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來了!苯颜褌(cè)身又和年輕工程師交代了兩句,煞有介事地迅速在本子上記錄兩筆。
她抬頭時,眸中有神采奕奕的光。
下一瞬,便看見苗書綺蝴蝶一般撲到聞銘的手臂上。
姜昭昭步伐慢了下來,并且停在臺階前,重新低著頭對著本子整理了手機文檔,轉(zhuǎn)發(fā)給聞銘。
等苗書綺和他兩人之間親密姿態(tài)放遠了些,她才再次走近。
這會兒她像是完全沒有脾氣,把自己揉成一個人人可搓的面團,笑吟吟問:“聞總,是有什么指示嗎?”
他聽到她叫聞總,心里便針扎似的刺痛。
聞銘看到她鬢角的頭發(fā)都被汗濡濕,妝也脫了些,倒尤顯好底子和小女孩的萌態(tài)。
他心里燥意消了些,語調(diào)變得輕緩:“辛苦了一上午,先吃飯吧!
“好耶,正好我餓了!泵鐣_仰著臉,妝容精致,睫毛根根分明。
即便如此,人人都不如她。
所有工廠,無論私底下或晚飯局是多驕奢淫逸商K陪酒一樣不落,白天的招待卻總是樸素。
會議室圓桌,整齊放了一圈盒飯。
三菜一湯,兩葷一素。
苗書綺坐在聞銘身邊,姜昭昭便有眼色地坐去了他對面,隔著這間不大的會議室里,最遠的距離。
依舊是那樣,那幫年輕的技術(shù)員、工程師圍著姜昭昭,她自來熟地融入進去,餐點時間怎么說都要比工作時氛圍輕松些。
聞銘身邊,苗書綺筷子索然無味地一下一下扒拉,抱怨:“吃不下,好難吃!
廠里辦公室主任面上就掛不住了,站起身彎著腰:“聞總,食堂里的飯怕是不合苗小姐口味……”
那幫朝氣蓬勃的男人不知道說了些什么,姜昭昭笑了,面若桃花,美眸飛揚。
那個獨獨對姜昭昭熱情的工程師拿出手機,耳根絳紅,掃了她的二維碼。
她完全沒注意到這邊。
聞銘冷著臉,將擦手的濕巾往桌面上狠狠一摜。
動作大,但因為濕巾重量輕,只是飄輕的落下,很弱的“啪”一聲。
“大家都吃這些,你搞什么特殊?”
苗書綺愣了。
大概是他從來沒有對她說過這樣的話,小姑娘一剎那哭得肩膀直抖,維持了一上午的全妝,就這么被眼淚沖花了。
姜昭昭瞟了一眼,簡直想站起來提醒,這是工作場合,要談戀愛回家談去。
但她缺錢,便不能這么硬氣。
她只能又拋出一些的問題,盡力把大家注意力吸引過去。
大家都樂意注意力被吸引過去。
工廠里從來沒有誰能把無趣又毫無剪裁可言的工服穿得這么好看,女人的頸項修長白潤,四肢纖細,光是看著,在座諸位都能賞心悅目到多吃兩碗大米飯。
“聞總,我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姑娘能到工廠里面吃這種苦!敝鞴苌a(chǎn)的一把手,頭發(fā)花白,風舒月朗,五十歲左右。
姜昭昭笑著謝過夸贊:“制造業(yè)很好啊。工業(yè)強,則國強!
聞銘開始后悔帶姜昭昭來,這兒的青年才俊,各個踏實上進,看起來仿佛每一個人都能給她純粹堅定的愛。
他聲音更冷了。
苗書綺的眼淚完全沒有使他的心腸變?nèi)彳洝?br>他又來了一句:“不想吃出去!
小姑娘哭著跑出去了。
聞銘一個眼神,黃司機抓起車鑰匙追出去。
下午的調(diào)研總結(jié)會,也是廠里第一次向聞銘匯報工作。
誰都沒想到這個白面書生般的新老板,發(fā)了大脾氣。
炮火集中給工藝部和設(shè)備部,那幾位年輕的技術(shù)員和工程師被訓得抬不起頭。
姜昭昭詫異,她明明給了他提綱,廠子里問題重點在采購與配套上。
直到她眼睜睜看著那位年輕的林工記了密密麻麻兩頁整改事項和下階段工作重點,已經(jīng)兩個小時過去。
聞銘開始按照姜昭昭列的重點把會議議程往下推進。
她果真不是花架子,十幾項提要,林林總總包括了總裝車間、芯片恒溫車間、高溫崗位的管理要點與漏洞,等等。
這幫在車間里摸爬滾打成長起來的中年男人,開始對聞銘這位倨傲矜貴的年輕老板另眼相待。
結(jié)束時已經(jīng)超過了下班時間。
聞銘沒有留下用晚餐,穩(wěn)步和姜昭昭一起踏出辦公樓。
上車時,他紳士地幫姜昭昭拉開車門。
她倒沒想到,苗書綺竟然沒有走。
生生在車里等了這么一下午。
苗書綺撅著嘴,聞銘也沒有說話。
姜昭昭直頭疼。
工作了一天,身心俱疲,還要夾在這一對兒拎不清的中間受夾板氣。
她干脆闔著眼睛睡去。
到天色徹底黑下來,車輛駛進城區(qū),華燈初上,聞銘又是淺淡的語氣:“去恒隆廣場!
姜昭昭迷迷糊糊睜眼,又聽到一句:“帶你買雙鞋子。”
苗書綺已經(jīng)開心地從副駕回過頭來:“真的嘛?!”
小姑娘,沒有被挫傷過自尊,不需要他來哄,人已經(jīng)好了大半。
姜昭昭客氣往前探身:“黃哥,找個方便的輕軌站口放我下車就好。”
聞銘心頭的血一點點涼下去。
苗書綺已經(jīng)在說商場附近好吃的法餐,某品牌新出的手鏈云云。
姜昭昭下車了,直挺的脊背,漂亮的蝴蝶骨,飽滿的后腦勺。
她一個人,在這個物欲橫流,黑暗森林般的社會,如同一只被虎視眈眈環(huán)伺的小獸。
聞銘的心好痛。
他怎么就那么渾蛋。
她回到又小又舊的租屋,兩只腳胡亂把高跟鞋子踢掉,直直撲到臥室床上,把自己摔到不算柔軟的床墊上。
休息了十幾分鐘,腳上的疼痛火燒火燎地愈發(fā)明顯起來。
手機震了。
姜昭昭先打開林逢青的信息,對方問:【姜助理,到家了嗎?】
她沒回復,退出來。
她是沒資格消受大好青年的關(guān)心的,她知道。
下一條,是聞銘。
【下次去廠里,會提前告訴你。】
Bright:【謝謝聞總!
他看著屏幕上彈出來的新消息,默默把對話框里已經(jīng)打出來的:【腳上嚴重嗎?】一個一個字刪掉。
苗書綺拎著兩雙小羊皮鞋,拉著他去吃法式紅酒燉牛尾。
聞銘木著一張臉,索然無味。
姜昭昭小腳趾和跟腱打出幾個大大的血泡,她縮在狹小的客廳沙發(fā)上,拿一根牙簽試著慢慢挑破。
她剛剛睡著了,醒來已經(jīng)這個時間,將近十一點,實在懶得再出門買藥。
敲門聲響起來。
她剛剛點外賣了嗎?翹挺的鼻子聳了聳,整個人有點昏昏的。
姜昭昭喊了一句:“放門口吧。謝謝!”
幾秒鐘后,敲門聲又頑固地響起來。
纖細的手指一抖,腳上的血泡膿液滲出來。還沒挑破的那只腳趿拉著拖鞋,她單腳蹦著去開門。
深更半夜,姜昭昭皎如月光的素凈小臉上,眼眶紅紅一片,像受驚的小兔子。
她一只玉足向后翹著,腳上有幾小塊血淋淋的皮肉刺得他眼睛發(fā)酸。
姜昭昭手臂撐著門框,渾身都是警惕:“你怎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