見他身為夫君的“欲望”,對他的心意產(chǎn)生小小質(zhì)疑,他就說喜歡不就好了!
抱著她哄一哄親一親,多說幾聲喜歡,這個很難嗎?
非要長篇大論作幅文章,像是應(yīng)對衙門里的疑難雜案,卻偏偏跳過這句最簡單最有效的話!
她越想越覺得不對,“從你說要娶我,到現(xiàn)在你真的娶到我,為何我單單沒聽你說過喜歡?”
她們又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盲婚啞嫁,分明是情投意合的夫妻,林鈺仔細(xì)想了又想,除了有一回他嘴快引了誤解,其余真是一次都沒有!
男人怔怔被她抱了良久,懷中溫?zé),他反?fù)咂摸著林鈺的話。
一低頭,卻見她肩頸光裸,只腰后有兜衣系帶,頓時唇齒生熱,喉間亦干燥起來。
“林霽……”
不是哥哥,甚至不是夫君,她在喚他的名。
從昨日大婚到現(xiàn)在,林霽似乎此刻才真真切切感受到,懷中人是他的妻子了。
“喜歡。”
聲音太輕,又有些啞,林鈺聽見都裝沒聽清,故意順著他身軀仰頭,與他維持著近在咫尺的幾寸距離問:“你說什么?”
方才說是一回事,被林鈺直勾勾盯著又是另一回事,林霽喉間滾動,一顆心仿佛被溫水脹滿,心口燙得驚人。
“阿鈺,”他頓了頓才認(rèn)真說,“我喜歡你!
早在求娶時就咽下的哪一句“心悅”,終于在此刻,在她的纏問開導(dǎo)下,能夠宣之于口了。
林霽心間一松,竟像是放下了一件積年累月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