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娜今日穿著件簇新的紅裳,頭上綁著條綠絲帶,有種令人無法直視的隨性,她伸手去抓池真真的手,金鶯眼疾手快擋下來,聽她嘰里咕嚕說了一堆,好容易聽懂她的意思,原來今日桑休王子等來了圣上的召見,她也得以一同入宮。
本來她好好地待在太和殿外,卻有個內(nèi)侍將她帶了出來,說是后宮妃子中有王子的舊識,想要見她。
“所以你就信了?”金鶯覺得此女比自己還要莽,現(xiàn)在坦娜身邊并沒有人,難不成她甩開了那個內(nèi)侍?
坦娜點點頭,又說了一大串夾著北羅語的漢話:“王子說過他認識的人嫁進了皇帝家里,皇帝的家很大,不見了!”
直到現(xiàn)在,她還是對那名內(nèi)侍的話深信不疑,方才一轉(zhuǎn)眼便跟丟了人,入宮前桑休交待的話浮上心頭,漢人皇帝的規(guī)矩很大,一點小事就會殺頭,她害怕極了,怕自己無意中犯錯,被人抓到就得死,如今見到池真真終于不再害怕。
“幫幫我,我不想死。”
池真真只得安慰她道:“不會有事的,王子定已在找你,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動,我找人去傳個話!
她今日才知桑休王子與太子妃曾經(jīng)相識的事,轉(zhuǎn)眼便有別有用心之人利用此事引坦娜在宮里亂走,可見后宮里處處是陷阱,太子妃的日子定是不好過。
池真真轉(zhuǎn)過身,對奇華殿的宮人道:“還請速速向太子妃稟告此事!
等待宮人去報信的時候,池真真先帶著坦娜到水邊的小亭子里納涼,不多時,太子與桑休王子相攜出現(xiàn),看得出兩人聊得很投緣,坦娜見到桑休立時將池真真拋到一邊,跑到他身邊去了。
池真真屈膝行禮道:“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態(tài)度和煦:“免禮!
桑休照樣笑得很開心,拉著坦娜道:“我今日本不該帶她入宮,還好碰見你了,池姑娘,你是要回去嗎,正好我陪你一起!
他一如既往的熱情,池真真微笑著拒絕道:“王子是太子殿下的客人,我出宮還有別的事要做,應(yīng)該不能同路!
相比上次一同出游時,她變得十分客氣,桑休目送她離去的身影,有些不解地問坦娜:“池姑娘怎么了?”
坦娜老實地搖頭,用北羅語飛快地道:“我聽到金鶯對池姑娘說快點走,她不是我們的朋友嗎?”
他們草原人交朋友從來都是真心實意,到中原以后非常不適應(yīng)這里人的客氣與禮數(shù),桑休將心中疑問收起來,對太子說道:“既然太子妃有孕在身,我們便不打擾了,請她看在多年前有過一面之緣的情分上,為我父王在渺音大師面前美言幾句!
坦娜懵懂地站在一旁,只在聽見渺音大師四個字時,重重地點頭跟著重復:“渺音大師!”
她見到渺音大師時年紀并不大,只覺得那個中年女道哪里都讓人很舒服,如同見到神明一般想要親近,可她只是王庭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女奴,哪配往貴人跟前擠。
北羅王一直有塊心病,這兩年越發(fā)嚴重,想得到渺音大師的回應(yīng),可多少年來派了多少使者,都未能得到渺音的只字片語,于是變成了心中執(zhí)念,他想親自來燕京求見,可身體不允許,才會派桑休替他前來。
——
緝事司,檀寧正聽著下屬匯報今日宮中發(fā)生的事,手中慢慢把玩著玉笛。
若是池真真在此,定能認得出來那是她家傳之物,自認祖歸宗后,她便沒再見過玉笛,也以為回到宮中,沒想到檀寧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又從圣上那里討回來,仿佛玉笛在手,他與池真真的姻緣便不會斷。
“大人,一切已經(jīng)安排妥當,杜大人傳信回來,他已找到姓勞的江湖人,不日便回燕京!
此事大人籌謀已久,終于到了見真章的時候,他們這些錦衣衛(wèi)得了吩咐開演大戲,早就等不及了?墒亲谏鲜椎奶磳巺s有些出神,他輕聲問道:“桑休一共送了多少禮物到池府?”
“這……”下屬在心中飛快計算,抱拳道:“回大人,共計十一次,多數(shù)是吃喝玩的,沒一樣是貴重的。”
那真真為何都收了?
檀寧低頭笑了笑,語氣森然道:“傳令,三日后長公主做什么都不要輕舉妄動,我要等著看好戲!
——
夜晚,池真真突然醒來,捂著突突跳的心口坐起身,守夜的阿音翻身下榻,舉燈掀開羅帳問道:“姑娘,可是口渴了?”
“沒事,我做了個噩夢……”
雖然睜眼便忘了夢里的情景,可她仍為此不安,就著阿音的手喝了杯溫茶,她在心里將近來發(fā)生的事一樁樁縷了縷。
工坊的事有施娘子看顧,嬸嬸段氏的布莊生意平衡,池小志安生念書,給方映畫送的人和東西已經(jīng)上路,仿佛一切都很平靜。
但要說不對勁的也不少,奪銀案變成了藏銀案,唐桓的死提前了一年,裴氏夫婦的命運轉(zhuǎn)了個彎,似乎又有回到原有軌跡的可能……
第二日一早,仿佛是為了印證池真真內(nèi)心的不安,池府大門外來了一幫老少,若不是扮成護院的幾個錦衣衛(wèi)見機得快,將門給關(guān)上了,怕是家里就要被人沖了。
段氏從沁梅院匆匆趕過來,對已經(jīng)收到消息,臉上沒有一點表情的池真真道:“真兒啊,這可怎么辦,池家的宗親找上門,會不會把咱們孤兒寡母給攆走?”
她淡聲道:“嬸嬸別慌,宗親而已,我才是池家人,宅子是圣上頒旨恩賜,誰也動不了咱們!”
池真真早防著有這么一天,安撫了段氏,她親自帶人去了前頭,叫人把門打開,施施然走出去。
外面的動靜不小,已經(jīng)引得不少附近的人圍觀,來尋事的那群人見門開了,里面走出來個水靈靈的女子,一看就是千金小姐的打扮,心知一定是他們要找的正主,瞧著弱不經(jīng)風的模樣,神情卻冷得很,他們也不知為何氣勢一弱,皆住了口不知接下來該怎么做,為首幾人扶著個白發(fā)蒼蒼的老者,大聲道:“我們乃是從莊縣來,這位是咱們池氏一族的寅老,你既然是池閣老的孫女,就該來拜見老……”
不等他們說完,池真真便打斷道:“等一下,誰和你們是咱們池氏一族了,我卻不知池家還有族人,別是看我一個弱女子,想來與我爭搶家財?shù)陌桑 ?br>
話音剛落,她身后的金鶯就上前一步,將手中提著的木槍往地上重重一頓,生生在青石磚上戳了個洞,嚇得那伙人往后退了幾步,就算她說的是事實,那也不能把家丑往外揚。
寅老睜大混沌的雙目,想仔細看清池真真的模樣,不待說什么,后面一陣馬蹄疾馳聲由遠至近,數(shù)十人騎馬很快到達此處,將池府前的空地團團圍住。
是錦衣衛(wèi)!
高大駿馬刨蹄鼻響,聲勢直接震住在場所有人,無關(guān)人等看見錦衣衛(wèi)的第一眼,已流水般退遠,甚至連看熱鬧都不敢,早就聽說檀指揮使同池家的關(guān)系匪淺,今日一見果然如此,來鬧事的人剛來沒多久,錦衣衛(wèi)可就來了!
眼尖的早看見檀寧就在其中,他緩緩走到池真真跟前,轉(zhuǎn)過身看向那些所謂的池氏宗親,保護的姿態(tài)極明顯,竟無人敢與他直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