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逵昂首挺胸,不慌不慌地厲聲斥道:“此等害國害民,危及大明江山社稷的蛀蟲,死上百次千次都不為過!”
說完,他甚至轉(zhuǎn)頭掃視了一眼周邊其他朝臣。
其目光之堅定、氣勢之篤然……讓許多本就心虛的人下意識避開她的眼神,默默低頭,只敢在心里恨恨地罵了一句:「該死的走狗!!得了陛下的青睞和重用,狗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
但他們也就能在心里罵一罵了。
畢竟秦逵就是利用這件事情的道德制高點,幾乎是明著把大部分人都給罵了一頓。
當(dāng)然,讓秦逵如此無畏無懼更重要的一點是: 他一早就得到出入煉丹司的許可了,朱允熥什么實力,他就算不全知道,心里也隱隱有些數(shù)目。
而下一刻。
又一個人站了出來:“微臣茹瑺,附議!此事罪行惡劣……當(dāng)細細嚴查、嚴懲!”
正是如今的統(tǒng)領(lǐng)著兵部的兵部左侍郎!
之前是兵部尚書,朱允熥為了不打草驚蛇引人注意,明面上把他的官職給貶了一貶,每次與茹瑺論事也都是借著打獵的名頭,暗地里悄悄接頭聯(lián)系。
不過如今朱允熥既然已經(jīng)決定要開始掀桌了,那這茹瑺和自己之間的聯(lián)系,也就沒有那么諱莫如深的必要了。
“嘶……”
“兵部左侍郎……??”
“茹……茹大人!?”
見到茹瑺居然也站出來附議,眾人本就復(fù)雜的目光和神情愈發(fā)詫異和不敢置信起來……
他們死死盯著茹瑺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
這貨不是去年還莫名其妙被陛下薅了兵部尚書的頭銜么?況且陛下登基以來也一直對他疏遠冷淡,并不重視……他這時候站出來瞎摻和什么??
眾人表示完全不理解且大為震撼。
可與此同時。
他們心中的恐懼和不安也愈發(fā)多了幾分。
誰都知道茹瑺雖是兵部左侍郎,可兵部一直未曾增設(shè)尚書,他就是實際上的兵部尚書。
也就是說,這樣一來……
當(dāng)朝實權(quán)最重的六部之中,工部、戶部、兵部……這三部的堂首……在這件事情上居然都是和龍椅上那位搞大幺蛾子的站在一條線上的!!——這次的幺蛾子,他們跟著陛下一起搞!!
「按理來說,這件事情涉及太深、太廣,不僅打擊到了天下讀書人,同時也會踩到淮西諸多公侯武勛的腳上,應(yīng)當(dāng)是寸步難行才對!應(yīng)當(dāng)不會有人搭理他這茬兒才對!」
「怎么會……這么輕易……?」
「難不成他們和陛下當(dāng)真準備把整個大明的天都掀翻?」
「真要讓陛下把這大明皇朝的天掀起來翻一遍,我們這些讀書人,大部分都得掉一層皮!」
「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
看到局面居然和他們預(yù)想之中的完全不一樣,這件事情更有穩(wěn)步推進落實的跡象,大部分人都難免開始有些慌了。
可他們卻是沒有料到。
這還不算完。
同樣也是六部堂首之一的禮部尚書任亨泰,也緊隨其后站了出來:“啟稟陛下,微臣任亨泰,附議。
龍椅之上,朱允熥挑了挑眉,嘴角噙起一抹滿意的淺笑,腹誹道:「這個任亨泰……雖然并未太過在朕面前刷存在感,但基本上次次都會跟朕的票,今日這種事情居然還是如此……」
鑒于任亨泰之前的表現(xiàn),朱允熥雖有些驚喜,但對任亨泰的表態(tài)也并不覺得意外。
只是總覺得……這貨給人的感覺似乎怪怪的。
可朱允熥每每又想不出來,任亨泰這人到底怪在了哪里,最終也只能歸咎于——鳥大了什么林子都有。
不過下面的任亨泰這時候就有些慌得一批了,他雖故作鎮(zhèn)定地朝朱允熥拱著手,可手心、背上……都忍不住在冒汗。
「陛下去北平之前交代我凡事要站著點陛下,可沒說當(dāng)今這位小祖宗越玩兒越大啊……這差使做的……真他娘的要命啊!」任亨泰在心里叫苦不迭。
頓了頓,他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早已經(jīng)站出來的戶部尚書傅友文、工部尚書秦逵、兵部左侍郎茹瑺三人,給自己定了定心:「好在前面已經(jīng)有他們?nèi)齻人強勢出頭了,我作為第四個……應(yīng)該不太打眼吧……就算這事兒真鬧出了大亂子……也還有北平的陛下兜鎮(zhèn)場子,不慌不慌……」
和其他人不一樣,任亨泰的底氣,是此刻還在北平城里的洪武大帝朱元璋。即便知道這事兒幺蛾子大,更不知道要多招人恨,他思慮再三過后還是站了出來。
任亨泰暗暗深吸了一口氣,用余光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開乾皇帝朱允熥,吐槽道:「這小祖宗可真會找事兒啊……」
而就在任亨泰的話音都還沒來得及落下的時候。
又一人緩緩跨步出,他目光凜然地道:“啟稟陛下,微臣楊靖附議!”
不錯,正是刑部尚書,楊靖!
他平日里雖不那么熱衷于議論朝務(wù),可卻是掌管著整個大明皇朝的刑名,平日多忙于審理各種大大小小的案件。
這種人的底細,自是在朱元璋手底下的時候,便早就被翻了個底朝天了,要真是行事上有什么不端,朱元璋也不可能讓他坐在這個位置上。
此時當(dāng)然身正不怕影子斜,也站了出來。
對于此人的站隊,朱允熥反而毫不意外。
甚至可以說。
他站出來,是在意料和計劃之中的。
他平日里在朝堂上斗心眼子的時候用得著此人的時候不算多,所以朱允熥和他實際上的接觸也不多,可這楊靖同樣作為六部堂首之一,朱允熥不可能完全不去了解考察這些工具人。
楊靖這人最出名的事兒。
就是審訊一名武官的時候,守門的士卒搜查這名武官的身體,結(jié)果搜出了一顆大珠子。面對這種情況,楊靖卻不慌不忙地說:“偽也,安有珠大如此者乎(這是假的,哪有珠子能大到如此程度的呢。)”說完就把珠子打碎了。
也是因此,連朱元璋都贊不絕口,感嘆稱:“楊靖此舉,有四善焉。不獻朕求悅,一善也;不窮追投獻,二善也;不獎門卒,杜小人僥幸,三善也;千金之珠卒然而至,略不動心,有過人之智,應(yīng)變之才,四善也!
這個楊靖掌管刑名,為人堅毅,任上還曾多次為許多冤獄平反——這樣的人,他本身就會在這件事情上站在朱允熥這邊。
所謂御人之道。
并不是一味地恐嚇、利誘、以勢逼人……
了解掌握其本心和脾性,同樣可以在特定時候在自己所用,把一切形勢掌握在自己預(yù)料之內(nèi)。
而任亨泰、楊靖二人站出來的同時。還有更多的其他人也紛紛站出來附議。
其中有如今已經(jīng)算是天子門生,早就因為朱允熥在《經(jīng)濟學(xué)》一道上的思路和見地而五體投地、心悅誠服的戶部左侍郎郁新、戶部右侍郎夏原吉這一票人:“微臣郁新/夏原吉/古樸/林承軒/王景輝……附議!”
五人如今都是戶部舉足輕重的人物,加上最先站出來的傅友文,相當(dāng)于是大半個戶部都是完全支持此事。
除此之外。
都察院不少人本也都是跟袁泰一個德行,還有六科給事中……全部都是「憤青」型人物。
他們一開始或許還顧慮這件事情帶來的影響可能太大,更考慮到淮西勛貴會不會因此而搞出什么亂子,所以心中始終有些猶豫,不敢貿(mào)然站出來說道此事。
可現(xiàn)在一看……
特么的戶部尚書傅友文、工部尚書秦逵、禮部尚書任亨泰太、兵部左侍郎茹瑺、刑部尚書楊靖——六部之中的五部,居然全部都先后站了出來。
他們哪里還甘心落后?這種大事,不得趕緊站出來摻和一波?
于是乎……
奉天殿上響起了一陣窸窸窣窣地官袍摩擦聲、腳步聲,以及一堆人義憤填膺的參奏聲:
“微臣附議!此事該查!”
“微臣也附議!此等傷天害理、喪盡天良之輩著實可惡!”
“陛下圣明!”
“附議……”
“微臣附議……”
原本有些尬住的奉天殿,一時之間竟顯得格外熱鬧起來,眾人的聲音此起彼伏,全部都在附議。
把此間剩下的其他人都看懵逼了,他們瞪大了眼睛盯著一個又一個跨步出列的人,每多一個人,他們眼中的害怕和恐懼便又多了幾分,逐漸目瞪口呆……
「什么情況?這他娘的到底都是什么情況??」
「那些喜歡唇槍舌戰(zhàn)、諫來諫去的都察院官員、六科給事中摻和摻和也就罷了,他們雖然嘴巴厲害,可終究都只是言官而已。」
「可……六部堂首之中,其中五個都是最當(dāng)先站出來的!」
「他們這些人,影響力極大,手中更握有實打?qū)嵉男惺轮畽?quán)……尤其是戶部,幾乎全特么站出來了……」
「怎么玩兒? 這還怎么玩兒???」
「他們這一個兩個的,難不成全都已經(jīng)瘋了不是??不怕整個大明皇朝都亂了套了?不怕同樣牽涉其中的淮西撇貴客搞事情?」
「……」
大部分人雖站在列隊之中沒有說話,可心中早已經(jīng)是一萬頭草泥馬奔騰而過了。
他們就不明白了,這事兒咋就能搞成這副樣子了?
當(dāng)然。
最媽賣批的,當(dāng)屬同為六部堂首之一的禮部尚書兼都察院左都御史的詹徽了。
六部之中的五部居然都已經(jīng)站出來了。
那他算什么?
算他好笑么??
一時之間,連一向處事圓滑、面面俱到會來事兒的詹徽,腦子都有些宕機了,渾身上下跟有螞蟻在爬一癢得難受,不知自己此刻到底該進還是該退。
而他這份遲疑和猶豫,無疑是立刻便落在了朱允熥的眼里。
朱允熥挑了挑眉,先是似有深意地看了詹徽一眼,而后才目光定定地道:“好!很好!看來此次諸位愛卿都很是同心協(xié)力,戶部、工部、禮部、兵部、刑部……”
說到這里,朱允熥的聲音驟然停了下來,而朱允熥這個皇帝說話的時候,其他人自是噤若寒蟬,是以,偌大的空曠大殿里,霎時之間驟也驟然陷入死寂。
而朱允熥卻是眉頭微蹙,似是在思索考量著什么,并沒有繼續(xù)說話打破這份死寂。
而是就這么目光深沉地坐在龍椅上。
雖不說話。
卻好似有無盡的威壓自上而下地壓迫下來,莫名便讓整個奉天殿之內(nèi)充滿了壓迫感。
三兩個呼吸的時間過后。
一個眾人都很是熟悉的聲音,打破了這份令人悚然的寂靜:“啟稟陛下,微臣詹徽,附議!”
不錯!并非朱允熥繼續(xù)說了什么,而是這位當(dāng)朝實權(quán)最重的吏部尚書詹大人……
終于扛不住了。
他同樣是一個滿是心眼子的人。
如何聽不出來朱允熥把話撂在這兒的意思?——六部之中,獨獨缺了他這個吏部尚書。
眼下這氣氛,縱然他心里有一千個、一萬個不愿意,詹徽也意識到,自己必須站出來這么說了。
否則,詹徽毫不懷疑這肚子里冒黑水兒的會當(dāng)場找個由頭扒了他的一層皮!甚至以他去年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就把那么多人處置了剝皮實草之刑,這個后果可能還要更嚴重許多。
「六部堂首其中之五,居然都是身先士卒地沖了出來……這可當(dāng)真是讓我始料未及了!」
詹徽話說出口,一顆心也幾乎沉到底了。
更是有一種無可奈何的無力感——好似自己突然遇到了一堵參天大山,以自己微小之力,這座大山簡直就是無可撼動……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平復(fù)了一下自己的情緒。
低著頭雙眼微瞇,暗暗思忖道:「看來……今日這道政令,是一定會發(fā)出去的了。幾乎無人能夠阻止!」
「不過也不怕……」
「這還只是個開始而已,朝堂上說得天花亂墜又如何?一道政令看的是實際落實下去能不能行!
「天下讀書人何其之多?朝廷、應(yīng)天府、地方上……一路上的阻礙何其之多?此事尚且未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