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是太過簡短的留言,一共不到四百字,全然沒有一丁點對這個世界的留戀,寫給他們的語句也都分外艱澀冷漠,字里行間盡顯一種冷硬的生分。
沈星遙的眼淚砸在這封信紙上面,心情無法言明,只覺得像是被烈火燙過,一種灼燒般的疼痛。
陸早早房間里面的東西確實算不上太多,這一點沈星遙和陸傲天上次過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察覺到了,所以才會讓陸早早缺什么東西盡管提出來就好,會專門找人過來添置的,不過陸早早顯然并不太需要。
她不再需要為自己的生活里面無謂地添加太多東西,反而想要徹底消除自己在這個世界上遺留的痕跡。
不太清楚陸早早到底是什么時候產(chǎn)生這種自殺的念頭的,但看起來這種計劃已經(jīng)醞釀了許久,只是等待一個平凡而又普通的時機真正到來將它執(zhí)行而已,而且執(zhí)行得非常徹底。
之前陸早早在陸家別墅冷靜鎮(zhèn)定地說出多年前謀殺那個年幼稚嫩、尚且還在襁褓當(dāng)中的小陸早早就是她自己的時候他們兩個人就應(yīng)該有所覺悟,陸早早早就不想活。
所以不僅僅想要結(jié)束眼下的生命,更想要的做的就是返回所有故事的開端,讓一切都不要開始。
他們那個時候其實也已經(jīng)察覺到了一點點的不對勁,所以還特意派人在無聲處看著陸早早,但陸早早一切如常,甚至那天在陸家別墅望著陸傲天沈星遙兩個人控訴的時候也平靜從容得可怕,像是對生活中發(fā)生的一切事情都已經(jīng)學(xué)會妥協(xié)了一樣。
第二天的時候陸早早甚至還出了一趟家門,而且神色如常地回來了,看起來沒有任何異常。
陸早早有拿得出手的漂亮成績、誠心誠意對待她的好朋友,沈星遙曾經(jīng)多次跟她保證,等她度過了十八歲生日,生活中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陸早早想要什么。
愛、金錢、權(quán)利,哪怕是自由,任何東西都是唾手可得的——而且陸早早本來也就應(yīng)該擁有這些東西,從出生那一天就應(yīng)該擁有,更確切一點來說應(yīng)該是唾手可得,只不過是命運在延遲了十八年之后才肯把這些本該屬于陸早早的東西返還給她罷了。
只差一點點了,明明只差兩個月的時間。
但是陸早早卻已經(jīng)不愿意等待這一天的到來了。
如果陸早早此刻站在這里,并且能夠知曉陸傲天和沈星遙內(nèi)心究竟在想著什么的話,她只會覺得非常非?尚,遲來的幸福對于陸早早而言已經(jīng)不算幸福,反而是一種折磨。
早就已經(jīng)涼透了的手陡然放進溫?zé)岬乃锩妫谝环磻?yīng)并不是感覺到溫暖舒適,反而會帶來一陣陣的刺痛,像是綿密的寒風(fēng)扎進骨頭里面,這是很多人都懂得的道理。
那心呢?
其實這種感覺會更甚。
陸早早很早就已經(jīng)徹底領(lǐng)悟開明,她和陸傲天沈星遙根本就做不成和睦的父母和女兒,他們之間永永遠遠不會心意相通,理解在彼此之間也變成普天之下最奢侈之物。
但是很可惜,陸傲天和沈星遙在她自殺后,在踏入她的房間看完這封遺留下來的信之后或許對這種認知仍舊不深刻,大概才剛剛了然了一些而已。
他們就只是在陸早早這間房間里面哭泣和嘆息。
躺在醫(yī)院病房里面的陸早早卻仍舊沒有醒來,陸早早的身體萎靡得很厲害,能看清皮膚里面青紫色的血管。陸清婉在陸早早的病床前很久沒有合過眼,只靜靜地望著她面容慘白的姐姐,眼睛里面布滿蛛網(wǎng)一樣的紅血絲。
好厲害,陸清婉很安靜地想,上輩子的自己還真挺厲害,竟然在陸早早死后還能堅持茍活兩年。
在謝洄年推開那扇浴室門,看見陸早早手腕血肉模糊、鮮血四溢、呼吸淺薄地躺在浴缸里面的時候,陸清婉就恨不得拿起掉落在地面上的那把美工刀了結(jié)自己的性命。
她和謝洄年幾乎快要變成兩尊完全不吃不喝、戒掉睡眠的雕像,夜以繼日地看著陸早早,就算這里有好幾個輪流看守陸早早的護工阿姨,兩個人仍舊憂心竭力地守著。
沈星遙和陸傲天絕大部分的時間也都在,就算病房里面存在這么多人,也仍舊安靜得可怕,彼此之間全都沉默無言,靜得仿佛能聽見吊瓶里面的藥水流進輸液管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