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這事兒怕查不下去吧?”
說話的同時,他的臉上露出一抹憂慮之色——站在了天下讀書人的對面……阻力太大了,但這事兒要是虎頭蛇尾的話,于他們而言倒是少了一分助力了。
不過很快,報信之人便笑了一聲:“呵呵!這事兒還真辦下來了!你以為今天朝堂上發(fā)生的事兒我為何這么快就能知曉?因為圣旨都已經(jīng)直接發(fā)出來了!”
“今日早朝散了剛沒多久,便有宣詔官在午門城樓上高聲宣讀,百官行三叩禮后交到卓敬和袁泰這兩個人手上的!”
他言簡意賅地把剛剛得到的消息道了出來。
王辰有些不敢置信地道:“這么……順利的么?”
羅宏之則是憂慮之色盡掃,朗聲笑道:“哈哈哈哈!午門宣讀圣旨多少雙眼睛看著,這種消息不會有假,反正這事兒往下辦下去了,才是對我們最有利的!簡直是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如今勝券盡皆在咱們手上了!”
其余二人紛紛點頭。
王辰則立刻滿臉都是喜色地道:“此等好消息,當立刻寫信告知北平那邊!”
羅宏之則是看向方才報信之人道:“情報的事兒你去辦好,現(xiàn)下已是最好的時機,我們二人得立刻去涼國公府走一趟!”
對于他們來說,這已然是勝券在握,自然是直接就開門見山了,就算一定會被錦衣衛(wèi)發(fā)覺什么,那也都是后話了。
三人默契地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
隨后便出門各自散去。
……
與此同時,涼國公府。
自下朝之后,諸多公侯武勛雖然并不覺得這件事情一定會禍禍到自己的頭上,可總歸還是覺得有些奇怪,此時自是一伙人都已經(jīng)齊齊來到了藍玉府上。
而當眾人都在堂中坐定下來之后。
鶴慶候張翼、舳艫候朱壽二人首先便臉色發(fā)沉地站了起來,張翼沒好氣地冷哼一聲道:“哼!咱看你們一個兩個都還挺淡定的是不是?都以為陛下不敢拿咱這群人怎么樣了?”
聽到張翼這火藥味兒極重的聲音。
自然立刻有人開口問道:“老張你這意思是?陛下對廣東、四川兩個承宣布政使司嚴查的那些事情,以后同樣會查到咱頭上來?何以見得呀?說句不該說的,他敢?”
這時候算是在自己地盤上。
一群粗人莽夫一向口無遮攔習慣了,說起話來自然沒個忌諱。
舳艫侯朱壽卻是冷笑了一聲:“呵!都不知道吧?還等什么以后哇?火都已經(jīng)燒咱的頭上來了!”
“嗯?”不少人一時有些不明其意。
朱壽早就已經(jīng)憋了一路了,這時候當然立刻便把自己的事情道了出來:“今日在朝堂上所說的那些案子,廣東有一起大案和老張是牽連甚深的,四川那邊一起,也和老子有不小牽扯!”
張翼也立刻點了點頭,目光凜然地道:“早朝上那流程套路誰還不知道?袁泰和卓敬能在早朝上說出來,肯定是一早就得了陛下的指示!他們只是陛下的嘴!”
“而且咱昨晚上又不是沒去查過,袁泰和卓敬這兩個遭瘟的,這月余的時間說是請了病假,實際上就是分頭去了四川和廣東!這足以說明他們對今天捅出來的這幾個案子掌握了不少情況,他們知道也就代表陛下知道!”
說到這里,張翼頓了頓,臉上的氣憤之色愈發(fā)深沉。
片刻后才道:“陛下知道這個案子牽扯了老子和舳艫侯!可陛下還是要查這兩個案子!”
“你們說……陛下敢不敢對咱們動手?”
這些念頭、這些話,張翼從早朝開始就一直在自己腦子里轉(zhuǎn)悠了,現(xiàn)在嚴查這些案子的圣旨都早已經(jīng)下來了,他和朱壽作為牽扯其中之人,當然是要著急把所有人都拉到自己這邊,共同向朱允熥這個小皇帝做出反應。
而這些道理朱壽也同樣明白,所以也是一唱一和地,立刻就接話道:“今日查到的是老子和鶴慶侯,明日呢? 后日呢?但凡站在這里的有一個算一個,他全敢查!”
說完,他氣得往地上啐了口唾沫。
而他和張翼兩個人的輪番扇動,雖有要把所有人都拉在一起的意圖在,可的確也是沒什么毛病的。
是以,眾人也很自然而然就聽進去了。
當張翼和朱壽二人停下來,整個堂屋之內(nèi)都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眾人的臉色也已經(jīng)明顯變得嚴肅了許多。
見到這般情形。
坐在藍玉旁邊的常升一顆心都不由沉入谷底:「完犢子了,果然事事都中在張溫口中了……一開始就搞到了兩位侯爵身上,其他人怎能不警惕?」
常升袖子下的兩只手都急得緊緊攥起,思來想去之后,他先聲奪人地“啪”的一聲拍了一下旁邊的桌案,故作憤怒地道:“怎會如此。勘菹滤皇且辉缇秃驮壅f好了的么。俊
說完這話,他又做出一副思索的樣子深吸了一口氣:“嘶……會不會陛下不知道這事兒牽連到了舳艫候和鶴慶候?雖說袁泰和卓敬各自在四川和廣東耗了月余的時間,但他們查到了什么程度,也不是那么能說得準的嘛!”
“再說句不該說的,沒有咱們,他這張龍椅都坐不穩(wěn)當。”
“他若是知曉此事牽連到了你們身上卻還要查,豈不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
常升只能盡量站在公侯武勛的角度上,把這件事情往回拉一拉,此刻已然發(fā)揮了他最佳的演技出來。而他這說法同樣有幾分道理,有些人聽了,臉色都緩和了不少。
然而……
卻不是所有人都買他這一套說法。
有人立刻反問道:“雖說陛下先前的確和咱說好了,但……說好了的事情又不是不能變卦!誰知道陛下是不是翅膀硬了,和咱們變卦了?開國公難道忘了,今日早朝是何情形?忘了這道圣旨為何如此順利便能發(fā)出來?”
“朝中六部之堂首,如今都已是他可以差遣之人了!說不準陛下覺得……已經(jīng)用不著咱們了呢?”
而這幾句話顯然是格外震懾人心的——這是今日早朝他們有目共睹的!
而且經(jīng)歷今天早上這一遭。
他們心里的確多少都隱隱有些感覺了——朱允熥,昔日的三皇孫殿下,當今開乾新朝的小皇帝,不知覺間已經(jīng)有了他們預料不及的巨大能量了!今日早朝即便他們默不作聲,這個他們親手扶上去的小皇帝,也已經(jīng)完全可以發(fā)號施令了!
而此刻這種感覺被人赤裸裸地點了出來。
眾人自然深有同感地紛紛點頭,附和道:“這話說得不錯!雖然不知陛下他到底用了怎樣的手段,可現(xiàn)在事實已經(jīng)擺在咱面前了!他覺得不再需要你我,變卦也是情理之中!”
“前洪武朝多少前車之鑒在那里?”
“他可是洪武大帝嫡親的親孫子!太祖皇帝的狠厲,他不僅能繼承,說不準還能超越!”
嗯……遺傳的。
朱元璋干過些什么,對他們這些人又是怎樣的態(tài)度,他們可太清楚了——管你的功勞再大,大明建立了,天下權(quán)柄盡皆握在他的手上了,誰都只能看他臉色,跟著他的喜好惡怒來……否則便是取死之道。
此話一出,眾人的臉色也愈發(fā)難看了。
更是都逐漸篤信起來——今日這個開乾小皇帝,要和之前的洪武皇帝一樣,翻臉不認人了!
常升也是抿了抿嘴唇卻再也說不出任何一句話來。
特么的今天早上自己那擅長搞幺蛾子的好外甥搞出來的bug實在是太特么多了!正如之前張溫和自己列出來的那一二三四一樣,堵上了這個那個漏了,堵上那個這個漏了……
信任崩塌的情勢根本無從阻擋嘛!
他看似不經(jīng)意,實則是求助一般看向了人群之中的會寧侯張溫,可他求助張溫,張溫求助誰去?
跟個大漏勺一樣,就是有三寸不爛之舌也沒用。
無奈之下,張溫也只能在不經(jīng)意間默默低下頭來,眼觀鼻鼻觀嘴嘴觀心地當一只鴕鳥——不是他不想做點什么,實在是沒轍了。
常升內(nèi)心頓時一萬頭草泥馬奔騰而過。
而堂屋之內(nèi)的其他人,在七嘴八舌之間已然激動氣憤起來,拍桌子的拍桌子,橫眉怒目地橫眉怒目,口吐芬芳的口吐芬芳……
“哼!簡直就是欺人太甚!翅膀上一朝長出來了幾根毛,便以為自己就可以直接飛起來了?”
“哼!幾個六部尚書而已!他以為自己把這幾個人搞定了,即便不需要咱的支持,他那張龍椅就能夠完全坐穩(wěn)了?”
“怎可任由新君對你我如此羞辱?”
“這事兒你們咽得下來這口氣?”
“反正你們咽得下,老子是咽不下!若任由此事發(fā)展下去,他還以為咱這群人都是泥巴捏出來的不成?”
“藍玉!此事你來拿個主意!你一個縱橫疆場多年,天不怕地不怕的潑皮,不會就這么打碎牙往肚子里咽吧?”
“正是!該讓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知道知道,靠嘴的和靠拳頭的,誰說的話更算話!就算他得了六部堂首的支持又如何?”
“……”
今天這個事兒畢竟才剛剛開始,火也只燒到了張翼和朱壽兩個人身上,其他人本來也只是覺得有些怪,心里并沒有想得太過嚴重,可現(xiàn)在他們算是回過味兒來了。
既然回過味兒來了……
那這群尸山血海里殺出來的驕兵悍將、土匪強盜們可就都不是什么善茬兒了!開國之將,誰還沒頂過「反賊」的名頭在頭上?你小皇帝讓他們不爽快了,他們是真敢跳出來干你的!
而當利益有可能沖突起來的時候,藍玉也絕不會猶豫什么。
“老子縱橫疆場那么多年,當真受過誰的氣不成?我藍玉就服兩個人,一個是我姐夫(常遇春),一個是太祖洪武皇帝,可他們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死沒了!我藍玉也不會受誰的氣!”
“咱那外甥孫,是過分了!”
“現(xiàn)在就能對牽連了張翼、朱壽的案子下手,按照卓敬、袁泰今天早上參奏的那幾起案子……咱這些人都得被犁一遍!”
作為朱允熥的舅姥爺,藍玉當然也想相信朱允熥,但他一個在朱元璋面前都敢桀驁不馴的人,也絕不會容忍有人踩在他的臉上。
此刻當然是再也忍不住氣了。
雖是坐在堂屋主位之上,可一雙憤怒的眸子里仿佛過著血腥氣一般,讓人生畏。
聽到藍玉這一番話。
一些人不由暗暗松了口氣, 畢竟他們多少還是擔心藍玉和朱允熥這層關(guān)系的。
同時,他們也立刻群情激奮地附和起來:
“說得好!果然不愧是尸山血海里殺出來的涼國公!”
“咱這么多年拼死拼活為的啥? 到頭來用點小手段,賺點小賺頭,卻還要被陛下如此打壓嚴查,簡直欺人太甚,太過分了!”
“哈哈哈哈!果然……藍玉還是那個藍玉!老子還擔心你歇久了,骨頭都酥了呢!
“咱沙場上干仗的,就該有這份血性!”
“該怎么做,涼國公你盡管說!”
“……”
說起搞事情,眾人氣憤之余,甚至還隱隱有些興奮起來——從去年以來到現(xiàn)在,他們比之從前可都要收斂安分不知道多少,雖然也事先從朱允熥那邊就得到了許多價值不菲的透明琉璃,可心里終究還是會帶著憋屈,總覺得自己虧了點什么。
這也是之前張翼、朱壽、曹興幾人坐不住想搞事的原因。
只不過他們剛開了個頭兒。
這事兒就被朱允熥給巧妙平息下來了,此后也就又平靜了一波,直到現(xiàn)在。
而其他人雖并未如張翼三人一樣明目張膽地試探,可心里是否這么覺得,有沒有這么想——大概是十之八九了。
也是因此。
在他們看來,以今日這事兒為導引,鬧起來也好!
干脆全鬧起來得了,想干啥干啥,想撈啥撈啥得了!也省得自己個兒憋屈了!
說話間,此間所有人都目光灼灼地看向了藍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