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比肯定同文道說這話兒的楊不過在三日后,恨不得咬斷自已的舌頭。
當池千望從沉睡中醒來,恢得意識的那一刻,他開始找著朱懷古,當?shù)弥鞈压乓巡灰娙諘r,而殷朗刑顏玉文叔文伯等人與他一樣,同于墓下沉睡,后被楊不過文道安置妥當,回池府的回池府,回刑家的回刑家,文伯回文家村,文叔則繼續(xù)留在墓中時,他瘋狂地跑向翰林后山。
先一刻醒來的殷朗隨后,楊不過一直無法安下心,也在旁守著,兩人緊隨池千望之后,趕著跑向翰林后山。
至半山腰古廟,池千望直跑往廟后院。
當看到后院懸崖巨石前,擺著香爐,插著已快燒盡的三柱香,朱懷古卻整個人躺在巨石前悄無聲息時,池千望殷朗感受如何,楊不過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在那一刻的呼吸險些就停止了。
池千望將躺在地上的朱懷古半抱起,讓她上身靠在他身上,他目光在她身上逡巡,最后定住在她左手手心里,那里有一道深且長的血痕。
血已漸干,血痕猙獰觸目。
他慢慢往朱懷古身外移,移至她右手邊的空地上,那里有一把匕首,是他送給她防身用的,沒想竟成了她割自已手心的利器。
掃過匕首,目光移向巨石,巨石上差不多與朱懷古胸口高度的地方,有一條鮮紅的血跡,顯然是她割了自已左手心后,左手印上去的血痕。
原來上回她沒成功,巨石、香爐、三柱香、她,皆齊全了,僅是差了一道血痕,一道用她已身之血開啟歸途的鮮血之路。
池千望很安靜,沒有叫喚,沒有說話,沒有移動,抱著朱懷古的上半身,眸子落在她緊閉雙眼的臉上,深情而專注。
“少爺……”殷朗知道,朱懷古已經(jīng)走了,回家了。
“大人……”楊不過悔得腸子都青了,他就不該答應幫她的忙,他真該就往懸崖跳下去!
池千望沒有應聲,眼里只有懷里的朱懷古,仿佛世間再無他物。
他靜謚得可怕。
………………
百年前,大周朝,京郊山村。
村里姚婆婆家,姚婆婆年前已逝,僅留下一孫女獨居。
丫頭九歲,伶俐得很,可自在家里不小心摔了一跤摔到腦門之后,丫頭整個變了,逢人便問松脈山在哪兒。
鄰居大娘勸她:“問松脈山做什么?那兒遠得很!得走三天三夜呢!”
鄰家大伯也勸她:“丫頭啊,那松脈山啥子都沒有,荒得很哩,都甚少有人去,你去做啥子喲!”
相熟的鄰居大哥也憂心她:“不是不告訴你,實在是你太小了,你才多大呀,就想一個人外游了?也不怕被人賣了去!”
玩兒玩得很好的玩伴們個個說她:“別去了,丫頭!我們父親母親都說了,那兒遠著呢,還沒走一半,你腿兒就得斷了!”
丫頭鼓著腮幫,眨著大眼,旁人說什么,她都聽見了,只是沒聽進耳里去。
她一定得到松脈山去,不管多遠!
收拾了家里所有能吃的東西,又灌了一整壺的水,背著個小包袱,趁著天還未亮,丫頭走出了山村,想著村里人不同她指路是為她好,是怕她一去不歸,真心是好意。
那她就不問了,改到路上問,邊走邊問路人,也行。
三天三夜的路程,首先得翻過一座山,再過幾個村子,見到一個據(jù)說只住了一戶人家的文姓村落,便是到了松脈山腳下。
她知道,那一定是文叔文伯的先祖,玄機子為她兄長找來的守墓人。
然鄰家大娘大伯們太過高估她的腳程,說得三天三夜就能到,結果她只翻座山,便用了兩天兩夜。
她這具身子已有九歲,但因自小失去怙恃,姚婆婆又已于年前過世,丫頭不死,實在是因著左右鄰居的好心,不然瘦弱得猶如六七歲小女娃兒的丫頭根本熬不到她魂穿回來,附于丫頭身上重活。
也就是說,其實在朱懷古穿回百年前大周朝,她兄長于人生最后一年的時間里,這具身子名為丫頭的小姑娘實則已因自高處摔下,摔到腦袋血流不止,又因獨居,無人及時發(fā)現(xiàn)而亡。
她附于身后,抹掉額際的鮮血,簡單為自已摔破的腦門做了包扎,包扎的布條是撕的丫頭為數(shù)不多的布衣。
鄰居見到,她只說摔了一跤,磕到腦袋,流了點兒血,沒事兒。
鄰家大娘大伯細心為她看了又看,見腦門上的血確實止住了,又請了村里的草醫(yī)過來看一看,草醫(yī)覺得沒事兒,大家伙方真正放下心,信了她所言的沒事兒。
雖都貧困,都是看天過日子的莊稼人,但鄰居的慈善讓變幻無常的世間充滿希望,更讓剛醒不久的朱懷古感到熟悉又陌生的溫暖,心中因極可能再見不到池千望的痛得到暫緩。
由此她堅信,世間有情,人們有愛,她與他情緣,既然從一開始便跨越了百年,那么又有什么理由,到最后不讓兩人終成眷屬呢?
她一定能再回去,一定能!
遠在松脈山上的玄機子并未同白懷凜居于山上,而是與他早備下的守墓人文安居于松脈山腳下的自成村落文家村里。
縱僅有一戶,他也堅持稱之為村。
對于這一點兒,文安聽玄機子,他的命是白懷凜救的,白懷凜讓他一切聽從玄機子的話兒,那他就聽,不管是鬼是神,是對是錯,他都聽。
今兒一大早,玄機子便在文家村村口站著,同文安道:
“再過些時候,會有一個小姑娘找到這兒來,你記住,當她來的時候,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我。”
玄機子一直住在文家村,倘他曉得了,玄機子必也能曉得,文安覺得玄機子該又要上山了。
一問,果然。
帶了些早些年便開始備下的東西,足有一大包袱,文安幫拿著,將玄機子送到山腳下,玄機子便接過包袱,不讓文安再送。
“回去,等著!毙䴔C子對文安再三囑吩,“記住,這些日子不要離開文家村,連過村竄門子也不要,好好守著,等到那小姑娘來!
能讓玄機子這樣再三叮囑的事情,文安覺得該是大事兒,鄭重地點頭:
“先生放心,我一定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