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道張宇清，有禮�！�
隔著一道高大的門戶，眾人聽到里面?zhèn)鞒鰜淼恼泻袈曇簦娙烁遣挥梢魂囈馔夂褪軐櫲趔@。
在眾人眼中，眼前這些人都算是極其特別的存在，這無關(guān)乎官職品級什么的，而是在唯心主義盛行的時代，宗教本來就帶著一層神秘、不可侵犯的面紗。
再加上，張宇清、馬瑞、劉淵然他們這一掛人，要么是赫赫有名的道教大佬、煉丹大家、有的身上還有朝廷敕封，修仙的、煉丹的
——天然就和「神秘」這二字字更加糾纏不清。
因此，張宇清隨意散發(fā)些許善意，這場面在他們看來，卻是：「嗯？那位正一教高人，有下一任天師之姿的張道長，主動和俺們這些莽夫打招呼？俺特么的是什么東西�。俊�
眾人呆愣著懵了片刻。
人群之中這才有反應(yīng)快的人，趕緊也裝模作樣地學(xué)那些文化人的說話習(xí)慣，抱拳應(yīng)聲道：“張……張道長，俺……哦不對，應(yīng)該說在下，嘿嘿，在下原大寧都司下轄衛(wèi)所火銃兵，現(xiàn)京師錦衣衛(wèi)丁四六，有禮�！�
他驟然搶先發(fā)聲應(yīng)和對方，其他人也因此回過神來，當(dāng)即有人吐槽了一句：“看給你能得！就你有禮，俺們都沒禮？”
“俺……啊呸，在下原京師直隸徐州衛(wèi)所火銃兵，現(xiàn)京師錦衣衛(wèi)余高遠(yuǎn)，有禮！”
“在下原山西都司……”
“在下……”
「道長、仙師」們主動搭話，眾人在懵逼驚駭過后，自然都十分樂意，爭先恐后地應(yīng)和著，門戶之外頓時變得格外熱烈哄鬧起來。
這就像現(xiàn)代在機場見到個明星，原以為人家肯定高冷得不行，結(jié)果人眾星捧月的明星居然和自己打招呼，那你可不得樂得笑呵呵地回應(yīng)？
隨著一陣哄鬧過后。
門戶之內(nèi)，卻不僅僅是張宇清，在場其他修仙、煉丹大佬，居然也都是如此姿態(tài)：
“貧道劉淵然，算散修一介，不過無論從前何門何派，在朝在野的，如今也都只有「煉丹司」這一個頭銜了，諸位進了煉丹司，往后，咱們也算是同僚�！�
“貧道袁珙，這廂有禮�！�
“貧道劉子騫……”
如此情形，并不為別的，而是因為：
張宇清、劉淵然、馬瑞等人或許尚且不知道朱允熥召這群人來到底是要做什么的。
可有一件事情他們卻清楚。
陛下召見，而且還是召來這煉丹司的，事情一定不小，而且陛下乃是在教室里等著召見他們的……
當(dāng)今陛下的所知、所能……仿佛無窮無盡，他知道這個世界的真諦，知道這方天地的本質(zhì)。他說，煉丹司建立起來，是為了要創(chuàng)造一個不朽的大明皇朝！
這樣的「狂言」，一開始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的時候，他們肯定是一個字都不相信的，只當(dāng)是剛剛得了皇位的小屁孩不知深淺而已。
可如今。
他們儼然都已經(jīng)深信不疑了。
稍微想想便能知道，能進這煉丹司的，八成又是這個「不朽的大明皇朝」的一塊拼圖！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
他們或許是另外一批天子門生，也未可知……
心中清楚這些，張宇清等人自然明白，自己在這群人面前，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架子好擺的。
此刻。
站在外面的數(shù)百人，有些傻眼地看著眼前這令人不敢置信的情形，瞪大了眼睛。
通過對方的神情、顏色、態(tài)度，他們倒是都能察覺得到，對方竟儼然把他們這群人放在了與自己同一等級的地位上看待了。
只不過，他們卻不知道這其中諸多淵源——不知道這意料之外的待遇，竟然僅僅只是因為——當(dāng)今陛下對他們的召見而已。
“有……有禮，嘿嘿�！�
“俺這只是下面上來的一個火銃兵，在錦衣衛(wèi)待的半年也不甚被重用，諸位仙師也……太客氣了�！�
“……”
眾人雖不明所以，但當(dāng)了半年看門、巡邏錦衣衛(wèi)之后，這種被人重視的感覺顯然十分受用，當(dāng)下也不想其他，一個個都傻樂著抱拳回禮。
而像馮旭和林以山這類心眼子多些的。
此時腦子里的問號愈發(fā)密密麻麻了起來，完全想不通這到底是什么情況——來一趟煉丹司，這個世界仿佛變成了他無法理解的形狀。
反正就……
嗯，離譜他媽給離譜開門，離譜到家了�。�
不過。
如此一番下來，雙方一時倒熟絡(luò)了不少。
過了會兒，劉淵然才似是突然想起來什么一般，提醒道：“其他的事兒咱都放后頭來，當(dāng)下，先由負(fù)責(zé)看守此間的龍驤衛(wèi)核實了諸位的身份，進里頭來�！�
“然后你們再沿著旁邊這條廊道往里走到盡頭右拐，那里有間大教室，陛下便在其中�！闭f話的同時，他伸出食指給眾人指了方向。
“陛下……”眾人也回過神來，口中呢喃著這個稱呼，面上下意識露出肅然之色，也各自都安靜下來。
“是是是，劉道長所說的，才是第一要緊的事情�！比賾粢采钜詾槿坏氐狞c頭稱是，同時提醒身后眾人道：“都列隊站好，馬上就要到天子近前了，別犯了天威！”
隨后，在格外調(diào)配來鎮(zhèn)守此間的龍驤衛(wèi)核驗身份過后，眾人依次進入了這煉丹司的核心區(qū)域，然后順著劉淵然所指的路列隊穿過里面的廊道往前而去。
與此同時。
煉丹司仙師們仿佛也重新「讀檔」，又開啟了之前的吵架模式：
“貧道還是覺得，應(yīng)該以當(dāng)下為主，即便少了氮肥，以磷肥、鉀肥為主，一樣可以暫且提高些產(chǎn)量。這氮肥之事，往后放一放也不是不行�！�
“可這提升遠(yuǎn)遠(yuǎn)比不得三者并用。”
“那你要是一直搗鼓不出來，又懈怠了對其他兩種成分肥料的深入研究，豈非原地踏步？”
“……”
雖然如今雙方已然熟絡(luò)了不少，可是聽著這群原本幾乎被他們當(dāng)做神仙一般的人物，卻像是市井小民一般爭執(zhí)吵鬧，還是覺得不太習(xí)慣。
隨著這股爭吵的聲音漸行漸遠(yuǎn)。
眾人也逐漸穿過了長長的廊道，在廊道盡頭往右轉(zhuǎn)，走出去不算太遠(yuǎn)的距離，果然來到了一間極大的屋舍面前，約莫便是先前那位劉道長口中的「大教室」了。
打頭的三名百戶紛紛變得格外緊張起來，各自有些遲疑地相互交換著眼神，連胸口都有些微微起伏——他們沒忘記劉淵然說的，當(dāng)今大明天下最尊貴、權(quán)力最大之人，正在其中��！
那般高居于天上之人，原本他們哪兒有資格見？
此刻怎會不惶恐？
關(guān)鍵這門口好像也沒個近身的錦衣衛(wèi)，或是公公守著，能進去傳個話的……
正當(dāng)他們遲疑的時候，倒是里面先傳出來一道溫潤如玉的聲音：“來了？不必拘束，直接推門進來就是�！�
這種機密要事，能少讓人知曉就少讓人知曉，所以朱允熥來這里，一向連趙峰這樣近身伺候的，都只留在煉丹司外，只身一人，也就談不上什么規(guī)矩不規(guī)矩。
況且，在這煉丹司之內(nèi)，相比于所謂的虛禮規(guī)矩，他更在意實際的效果和結(jié)果。
眾人面上露出些許意外之色。
這聲音很年輕，顯然就是如今那位少帝了，不過聲音明亮、溫潤——倒是絲毫沒有想象中的張揚。
“是……下官等……遵旨。”領(lǐng)頭一名百戶壓著自己心里的緊張，恭敬地應(yīng)聲道。
管他里面的人是溫和還是跋扈——他是皇帝，這就不得不慎之又慎地對待。
說罷，他咽了口唾沫，深吸了一口氣。
緩緩將面前的大門推開……幾乎所有人都是繃緊了全身上下的肌肉，小心翼翼地往里走了進去。
這個所謂的「大教室」，雖然大小已經(jīng)接近一方宮殿的面積了，可其中的布局模樣，卻格外令人覺得陌生——里面除了擺放著一排排的桌椅，幾乎沒有其他任何擺設(shè)。
而在這諸多桌椅面前。
是一處稍高一些的平臺，上面擺放著一處大臺子，而這處大臺子的后面，是一名身著月牙白色綢布衫的少年，少年面容俊美無儔，此刻坐在太師椅上，手里正拿著一支筆，微微垂眸，伏在臺面上似是在寫劃著什么。
此間也無任何旁人。
只少年一人獨坐于此，顯得他格外沉靜、穩(wěn)重。
哪兒還有半分想象中的任性跋扈？
而與此同時。
眾人自然也注意到了朱允熥擺在臺子上的諸多實驗儀器，一下子眼睛都全直了——特么的琉璃！特么的還全是透明的�。�
林以山和馮旭二人站在一起，雖沒有說話，卻交換了一個怪異的眼神，設(shè)想過多番見這位少帝時的情形模樣，的沒想過是現(xiàn)在這般情境。
而對于那位期待已久的少帝。
二人心中已然不知該如何評價，至少在他們看來……從容穩(wěn)妥，氣度不凡，遠(yuǎn)非傳聞中的模樣！
不過，在朱允熥這個皇帝面前。無論心里多意外，多震撼，面上當(dāng)然都不敢有絲毫造次。
“下官等……參見陛下！”朱允熥他沒有發(fā)話，自然無一人敢落座，眾人皆是各自尋了空地站定下來，抱拳躬身行禮。
這大教室面積本是夠大的。
可桌椅占了位置，空余的位置又容納著這經(jīng)過宋忠精挑細(xì)選、先后補充起來的數(shù)百余人，倒是讓此間顯得些許擁擠起來。
眾人聲音落下，朱允熥在紙上寫完最后幾個字，這才放下手里的筆，緩緩抬眸，不急不緩地道：“免禮，都自己找位置吧，你們?nèi)硕�，不夠坐的，再站著。�?br>
聽到朱允熥這話。
眾人面上不由夾雜著惶恐與踟躕——在當(dāng)朝皇帝面前坐下？？這特么誰敢�。�
還是那句話。
我什么東西啊我？
在一國之君面前，就是那些國公侯爺、二品尚書們……那也得站著回話的。
一名百戶當(dāng)即踏前一步抱拳道：
“下官等……身份卑微，萬不敢僭越，陛下有何圣訓(xùn)，下官等都無有不從�！�
朱允熥對此也不意外，只淡淡地道：“朕方才就已經(jīng)說過了，在此間，不必過分拘束與拘禮，朕今日要說的事情，多得很。這也算圣旨，不從，便是抗旨�！�
不管對方是好意壞意，以權(quán)壓人，總是好使得。
朱允熥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來了，眾人自然也不見背上「抗旨」的鍋，只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從命：“下官等……受寵若驚！” 而后才窸窸窣窣地陸續(xù)自己找了位置，坐下來沾了個屁股邊兒。
即便是坐下了，心里總還覺得不太踏實。
不過，這略顯擁擠的大教室里，總算顯得空泛了一些。
朱允熥漫不經(jīng)心地打了個呵欠，掃視了眾人一眼，緩緩開口，直入主題：“你們可知，今日朕召你們而來，所為何事？”說完，還格外點了一句：“還是那句話，不必拘束，暢所欲言。”
對于朱允熥的這個問題。
大部分人還是很懵的，他們想的不多，許多人甚至還在回味之前見到的那些好刀、好劍呢，更何況這煉丹司里到處都充滿了古怪，就連面前這個小皇帝，看起來也是古怪極了。
這時候，還得靠心眼子多的文化人。
一名身形瘦削的年輕人站起身來，他的身后臉上都是干干凈凈的，顯然不是兵仗局便是軍器局的，他拱手一禮，道：“陛下圣意，等閑自然不可揣測�！�
“不過方才一路而來，下官已然知曉，此間同僚，或是來自兵仗局、或是來自軍器局，或是大明各大都司衛(wèi)所的火銃兵，下官斗膽揣測，陛下或許有意組建一支大明火銃隊？”
林以山和馮旭二人相視一笑，雖然他們心里對這個問題也沒底，可也并不認(rèn)為這是答案——單純組建火銃隊，沒必要大費周章跑這里來。
而那些來自各大衛(wèi)所的火銃兵就比較聽風(fēng)就是雨了，當(dāng)即深吸一口氣，一個個目光發(fā)亮：
“火銃隊……？”
“陛下竟然如此重視俺們？”
“是不是專門去打元蠻子去的？陛下有此心，俺上刀山、下油鍋，也替陛下效命！”
“就是把咱這條小命炸沒了，也先拉上一片元蠻子在下面墊一墊！”
“……”
大明兒郎，最是不缺戰(zhàn)意與血性，當(dāng)場燃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