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錢,那就得臉皮厚。戶部衙門的錢并不好要,即便你是個太子,在四處用錢的檔口也不好說。
朱興明很著急,是非常的著急。
因為李待問是個好人。而且,他有病。
李待問得的是痿病,系指外感或內(nèi)傷,使精血受損,肌肉筋脈失養(yǎng)以致肢體弛緩、軟弱無力,甚至日久不用,引起肌肉萎縮或癱瘓的一種病證。痿者萎也,枯萎之義,即指肢體痿弱,肌肉萎縮。凡手足或其他部位的肌肉痿弱無力,弛緩不收者均屬痿病范疇。因多發(fā)生在下肢,故又有“痿痹”之稱。
說白了,就是行動不便,腿腳不能動彈。這個時候李待問把自己關(guān)在柜子里,那是自己找罪受。
偏偏朱興明其實是知道的,他故意裝作不知道,就是想使勁折騰折騰你。誰讓你,不肯借錢來著的。
崇禎對李待問十分敬重,召見時讓他坐著回答,給他的詔令,呼他為謀臣。待問為崇禎籌劃軍糧,盡心盡力。
日夜操勞,李待問心血枯竭,得了痿病不能行走。他告病辭職28次,才得到崇禎批準(zhǔn);丶彝局校親手寫奏疏請求免除與遼餉、剿餉并稱為三餉的練餉。
奏疏寫道:“現(xiàn)朝廷需要餉銀甚緊,而我膽敢請求免除,確實是練餉一項對于老百姓來說是額外負(fù)擔(dān),對國家實在沒有好處,在外肥了貪官的私囊,在內(nèi)貪財?shù)幕鹿僖暈樯斨!背绲澴x了,流出眼淚,但未采納。
為什么,崇禎又何嘗不知?蓻]辦法啊,朝廷沒錢,進(jìn)入了死循環(huán)的崇禎逼著只能征收。
“哎呀,日午了吧,本宮還真是有些餓了!毖援,朱興明終于起身伸了個懶腰。
戶部的幾個官員暗自松了口氣,他們的小太子,終于還是繃不住要撤了。
誰知,朱興明人家壓根就沒有要走的意思。他起身在衙門內(nèi)隨便走動了幾圈,然后在檔案柜子面前停了下來。
這讓戶部一干官員嚇得面如土色,吳履中慌忙閃身上前,擋在朱興明跟前,皮笑肉不笑的:“那個,太子殿下想來也累了,不如過去坐下歇息歇息。說不定,李大人稍后就回來了!
朱興明一把將他推到一邊,饒有興致的看著柜子上的那些卷宗,似乎這些枯燥乏味的卷宗比什么都讓他有興致:“本宮坐著等了半天了,你是想讓我屁股生瘡么!
吳履中大驚,可又不敢再說,生怕引起朱興明的懷疑。這個小太子簡直就是個小流氓,戶部怎么招惹了這么個東西來。
朱興明背負(fù)著手,突然又暴怒起來,他狠狠的踢了那個柜門一腳:“什么破柜子,為什么會用這種顏色的漆。本宮最恨的,就是這種棗紅色。”
戶部的官員大驚,一名給事中上前邁了一步,然后又無奈的縮了回去。吳履中給眾人使了個眼色,示意不可輕舉妄動,說不定太子爺只是機緣巧合。
誰知,大概是上輩子這個柜子和朱興明有仇,他不但沒有放棄,反而繼續(xù)一腳一腳的狠踢著柜門。
本來在柜子里就憋屈難忍的李待問,在里面的情況可想而知。可朱興明似乎并沒有放棄,終于,‘咣當(dāng)’一聲,柜門應(yīng)聲而開。
然后,所有人都驚住了。只見這李待問蜷縮在柜子里,早已人事不省。隨著朱興明踢開的柜門,李待問應(yīng)聲從里面滑落了出來。
“李大人!”戶部的官員們一下子撲了上去,眾人七手八腳。有的人,對朱興明投來憤怒的目光。
只是,畏懼于你是太子,這些官員敢怒而不敢言而已。
而朱興明自己也呆住了,他沒有想到這個李待問如此能忍。而自己,一種強烈的內(nèi)疚感襲來,朱興明突然覺得,自己罪惡滔天!
沒錯,這是個忠臣。無論他的出發(fā)點如何,朱興明都不應(yīng)該這樣對待他?涩F(xiàn)在,后悔已經(jīng)沒有用了。
朱興明大喊:“快去請?zhí)t(yī)!”
朱興明錯了,真的錯了。他感覺自己就是個混蛋,而此時的李待問終于幽幽的醒轉(zhuǎn),他努力的伸出手,指著桌子上的幾份奏疏。
朱興明回過頭,身邊一名戶部官員拿起那幾份奏疏,沉默的遞給朱興明。
朱興明打開一看,上面全是山西和河南各地州府的奏疏。奏疏上寫的東西都差不多,我縣災(zāi)民,赤地千里,民不聊生。每天,那里都會餓死人,成百上千...
悠悠醒轉(zhuǎn)的李待問,看著身邊的朱興明,第一句話就是:“殿下,老臣有罪。只是,這二百萬兩銀子,殿下能否勻給山西、河南的災(zāi)、災(zāi)民?”
山西旱災(zāi)、河南蝗災(zāi),赤地千里,哀鴻遍野...
你朱興明做的或許沒錯,守住京城才能使得大明屹立不倒。可是,災(zāi)民呢?
誰來關(guān)心這些災(zāi)民們的生死,你朱興明是做大事的人,你想保住你的大明。我李待問沒有你那么高尚的品德,我李待問沒有你太子爺?shù)母哒斑h(yuǎn)矚,我李待問沒有你太子爺?shù)慕y(tǒng)籌全局。
我只是個小小的戶部尚書,我能做的,只是想單純的救活這些災(zāi)民。這些瘦骨嶙峋、衣不蔽體,以草根樹皮為生,甚至于出現(xiàn)了人食人的慘劇。我李待問要救他們,你為了你的大明,我為了我的災(zāi)民。
哪怕是我躲在這陰暗的柜子里,哪怕是我被你一腳腳的在外面踢著,哪怕我顏面掃地丟人現(xiàn)眼。我只想救那些無辜的災(zāi)民,那些無辜的百姓。
因為,那些都是大明的子民!
朱興明目光中隱含著淚水,這是他這輩子,做過的最、最、最最不可饒恕的事。他感覺自己是個罪人,看著疲憊不堪的李待問,朱興明終于承認(rèn)了自己的過錯:“李大人,本宮錯了,是本宮對你不住。你放心,這些錢誰都動不了,救災(zāi)民!這二百萬兩銀子,全都發(fā)往災(zāi)區(qū)。”
李待問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欣喜的笑容:“多、多謝太子殿下,老臣、替、替山西、河、河南兩地的災(zāi)民,多謝太子爺救、救命之恩!毖援叄畲龁栐俅蔚臅炟蔬^去。
“太醫(yī)!”朱興明再次聲嘶力竭。
你朱興明聰明么,你太自以為是,你囂張膨脹、你何不食肉糜!
在戶部,直到遇到了李待問,朱興明被上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課。這也使得朱興明真正明白,你想拯救的大明王朝,不是那么簡單的一件事。
大明處處用錢的地方多了去了,你以為你的事情十萬火急。實際上,誰的事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