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正急忙伸手去扶,指尖剛觸到詞宋的胳膊,門外突然傳來 “吱呀” 一聲輕響,木軸轉(zhuǎn)動的澀音像鈍刀刮過心頭。
兩人同時轉(zhuǎn)頭,只見詞起白站在門口,手里攥著幾張畫滿符文的黃紙,紙角被夜風(fēng)卷得簌簌發(fā)抖,臉上的興奮瞬間僵成錯愕,像被煞氣凍住的湖面。
他望著半跪在地的 “顏辰”,又瞅瞅伸手去扶的顏正,眉頭擰成了疙瘩,眼底的狐疑像生了根的藤蔓,順著眉骨爬滿整張臉。
“你們這是……”
詞起白舉了舉手里的符紙,聲音帶著剛從風(fēng)沙里鉆出來的沙啞,“我剛在西墻根學(xué)了幾個字訣,墨跡還沒干呢,正想回來給你們瞧瞧,這是唱的哪出?”
詞宋心頭一緊,剛要起身的動作頓在原地,半跪的姿勢像被釘在了地上,袍角掃過地面的弧度都透著狼狽。
他怎么也沒想到詞起白會突然折返,更沒料到這情急之下的一跪,竟會引來如此直白的打量,仿佛要把他這具皮囊下的魂魄都看穿。
顏正反應(yīng)極快,順勢將詞宋扶起,掌心的力道帶著安撫的暖意,語氣自然得仿佛只是撿起掉落的書卷:“沒什么,起白你回來得正好。顏辰師弟剛說想向我討教修行的法子,一時激動罷了!
“討教法子要下跪?”
詞起白顯然不信,幾步跨進屋內(nèi),靴底在青磚上踏出沉重的響,目光在 “顏辰” 和顏正臉上來回掃視,像在比對兩柄劍的紋路。
忽然,他眼睛一亮,亮得像黑風(fēng)口驟然炸開的符光,猛地一拍大腿,符紙都差點脫手飛出去,語氣篤定得不容置疑:“等等…… 我知道了!”
詞宋與顏正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瞥見一絲緊張,像被驚動的蛇悄然蜷起身子。
詞起白掰著手指頭數(shù)起來,指節(jié)敲出急促的點:“我猜,顏辰師弟其實是你失散多年的弟弟吧?顏正!你看啊,你們都姓顏,肯定是這么回事!”
他越說越覺得自己猜得沒錯,連呼吸都急促起來:“我聽薛先生說過,有個襁褓里的小少爺被奶娘抱走了,算算年紀,正好跟顏辰師弟不差分毫!
“難怪你一見到他就格外照顧,連我的水寒劍都肯借給他 —— 這可不是一般的情分!”
詞宋聽得目瞪口呆,沒想到詞起白的腦洞能開到這個地步,一時竟忘了反駁。
他偷偷睨向顏正,發(fā)現(xiàn)對方也是一臉哭笑不得,眼底的緊張散了大半,反倒浮起幾分戲謔。
“咱們老師何時說過我還有一個弟弟?你要是再胡謅,回學(xué)堂后,我會說你不聽管教,目無紀律,毫無悔改之意!
“我只是說些玩笑話,當(dāng)不得真的。” 詞起白立刻認錯,耳朵尖紅得像被符火燎過,剛才的興奮勁兒散了大半,指尖捏著符紙微微發(fā)顫,“顏辰兄弟莫怪,是我嘴快沒把門,該罰!
他說著就把手里的符紙往石桌上一放,黃紙與青磚碰撞,發(fā)出 “啪” 的脆響,驚得燈芯跳了跳。
顏正本想再說兩句,目光卻被桌上的符紙牢牢吸住。
他是以書入墨,對文字的才氣波動格外敏感,此刻竟從那幾張看似普通的符紙上,感知到一股若有似無卻異常精純的空間之力。
那力量像蜷縮的蛛網(wǎng),藏在朱砂符文的褶皺里,稍一觸碰便微微震顫,仿佛能撕開眼前的虛空,露出后面流轉(zhuǎn)的星河。
“這符紙……”
顏正伸手按住其中一張,指尖的文心之力剛探進去,就被一股柔和卻堅韌的力道彈了回來,符紙上的朱砂紋路突然亮起,在燈光下勾勒出奇異的軌跡,像極了 “空” 字訣的起筆,帶著 “虛實相生” 的韻律。
詞起白見他感興趣,頓時忘了剛才的窘迫,湊近時衣擺帶起一陣風(fēng),吹得符紙邊角輕顫:“這是我從趙青關(guān)主手里求來的。他說這符紙用混沌荒族領(lǐng)地深處的‘虛空沙’混合朱砂制成,里面蘊含著濃郁的空間之力,對領(lǐng)悟‘空’字訣大有裨益!
“我記著你一直在鉆研文心空間術(shù),就厚著臉皮討來了。”
他把符紙往顏正面前推了推,眼里的光又亮了起來,像被點燃的符火:“趙關(guān)主還說,這符紙能映出使用者的文心破綻,你注入才氣試試?說不定能幫你突破卡在瓶頸許久的‘空’字訣瓶頸。”
顏正的呼吸微微一滯,指尖在符紙上輕輕摩挲,能感受到紙面上凹凸的符文像活物般呼吸。
他指尖的動作驟然頓住,險些失控,在經(jīng)脈里激起細微的震顫。
他望著詞起白眼里跳動的光,心頭像被溫酒漫過,泛起一陣酸楚的暖意。
“空” 字訣,他在未來早已領(lǐng)悟透徹,甚至能將空間之力凝作 “虛空文印”,揮手間便能撕裂百里混沌氣。
可眼前這個年輕的自己,還困在 “實虛轉(zhuǎn)換” 的迷障里掙扎,每次運轉(zhuǎn)才氣都像在拉扯生銹的鎖鏈。
“空” 字訣是空間術(shù)的核心,他卡在入門階段已近半年,總在 “實” 與 “虛” 的轉(zhuǎn)換上差了一口氣,每次運轉(zhuǎn)靈力都像有堵無形的墻擋著。
這符紙里的空間之力純凈得不含一絲雜質(zhì),像淬過的玄鐵,確實是領(lǐng)悟 “空” 字訣的絕佳媒介。
“多謝。”
顏正的聲音有些發(fā)啞,像被風(fēng)沙磨過的銅鈴。
他拿起一張符紙,指尖的才氣故意放緩了流轉(zhuǎn),裝作初次接觸這等精純空間之力的生澀,臉上浮出恰到好處的驚訝,“這虛空沙的力量…… 比我想象中還要霸道,竟能自行啃噬周遭的才氣!
詞起白立刻湊得更近,鼻尖幾乎要碰到符紙,呼吸吹動紙角微微震顫:“是吧?趙關(guān)主說這是他當(dāng)年從混沌荒神殿搶來的,藏在‘鎮(zhèn)靈玉’里快十年了,這次我們真的是趕巧了!
詞宋站在一旁,望著眼前這一幕,心頭忽然涌上一陣難以言喻的觸動。他從未見過如此鮮活的父親,眼角眉梢都帶著未經(jīng)世事打磨的銳氣,也從未想過顏正與父親年輕時的友誼竟這般純粹熾熱。
一個眼神交匯便知彼此心意,一句玩笑話里藏著不分彼此的關(guān)切,這等情誼歷經(jīng)時空沖刷依舊熠熠生輝,連混沌氣都蝕不去半分光澤。
他這才真正明白,有些羈絆,早已刻入骨髓,織進靈脈,縱跨越生死輪回都無法磨滅。
半個時辰后,顏文便邀請三人前去接風(fēng)宴,四人說說笑笑地往膳房走去,夜色中的關(guān)隘燈火如星,巡邏兵的甲胄在血色月光下泛著冷冽的赤輝,操練場上傳來整齊的呼喝,混著風(fēng)沙卷過箭塔的呼嘯,構(gòu)成一曲獨屬于天關(guān)的壯歌,每一個音符都浸著血氣與不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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