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今天這是一定要他們死在這里了!!
先是以「陛下的身份」,命令他們服此黑不溜秋的毒物,怕他們不從,甚至喊來了淮西勛貴壓陣!
只怕若是不從……
接下來便是讓這群莽夫對自己等人強行逼迫了!
不錯……這就說得通了。
如果說之前他們還不是很確定心里的揣測和想法的話,淮西勛貴出現的那一刻,他們就算完全確定了。
一念及此,幾乎所有人臉上都露出心如死灰、絕望、不甘、屈辱……等等諸多神色:「想吾讀圣賢書,為大明兢兢業(yè)業(yè)一輩子,最終竟要落得如此下場么?可悲……可悲啊……」
思索之間。
藍玉、常升等人為首的淮西勛貴皆是趾高氣揚地走了過來,一個個臉色紅潤、春風得意。
看到這群和他們向來不對付的文臣以異樣的眼光看著自己等人,一群人心里都有些莫名其妙。
藍玉蹙了蹙眉, 吐槽道:“這是死了爹老子還是死了娘老子?一個個跟要死了一樣?”
其他勛貴也都忍不住紛紛翻起白眼:“誰知道?管他們這群老酸貨呢!他們向來看不起咱們粗鄙!莫搭理他們就是!”
文臣武將本就不大對付。
再加上前一陣子穎國公傅友德那事兒,他們如何能不知道這群所謂的讀書人、文臣在乾清宮面前死磕,跪了好幾天,為的就是希望朱允熥能把傅友留下,牽制住他們這群人呢?
「可惜咯!陛下跟咱這些人,是一條心的!」
此刻,所有武勛心里都有一種高高在上、掌控住了一切的感覺,看面前這些文臣,都是拿著鼻孔看的。
當下也不管他們那莫名其妙的眼神。
齊齊站定在朱允熥面前,抱拳道:“微臣等,參見陛下!”
朱允熥在傅友德一事上的態(tài)度,讓整個淮西勛貴集團對他的信任和好感程度,都一下子躍遷了好幾個level,此時距離那事兒也不算過去太久時間,是以淮西勛貴對朱允熥也是格外客氣。
按照常規(guī)覲見程序見禮過后。
眾人自然也注意到了此間的場景:正在拆除的大棚,撤去的炭盆,以及一片生機勃勃的綠色藤蔓。
雖然他們在此之前也沒有見過這傳說中的藤蔓。
但這事兒傳得沸沸揚揚。
諸多淮西勛貴自然明白,這就是朱允熥那寶貝得不行的玩意,于是立刻便夸贊起來:
“噫!這便是傳聞中的那片田地了吧?這一大片一大片綠油油的,陛下種得可真好哇!”
“正是!這都過了一整個冬天,陛下還能將其養(yǎng)護得這么好,技術了得!”
“咱看啊,這比那些俗氣的花兒朵兒,有意思多了!”
“陛下好眼光!”
“……”
看到這片紅薯藤的時候。
他們心里的想法也和這群文臣差不多:陛下這是想炫耀炫耀他的種植成果來的!
不過他們和這群如喪考妣的文臣們不一樣,淮西勛貴一上來就開始逮著這群毫無特色的紅薯藤,一頓夸贊起來。
他們又不想那些七神八道的。
而且陛下剛給了他們那么大面子,此時自然樂得投之以桃報之以李,管它這篇紅薯藤好看不好看,閉眼夸就完事兒了。
一邊興致勃勃地夸贊著。
他們還有些幸災樂禍地往旁邊這群文臣身上瞥。
他們這么積極夸贊,除了是給朱允熥一個面子,另一個目的當然是要氣一氣這些喜歡和他們作對的酸黃瓜了。
果不其然。
站在另一側的諸多朝臣臉都綠了。
一副心情沉重的樣子,或是嘆氣,或是搖頭,脾氣暴躁些的,則是直接開口反嗆:
“只知諂媚陛下!凈在這里睜眼說瞎話!”
“若只是栽種幾根藤蔓便也罷了,可你們看看!看看那一卷卷的布匹!看看那一個個炭盆……整個冬日數月的時間里,每日都是如此啊!簡直就是奢靡無度!”
“你們是瞎了眼睛都看不到么?”
“這些話……你們是怎么說得出口來的?”
“昔年太祖洪武皇帝看不得宮中大好的田地被用來種一些沒什么用的花花草草,便和高皇后一起,把這御花園變成菜園子,變成稻米地……為的就是能多出些糧食!
“可如今……在太祖皇帝和高皇后親手開墾的這片田地上……這又都是做了什么呀!”
“背道而馳!根本就是背道而馳!”
“若是太祖皇帝、高皇后泉下有知,只怕氣得棺材板都要掀起來了!”
“呵!還有你們這群人!好歹當年也是隨著太祖洪武皇帝一起起兵,反抗暴元的人物,都是苦日子里過過來的,如今倒是全然忘本了!”
“……”
諸多身穿緋色官袍的文臣要員,頓時也是激憤起來。更大有種「反正今天也是個死局了,干脆不吐不快」的架勢, 罵得格外難聽起來。
淮西勛貴怎甘示弱:“說什么呢!我淦你娘個老匹夫&%¥…!%¥)¥#@***…!*&¥$……”
一時之間,先一步來此的諸多文臣,以及隨后到來的淮西勛貴,自動站成了涇渭分明的兩個陣地,直接開始互噴了起來……
好端端的御花園,反倒是變成菜市場了一般。
口水相互噴出了二里地。
這情況。
倒是連朱允熥都沒有提前料到……他也沒想到,自己一個不留神,文臣武勛就直接吵翻了天。
特么的明明是個好事兒才對不是么?
看到這場面。
他的心中也是無奈。
只得站起身來,開口勸說道:“諸位愛卿……諸位愛卿!都冷靜一下!冷靜冷靜!”
也好在朱允熥這個皇帝的話好歹還是管用的。
常升聽到朱允熥的話,也立刻挺身站了出來勸架:“舅舅!陛下發(fā)話讓咱們別鬧呢!還有你們,一個個說什么忠君愛國、天地君親師的……陛下還在這里呢!你們便如此放肆喧嘩,這又成何體統(tǒng)啊?……”
幾個呼吸的時間過后,場面總算平息了下來。
文臣陣營的眾人終究還是記著那所謂的「規(guī)矩體統(tǒng)」,垂頭喪氣地沉默下來。
而諸多武勛也想起來。
今日是朱允熥特地把他們召見來這里的,而且還把這群討人厭的酸黃瓜給喊來了,想必還有其他的事情,于是便和和氣氣,象征性地抱拳請了個罪::“陛下恕罪,是微臣等孟浪了,不過微臣也是替陛下氣不過,他們是怎敢如此埋汰陛下的。繉嵲谑谴竽娌坏,不成體統(tǒng)!”
順帶著,還把一旁的文臣們惡心了幾句。
而后才有別人問道:“不知陛下今日召咱們前來御花園,有何吩咐?陛下但有所托,微臣等必定為陛下辦得妥妥當當!”
嘈雜吵鬧的氣氛總算平靜下來。
朱允熥也是無奈舒了一口氣,準備把牌攤一攤。
不過。
還不待朱允熥說點什么,文臣之中,袁泰便竄了出來,直接走到朱允熥面前,目光決絕地道:“不必待你們這群匹夫逼迫!既是陛下有令,微臣謹遵便是了!這東西……臣吃!”
袁泰是言官們之中出了名的倔驢。
此時心里認定朱允熥是要讓這群武勛給他撐場子,逼迫他們將此等毒物服下,他暗道「悔不該錯信你傅友文的花言巧語」,便也不等朱允熥發(fā)話,再被淮西勛貴強行逼迫的屈辱時候了,心一橫,直接從朱允熥的鉗子上一把拿下那令人生畏的黑疙瘩。
也不管這黑疙瘩有毒沒毒了,當場就往自個兒嘴里塞。
“袁大人你……!”
“唉……”
“……’
諸多文臣看到這一幕,臉上既是痛心又是惋惜,可卻都覺得當下這般情形,自己阻止不阻止都已無濟于事,故此都欲言又止,最終化為陣陣絕望的嘆息聲。
而另外一邊的淮西勛貴們。
則是看得一臉懵逼。
完全不知道這個袁泰又是發(fā)的哪門子瘋。
“不兒這……啥情況啊這個袁泰?冷不丁地抓了一塊炭往自己嘴里塞?毛病了吧?”
“吵架吵不贏也不必如此。俊
“……”
他們并沒有聽到朱允熥之前一次次真誠地邀請,當然不知道袁泰現在這樣子是干什么。
此時再說袁泰。
他心覺此局無解,心中想著,至少死的有尊嚴些,而他本身就是狠人一個,吃起烤紅薯來都不帶猶豫的。
也好在。
這紅薯已經被朱允熥取出來好些時候了。
再加上雙方爭斗吵鬧這一會,即便還有些許燙嘴,但也基本已經可以入口。
而當他一口一口咬進嘴里的時候。
烤熟的紅薯那香甜的味道,也隨之在空氣之中彌漫開來,漸漸地飄蕩到每個人的鼻尖。
其他人倒是還好。
只是覺得這味兒,好像不太對勁。
站在朱允熥身邊的馬三寶已經嘗過這滋味兒,登時便是食指大動,嘴里默默沁出了口水。
而大口吃了兩三口的袁泰,也是有些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嗯?這看起來丑兮兮、黑不溜秋的疙瘩……”
他停下啃咬的動作,呢喃了一句。而后一邊在嘴里咀嚼回味,一邊蹙著眉頭覺得好像哪里不對。
這黑疙瘩……
除了外面那一層焦黑的皮帶著苦味……里面卻是甜的?
不僅是甜,口感還十分軟糯,好像在吃甜點似的,甚至比那些甜點的口感還要更特別些。
唇齒之間彌漫著的香味,更給人一種愉悅的感覺。
尤其是幾口吞下肚。
更有一種吃飽了飯的……滿足感!
這玩意兒……也不太像是什么毒藥啊?要是沒毒……他都要豎起大拇指,夸贊一句:好吃!
“袁大人?袁大人您感覺如何了?”
“袁大人沒事吧?”
“身上哪里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
眾人見到袁泰的動作停了下來,立刻神色關切地看著他,七嘴八舌地問了起來——袁泰能如此剛烈赴死,他們心里總都還帶著幾分敬意的,當然,他們知道袁泰的下場就是自己的下場,這時候當然也難免格外關心一些。
袁泰一臉緊張,緊蹙著眉頭,扭了扭脖子,轉了轉腰,仔細地沉吟感受了片刻。
依舊沒有察覺到什么不適的感覺。
唯一的感受是:好像剛扒了幾口飯吃進肚子里,而且這飯,還是甜的。
于是袁泰將信將疑地搖了搖頭,對眾人道:“目前來說……沒有任何問題,而且……這黑疙瘩的味道……軟軟糯糯的,甜的,好像還……挺好吃的。”
他如實地說出了自己的感受。
聽到袁泰的這一番描述,其他文臣好似都暫且松了一口氣,咕咚咕咚咽著唾沫,只是目光依舊緊緊盯著袁泰,不敢掉以輕心,而是繼續(xù)觀察著。
袁泰感受到自己的身體沒事。
又想著,反正豁都豁出去了,這玩意兒要真是毒藥,那也已經吃進肚子里了,回味著烤紅薯的味道,干脆豁然一甩袖袍,繼續(xù)將手里的紅薯往嘴里塞。
有了前一次i的經驗。
他更是無師自通地把那部分烤焦了的紅薯皮給剝掉,只吃里面那香甜軟糯的部分,越吃倒是越香了。
他們這群人本來就已經在乾清宮門口求見朱允熥,消耗耽擱了不少時間,也消耗了精力和體力。
這時候,紅薯這種碳水食物,正是身體最需要的。
于是乎……
三下五除二,袁泰竟是直接把一整個紅薯給吃完了。
只留下地上一小堆黑黑的皮。
“嗝~~真香!”
吃到最后,他似乎都已經忘記自己是在吃所謂的「毒藥」,摸著肚子打了個嗝,臉上更是帶著些許滿足的意味。
餓了大半天,突然吃上一頓,這誰不得香迷糊?
而一直神色緊張地盯著袁泰的眾人,這時候都有些無語了。忍不住出聲問道:“袁大人,你這是……如何了?”
袁泰摸了摸肚子,這時候才重新意識到自己是在試毒,不過都已經吃了整個烤紅薯的他,當然知道這根本就不是什么毒藥,一時也有種劫后余生的慶幸。
長舒了一口氣,神色放松下來,朝眾人拱了拱手,笑呵呵地道:“諸位同僚,這東西呀……吃不死人!袁某并無任何不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