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搞不懂為什么大清早出來散步會遇見一個毫不相識的陌生人,不知道一個陌生人為什么能精準(zhǔn)地喊出她的名字,更不知道對方為什么會在這種關(guān)頭對她說出這種話——
這樣似是而非的卻又十分了解她的話。
她加快速度,甚至想要小跑著追上對方問清楚這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是很奇怪的是,就算她小跑著,也始終會跟對方維持著恰如其分的距離。
仿佛這一小段距離就是她們之間永遠不能逾越的鴻溝一樣。
正當(dāng)陸早早宣布放棄的時候,一直走在她前方的那個人卻突然停住腳步,而且往旁邊挪動了腳步,似乎正正好好地站在了陸早早的正前方,只是由于大霧的彌散和遮擋仍舊看不清楚對方具體的身形。
隨著陸早早腳步的逼近,她也慢慢地離這個人越來越近,看得也就越來越清晰。
對方穿著明黃色的衛(wèi)衣,頭發(fā)很長,身形十分削瘦,像是一條發(fā)黃泛青的竹節(jié),正沉默地背對著她。
不知道為什么,陸早早心里面突然涌上來一陣特別不好的預(yù)感,她甚至有想要逃跑的沖動,可是陸早早也分外清楚,絕對跑不掉的。
陸早早就這樣看著她的背影,周圍的霧氣越來越濃厚了,可是兩個人之間的距離過近,還是能看得清。
過了大概半分鐘,對面的人才終于又再次出聲說話,她一邊說話一邊緩緩地轉(zhuǎn)過身來。
“其實你猜到我是誰了是不是?”
隨著對方的動作,陸早早終于看清對方那張臉,那張跟她一模一樣、分毫不差的臉,對方的聲音也終于恢復(fù)正常,跟她一模一樣的聲音。
站在她對面的,就是另外一個她。
陸早早惶惑地眨了一下眼睛,詢問另外一個“陸早早”,“你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呢?”
“陸早早”很輕很輕地笑了,臉上有一層化不開的哀愁,“我不知道,我就是你啊,你應(yīng)該問你自己!
“……”短暫沉默了一會兒,陸早早搖了搖頭,朝著對方又走近了一些,“對不起,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那個“陸早早”又笑了,是那種很寬和很包容的笑容,過去陸早早只會對別人展露這種笑容,現(xiàn)在居然也會有對自己這樣笑著的一天,“你知道的,你只是害怕!
“我不害怕,我只是不知道該怎么對自己坦誠!
陸早早很隨性地坐在路中央,反正這條路上也不會有其他的人經(jīng)過了,對方望著她笑,很快也陪著陸早早一起坐下來,陸早早把頭靠在對方的肩膀上面。
然后問她,“你過得辛不辛苦?”
“很辛苦很辛苦!
“過去那么多那么多年里面,有過很幸福的時刻嗎?”
“有。”
“那樣的時刻多嗎?”
“不多,很少。”
陸早早了然地嗯了一聲,然后把玩著對方長長的頭發(fā)說,“我把頭發(fā)剪掉了。”
“我看見了,挺適合你的!
“謝謝!本退忝鎸ψ约,陸早早還是習(xí)慣性地保持禮貌,“如果我說我對必定的死亡結(jié)局一點都不害怕,甚至期待這一天盡早到來,結(jié)束眼下的一切生活,你會怪我嗎?”
“不會,活著本來就好辛苦了,所以沒關(guān)系!睂Ψ秸f完,又問陸早早,“現(xiàn)在不是也有了許多很好、很誠摯的愛嘛,這種想法還是不能消減下去么?”
“不太能,如果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結(jié)局,一開始就不要擁有這些感情就好了,平白給別人增添傷心!
“陸早早”伸手?jǐn)堊£懺缭绲募绨,兩個人的身軀都說不上有多溫暖,互相用力地靠在一起,也不過是多了一些溫存而已。
“也是。”想了想“陸早早”又說,“你做什么事情我都不會責(zé)怪你的,你想要去做什么事情都行,我就是你,你也是我,我們天生就是一體的,所以我無條件支持你做的一切決定!
“謝謝。”陸早早說,“不過我也沒有完全想好,人生有些決定也是可以猶豫不決的對嗎?”
“是的!
“你很愛哥哥姐姐,清婉和爸爸媽媽嗎?”
“是的!边@個“陸早早”很誠懇地回答,“我一直很愛他們!
“就算過去發(fā)生了那么多不好的事情還是愛嗎?”
“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你!
這次“陸早早”停頓了很長時間,沉默的氛圍在空氣之中蔓延,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她終于說,“每重來一次,我都以為是嶄新的人生,對過往重重一切毫不知情,所以對陸家每一個人我都耗盡我所有力氣來愛!
“現(xiàn)在我知道所有的事情了,可是每一世,從生到死,我都在喜歡著他們。現(xiàn)在或許也有恨吧,但是愛的時間已經(jīng)遠遠超出恨的時間了,那點恨也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但是你不一樣,你從十五歲那年開始,就已經(jīng)完完全全承襲了上輩子的所有記憶,你現(xiàn)在這樣的做法已經(jīng)很好了,愛本來就是有限的,總是需要從不值當(dāng)?shù)娜四抢锸栈貋,去給更適合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