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半晌,金花大姐又急又怒道,“我不是警告過你們,不要進洞的嘛!就算要進,我們湘西這么多的洞,進哪個不好,偏偏是那個鬼洞!
進了鬼洞就等于把命獻給了洞神,儺公娘也搶不回來了!”
巴代雄奶奶激動地抓住我,臉上老淚縱橫,說著我聽不懂的苗語。
我問,“巴代雄奶奶說了什么?”
金花大姐解釋,“姑婆說,塔娜姑娘可能還沒死,姑婆能感受到她的聯(lián)系,她還在那個鬼洞里!
我松了口氣,“她沒事就好,我們快想辦法去把她救出來!”
村民們聽了我的話,面露忌憚之色,眼底皆是深切的恐慌。
金花大姐猶豫了下,支支吾吾道,“前天晚上我見你們還沒有回來,已經(jīng)通知了附近的救援隊。他們昨天就進山了,可能沒進那個鬼洞,跟你們的行徑正好錯開了。而且……”
“而且什么?”我追問。
金花大姐嘆了口氣,“我為什么不讓你們進那個鬼洞,因為在特殊時期,那些胳膊上帶紅袖箍的人曾組織去里面打牛鬼蛇神。
他們往洞里扔了兩只羊,然后順著繩子進去找。
可等他們進去后,不僅沒發(fā)現(xiàn)羊的影子,還看到了一些難以解釋的現(xiàn)象,立刻沿著繩子折返。
那幾個人回來后,很快就死了。
醫(yī)生說是因為喝了溶洞里的水,被寄生蟲鉆了腦子……
但我們寨子里的老人都說,是洞神發(fā)怒奪去了他們的性命!”
我明白了,怪不得這些村民看我的眼神奇奇怪怪。
他們多半是覺得,我很快也要死了!
巴代雄奶奶拉著我不放,嘰里呱啦地說了一堆,神情卻無比嚴峻。
金花大姐似是想勸她兩句,又被她高聲呵斥。
我問,“奶奶這是什么意思啊?”
金花大姐道,“在我們湘西這邊,如果有姑娘落了洞,她的父母就會請巴代巫師進到洞穴里,跟洞神搶魂!”
“搶魂?”我皺眉。
她解釋道,“搶魂就是到洞里作法,手持法器念咒,直到洞神承受不了,將那人的魂還回來為止。
當時楚謠落洞,姑婆就去洞里搶過,只是搶不過那兇神……
剛才姑婆說,你既然能從那洞里出來,應(yīng)該是有些東西在身上的,她想請你再去趟鬼洞,把塔娜姑娘的魂給搶回來!”
我還沒說什么,巴代雄奶奶竟朝我跪了下來,蒼老的眸子溢滿淚花。
“奶奶你這是做什么……”
我連忙伸手扶她,她卻執(zhí)意不起。
金花大姐也是一臉為難,“姑婆說,塔娜就是楚謠的轉(zhuǎn)世,她不想再失去她一次了。
可姑婆歲數(shù)大了,連山都爬不動,實在到不了那個鬼洞,只能麻煩你走一遭。
我說你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讓你再去一次,這不是要你的命嘛!
她卻說,能救塔娜姑娘的人,只有你了!
我看著巴代雄奶奶悲痛欲絕的模樣,突然想起了奶奶。
換作今天是我落在洞里,奶奶也定會下跪求人,想方設(shè)法救我出來的。
我用力將她從地上拉起,“奶奶,塔娜是我的好朋友,您就算不說我也會進去救她的,您有什么能傳授給我的嗎?”
巴代雄奶奶立刻拽著我往家走。
我攙扶著她回到家里,她徑直走向后院,那是她立壇的地方。
巴代雄奶奶將一大堆符篆插到一把苗刀上,然后喝了口酒,往刀身上一噴,那些符篆居然自己燃燒起來,火苗登時躥得老高。
她拿著苗刀在院子里走起來,每一次邁步都很有講究,口中不停念著咒訣。
金花大姐送飯過來,瞧見這一幕,解釋道,“這是儺堂的法器,你用這把刀就可以殺死洞神!”
我接過金華大姐遞來的飯,坐在門檻上大口大口吃起來。
雪白的米飯上蓋著農(nóng)家一碗香,還點綴著金花大姐自己做的剁椒醬。
我?guī)滋鞗]正經(jīng)吃過飯,只覺這碗蓋澆飯是天底下除了烤地瓜最好吃的食物。
金花大姐遞給我一杯莓茶,嘆息道,“我給你拿了幾個野菜粑粑,還有幾瓶水,你都帶上,就算……就算救不回塔娜姑娘,你也要平安回來。
我喝了幾口茶,突然想起一件事,“金花大姐,山里那個祠堂,是哪戶人家的宗祠?”
金花大姐臉色微變,“是早些年我們山中的土匪!
我大為震驚。
這莽夯寨的村民也太善良了,還要給土匪建祠堂!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立下豐功偉績,建個祠堂歌功頌德呢。
金華大姐解釋道,“這群土匪以前盤踞在山道上,打劫往來的村民和行腳商,奸淫擄掠,無惡不作。
我們老百姓沒有能力反抗,只能盡量不進山。
后來不知怎么的,那些土匪竟在一夜之前全部暴斃身亡了!
他們的尸體橫在山嶺間無人收斂,被野獸啃咬,腐爛。
寨子里有人進山,路過那個碉堡,竟看到那些土匪全都活了,還笑著沖他招手!
姑婆說,這是土匪尸身無人收殮的緣故,導(dǎo)致他們的鬼魂在山中作祟。
寨中的男人便將他們的尸身收殮下葬,建立祠堂,然后請姑婆用法術(shù)將他們的魂鎮(zhèn)壓在里面。
只有遇到特殊的日子,這些鬼魂才能出來。
我們只需要避開那些日子進山就可以了。
昨晚六月初六,正是他們百鬼夜游的時間,莫非……你碰上了他們?”
我點點頭。
金花大姐對我刮目相看,“怪不得姑婆敢讓你自己進鬼洞,能從那些鬼魂手底下逃回來,你果然是個有本事的!”
我尷尬一笑。
現(xiàn)在點子背也算本事了?
‘!
床頭充滿電的手機發(fā)出提示音。
我打開一瞧,是江佩雯發(fā)來的短信。
正午陽光熾烈如火,短信上的內(nèi)容卻讓我脊背發(fā)涼。
吃飽喝足,我將巴代雄奶奶的苗刀綁在腰間,再次上路。
這條進山的道我已經(jīng)走過兩遍,非常熟悉,很快就來到崖洞底下。
我望了一眼被雜草覆蓋的洞口,掛上安全鎖開始攀爬。
進入洞內(nèi),我拿出羅盤握在掌心,心里默念著塔娜的名字。
羅盤自行轉(zhuǎn)動起來,我根據(jù)指針的位置向前摸索,卻再次來到那條暗河邊。
我望向那條深不見底的河水,不免唏噓。
塔娜很可能就在下游的某個溶洞里等著我,看來我只能再經(jīng)歷一次免費漂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