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關(guān)的人一看關(guān)牘,卻也不敢怠慢,連忙放行。
玄奘此時也從車里出來了,他準備騎馬前行,他從前曾偷渡去過西域,吃的苦也不少,只是此時,他原本光禿禿的腦袋上,卻已長出了短發(fā),這短發(fā)亂糟糟的,加上有大量的灰塵,倒是頗有幾分殺馬特的造型。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他也很想剃頭,可是每次聽說玄奘想要把頭發(fā)剃光,陳愛香就興沖沖的要取一把大砍刀來,說俺來試試。
玄奘頓時懵逼!
他想活下去啊,不是他怕死,而是因為……他還要留著有用之身,取回西經(jīng)。
于是頭發(fā)還是暫時留著吧!
出了玉門關(guān),眼前景色一下子不同了,放眼瞭望,便是無窮的戈壁了,偶爾可見一些青草從石縫中努力的伸展出來,可這一縷生命中的綠色,卻反而更顯蒼涼。
一路行來,這數(shù)百人疲憊不堪,他們猶如石縫里生長出來的青草一般,頑強卻又努力的生存著,蜿蜒如長蛇的隊伍,徐徐通過溝壑,殺馬特的玄奘騎馬在前,陳愛香則拿出了鹿皮水囊預(yù)備喝水。
“省著一點喝!毙士戳岁悙巯阋谎郏诘溃骸按巳ト倮,都沒有水源,若是不節(jié)省,只怕走到半途,便要饑渴而死!
陳愛香掂了掂水囊里的水量,最后還是收了起來,臉上卻是一臉苦哈哈。
他此時想念挖礦了,他熱愛挖礦啊,在此刻,這普天之下,再沒有人比他更懷念挖煤的日子了。
“三百里?”
“正是!毙收J真的道:“現(xiàn)在有三條路,一條是翻越雪山,只是這一條……實在過于險峻,我們的輜重太多了,此路不通。還有一條,便是往人口密集的地方去,只是吐蕃人的態(tài)度實在難料,出了玉門關(guān),再險惡的環(huán)境,也險惡不過人心,何況我們這樣多的人,帶著這么多的輜重,這吐蕃人若是見財起心,或是有其他的圖謀,都未可知。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這第三條路!
頓了一下,玄奘繼續(xù)道:“這條路數(shù)百里沒有人煙,就算遇到了吐蕃人,也只是一些零星的騎隊而已,人數(shù)不會超過五十,因為超過了這個數(shù)目,就根本沒有辦法補給了。只要我等穿過了這里,那里有一處綠洲,就可以歇一歇,那兒還有一處小集鎮(zhèn),也可以補給,因為綠洲不大,所以城鎮(zhèn)的規(guī)模也是有限,我們這么多人去,他們不敢為難我們的,畢竟若是拼殺起來,他們未必是我們對手。何況那里有一座古剎,寺中的人和我當初有舊,就絕不會為難!
陳愛香硬著頭皮,忍不住哭喪著臉道:“這樣的鬼地方,竟還有人煙!
玄奘面無表情地道:“何止是有人煙,這荒漠中的綠洲,對于許多人而言,便如置身于仙境一般。要知道,最險惡的……其實恰恰是人心哪,他們躲避災(zāi)難于這荒漠之中,雖是條件艱苦,飽受風霜,可至少……不必擔心清早起來,會被十惡不赦的匪徒以及藩兵侵門踏戶。所以眾生皆苦,世上哪里有清凈之地呢?自這里一路向西,統(tǒng)統(tǒng)都是佛國,許多百姓,寧愿自己饑腸轆轆,也要將剩余的錢進獻佛祖,你以為……這是什么緣故?”
陳愛香不屑的撇撇嘴:“我們陳家人不一樣,我們陳家人才不將一切的期望放在那佛祖和神仙身上。我們只信自己的祖宗……”
“祖宗會保佑你們嗎?”玄奘看著陳愛香反問。
陳愛香不以為意地道:“祖宗不保佑也不打緊,我這輩子受盡了磨難,可是遲早有一日,我也會成為兒孫們的祖宗,所以我活在世上,既要祭祀先祖,承祖宗的家訓(xùn),為陳家出一份力。將來我的兒孫們,也這般的祭祀死去的我。而我……若是在天有靈,也一定會保佑你們。就算保佑不到,可只要如此,我們陳家便可生生不息,血脈不絕。我們不為自己活,我們?yōu)閮簩O們活,我今日受的苦,他日兒孫們便可享福。我不指望我死之后,還會上什么西天,也不指望下輩子得什么好處,兒孫就是我的下輩子。所以家族的基業(yè),對我陳愛香而已,便如你所崇尚的佛一般,沒了佛祖,你玄奘便是什么都不是。而沒有了家族,我陳愛香也就沒有活著的意義了!
“這誰告訴你的?”玄奘很奇怪的看著陳愛香。
他突然發(fā)現(xiàn),陳愛香這個五大三粗的家伙居然也有信仰,且意志不在他之下啊。
陳愛香想也不想就道:“三叔祖!
所謂的三叔祖,便是陳正泰的三叔公了。
玄奘點了點頭,而后嘆了口氣道:“對錯不緊要,至少我們現(xiàn)在同行,至于我取回西經(jīng)之后,你自抱著你的祖宗,我則皈依我的佛祖!
陳愛香則回頭,對著諸人大聲喊道:“大家都打起精神,少喝一些水,都給我攢著,咱們要穿越數(shù)百里的荒漠,丑話說在前頭,再往前,可一滴水都沒有的啦。到時渴死了可就別怪別人了!
眾人頓時抱怨起來,這一路吃的苦頭已經(jīng)很多了。
陳愛香看著一群怨婦一般的家伙,便怒罵道:“狗東西,這么多抱怨,吃不了苦,那便滾回去,回去之后,看家主怎么收拾你們!
這話……竟好似一下子起了作用,而且威力十足,大家立馬個個噤聲了。
于是這長蛇一般的隊伍,繼續(xù)一路朝前跋涉。
火辣辣的太陽,猶如一個蒸籠一般,許多馬都已受不了了,人們艱難的踩著砂礫,迎著火辣辣的狂風而行。
玄奘對于這附近的地理,顯然十分精通,畢竟有過一次出西域的經(jīng)驗,他面上永遠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哪怕是饑渴難耐,便在口里含著幾片自玉門關(guān)里摘采下來的葉子,就這般含在嘴里。
陳愛香看了看遠方,問:“過了這一片荒漠,會抵達哪里?”
玄奘道:“過去之后,就是西域!
陳愛香又問:“之后呢?”
“之后要過一峽谷,峽谷里多山賊強盜!
陳愛香繼續(xù)問:“過了峽谷呢?”
“過了峽谷,便是連綿的高山,我們要越過那里!
“過了高山呢?”
玄奘很有耐心地繼續(xù)答著:“過了高山之后,我便再沒有去過了。不過那里依舊還有重重的大山,大山常年白雪!
“而后就可抵達天竺?”
“我也不知道!
陳愛香眼睛一瞪,不禁道:“你不知道還帶我來?”
“我聽人說的,世上有一個叫天竺的地方,那里有西經(jīng)!
陳愛香說的口干舌燥,嘴唇已經(jīng)干裂了,他覺得自己頭皮發(fā)麻,似乎想到了什么,忍不住道:“如果這沿途都有木軌該有多好啊,即便是這荒漠,只需三四天便可穿越過去了。”
玄奘皺了皺眉道:“取西經(jīng),為何要怕辛苦?”
“我們陳家人跟著你可不是去取經(jīng)!
“那你們是為什么?”
陳愛香很耿直,道:“賣貨,修木軌,做買賣,殺人,什么都干,有好處就行。”
“阿彌陀佛。”
“我們以后會在你口里的西天,建起我們陳家的宗祠,在佛祖誕生的地方,修上木軌。我們在那里開一個陶瓷的作坊,那里生產(chǎn)的陶瓷上,要繪上彩釉,嗯……上頭就是佛像,拿這個來賣錢,你們和尚肯定喜歡,拆了你們的寺廟也要買,這好歹是正宗西天的貨,佛祖開過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