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長安的視線隔著層層的霧氣,看到了紀茗心的眼底:“你自小便是個有主意的人,心志堅定,運籌帷幄不輸男子。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能對你產生那樣大的影響,茗心,喜歡一個人是騙不了人的,你確定自己不會后悔嗎?”
紀茗心愣愣地回視著傅長安,她心頭一酸,眼中有水光隱現,卻還是死死忍住了。
過了片刻,紀茗心才紅著眼眶道:“小舅舅,我當時發(fā)過誓,這輩子都不會讓自己再落入那樣的境地了。我不會愛上穆連城,也不會再傷心痛苦,這不是很好嗎?”
她這明顯要斷情絕愛的模樣讓傅長安突然有些不忍心,只是有些話,他還是不得不說:“我只是不希望你意氣用事,或者為我犧牲自己的幸福,你還小,以后的日子會很長,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當時只是誤會,如果那個人后悔了呢?你或許可以……”
“小舅舅,”紀茗心眨眼將眼眶中的淚逼回去,飛快打斷傅長安的話,“那都跟我沒有關系了,過去的就讓她過去吧。我這輩子,都不會回頭的!
見傅長安還想說什么,她又繼續(xù)道:“小舅舅不用覺得我是為你犧牲了自己的幸福,我想要嫁人,不是穆連城也會是別人,但無論如何,都不會是他了!
傅長安可以說是看著紀茗心長大的,自然了解她的脾性,知道她說的這些不是意氣用事,而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也不繼續(xù)這個話題。
又給她倒了一杯酒:“罷了,我不該說這些,小舅舅給你賠罪,你別見怪!
紀茗心一口將酒干了,神態(tài)已經恢復了正常:“我知道小舅舅是為我好!
傅長安的顧慮紀茗心不是不明白,畢竟連白芍都不放心。
其實她自己也未必就真的放下了。
但她很清楚,自己這一生都不會回頭,所以她會逼著自己放下。
嫁人,成婚,她會讓自己再也沒有反悔的余地。
不知是觸動了心事,還是酒喝的太多了,紀茗心很快睡去。
傅長安讓下人將屋子收拾了,才對著屋內的一扇屏風道:“你都聽到了?”
一襲紅衣自屏風后現身,穆連城神情跟在紀茗心的面前截然不同,他那張精致到用語言難以形容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緒。
他凝視著傅長安問:“你剛剛是故意說那些的?”
傅長安用審視的目光看著眼前的男子,其實他們小時候也見過面,那時候他是東宮乖巧聽話的小公子,而穆連城是定北王府頑劣不堪的世子,兩人幾乎沒有任何交集。
誰也不會想到,十幾年后的今天,兩人會以這樣的方式見面。
傅長安面上很平靜:“是啊,我就是故意的,所以現在,你還要娶她嗎?”
他的眼底隱藏著誰都看不明白的苦澀,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一刻,他有多希望穆連城說不。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這么做是為了什么,畢竟紀茗心剛剛也說了,沒有穆連城,也會有別人……
穆連城嘴角翹起一抹譏諷,沒有半點猶豫,斬釘截鐵道:“當然要娶,我一開始就知道她嫁我不是因為不喜歡我,現在不過是知道的更多了一些,這也沒什么,畢竟都過去了,我要的是她的以后!
傅長安的眼神黯淡了一瞬,不過很快恢復正常,他嘆了口氣道:“就當我枉做小人吧。”
穆連城雖然不滿傅長安的行徑,但說到底,對方并沒有真的做什么,讓他聽了這一席話,選擇權也仍舊在他的手上。
現在只要他不放手,就沒有人能將紀茗心從他的手中奪走。
這樣一想,他覺得傅長安也算提醒了他一些事情,未必全是不安好心。
“不管怎樣,我還是要感謝你,如果不是為了你身上的毒,她可能不會下定決心回盛京,也不會用心謀劃這一樁婚事!
如果不是紀茗心主動出擊,穆連城這輩子可能都不會注意到藏在蜀中聲名不顯的紀大姑娘。
現在,他更愿意相信,這就是兩人的緣分。
傅長安對他的話不置可否,不過也沒打算繼續(xù)討論這個讓自己心情不暢的話題,他轉而道:“我在酒中下了安神的藥,她今日應該確實心神不寧,不然憑她的醫(yī)術,不可能連喝了幾杯酒,都沒有發(fā)現。我的人今晚會行動,不管成敗都不會牽連你們!
說到正事,穆連城面上也嚴肅了起來:“真的不需要我?guī)兔?定北王府……?br>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傅長安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別添亂了,定北王重傷情況不明,現在不知道有多少人盯著定北王府和你,我給你送信,也不過是想著現在趁亂將這件事辦了,省的茗心這丫頭嫁了人還不得安心,并沒有要你幫忙的意思。”
沒錯,穆連城其實根本沒有查到什么跟容妃有關的宮女,當年的事情那樣隱秘,幕后的人怎么可能留下痕跡,讓人隔著十幾年的時間,還查到線索?
是傅長安在發(fā)現紀茗心有些按捺不住,怕她一時沖動之下做出什么事,才給穆連城送了信。
穆連城看了一眼睡在一邊的紀茗心,半晌點頭道:“那就祝你馬到功成。”
他知道傅長安既然敢這么做,必定是要把握的,畢竟這個世界上,還有誰能比皇家人更了解皇家人?
穆連城離開后,傅長安一個人對著還在下雨的夜幕發(fā)呆。
這注定是一個讓很多人不得安眠的夜晚。
可紀茗心卻是難得的睡了一個好覺。
她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雨也停了,日光透過窗戶照進來,讓人渾身都暖洋洋的。
紀茗心揉了揉額頭,后知后覺的發(fā)現自己昨晚應該是被下了安神藥。
她正要找傅長安算賬,一出門,就發(fā)現對方正坐在外面的檐廊下的躺椅上,仰著頭不知在想什么。
聽到動靜,目光轉向她:“醒了?”
紀茗心沒好氣道:“小舅舅你為什么給我下安神藥?”
傅長安被體內的半寸綿折磨了這么多年,毒發(fā)的時候很難入眠,這些年紀茗心跟嚴神醫(yī)前前后后試驗了好幾個版本的安神藥,現在這一版效果最好,而且沒什么副作用。
若是在平時,紀茗心不可能發(fā)現不了自己親手配置的藥,可昨天,她心里藏著事情,情緒不好,而且對傅長安十分的信任,所以才那樣輕易地中了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