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暑假了，老趙打不通許望東的電話，就找了秦朝陽。
在老趙印象中，這兩個學(xué)生是形影不離的。
秦朝陽一晚上沒睡，又因為偷偷溜出病房而被醫(yī)護(hù)人員訓(xùn)了一通，他躺在病床上很不開心。
迷糊之間，接到了老趙打來的電話。
老趙說，許望東寫的論文沒什么大問題了，可以投稿了，可是他失聯(lián)了。
“朝陽，你知道許望東去哪里了嗎？”
秦朝陽心力交瘁，說道:“趙老師，許望東跟陳澤平起了沖突，怕是被抓去派出所了�！�
“啊？這樣啊……”老趙頗為遺憾:“那許望東會有危險嗎？”
秦朝陽也不知道。
如果他能幫忙，他一定會救朋友。
但他現(xiàn)在是名副其實的泥菩薩……他連自己都救不了。
“趙老師，陳澤平把許望東的爺爺給氣死了，許望東一心想報仇……”秦朝陽說著，眼前出現(xiàn)了無數(shù)小星星，他頭暈得厲害。“我勸過他了，但是他意志很堅定，他會為了復(fù)仇，不惜一切代價�！�
老趙在那端沉默了很久。
“許望東是個好學(xué)生。”老趙如是說道:“他很聰明，也很踏實，是個做科研的好料子。”
這些秦朝陽都知道。
但他不明白老趙為什么要說這些。
“先這樣吧�！崩馅w說道:“如果他參與打架斗毆，那……誰能救得了他呢？”
秦朝陽頭暈，干嘔，奄奄一息。
他沒法救好朋友。
當(dāng)務(wù)之急，是先找個護(hù)工。
沒有護(hù)工，他連飯都吃不上。
掛完上午的水，他在衛(wèi)生間吐了很久。
老趙又打來電話。
“朝陽，你剛才說，許望東是跟陳澤平起了沖突，是吧？”
“是�！�
“這個陳澤平……”老趙斟酌著說道:“他爸爸給我送過東西，想讓我?guī)е麑懻撐�，收他做研究生……�?dāng)然，東西我沒要，我原封不動退回去了。”
秦朝陽癱坐在馬桶上，用僅存的理智分析著這些信息。
“我辦公室有攝像頭，24小時開著的�！崩馅w說道:“如果你能見到陳澤平，可以把這些信息透露給他�！�
老趙又急忙補充道:“作為老師，我很多話不方便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不明白……
秦朝陽涉世未深，又眼冒金星，他怎么能明白老趙想讓他做什么？
他沒吃午飯，躺在床上想著，李知圓打來電話。
“朝陽哥，我怎么聯(lián)系不上許望東了？他在學(xué)校嗎？”
“我不在學(xué)�！乙膊磺宄��！鼻爻栂氩m著她，問道:“你比賽結(jié)束了嗎？”
“還沒有，比賽在八月初。朝陽哥，我做了一個很不好的夢，我擔(dān)心許望東出事了�！�
“……”
情侶間的心有靈犀，很難解釋得通。
秦朝陽一猶豫，李知圓便著急了:“朝陽哥，我這個周末休息，我訂了高鐵票，可以在一天之內(nèi)往返。”
秦朝陽想阻止她，結(jié)果又一陣天旋地轉(zhuǎn)，想吐。
這個治療過程，很痛苦。
輸完花花綠綠的液體，秦朝陽先給許望月發(fā)信息，問她情況怎么樣。
許望月發(fā)來幾個字。
【我哥恐怕要被拘留了。】
晴天霹靂。
老許的前途完了……
秦朝陽眼前一片漆黑。
許望月怕是把實情也告訴了李知圓，等秦朝陽再次溜出病房時，他跟李知圓一起到了派出所。
許望東的手很長，手腕很好看，不適合戴手銬。
可是他戴著呢……
李知圓心如刀絞。
那么美好的少年，怎么成了罪犯？
她跟警察抗議:“許望東還沒有被判有罪，你們不能給他戴手銬。”
警察說道:“他把人家肋骨都打斷了，坐牢是免不了了。如果你是他的家人，你收拾東西，送拘留所吧�！�
……
李知圓的天塌了。
許家人亂成一團(tuán)，秦朝陽安撫他們，然后想著老趙的話，他給陳澤平打了電話。
陳澤平在電話那端得意洋洋地說道:“秦朝陽，我知道你和許望東關(guān)系好，但這次你別指望我會原諒他。他不是最擅長激怒我，讓我動手嗎？這次讓他嘗嘗這個滋味！”
“我不是來求原諒的，我是想告訴你一件事情�！鼻爻栒遄弥馅w提供的信息，說道:“你爸爸給趙老師送過東西�！�
“……那又怎樣？”
“我在趙老師辦公室看到過�！鼻爻栒f道:“趙老師的辦公室有監(jiān)控，二十四小時開著�！�
“……那又怎樣？”陳澤平不耐煩地說道:“趙老師只是咱們學(xué)校普通的教授，他敢把這件事說出來么？”
“他不敢，我敢。”秦朝陽冷聲道，“從趙老師電腦里找到你爸行賄的視頻，對我們專業(yè)的學(xué)生來說，不難做到。我們專業(yè)，有幾個聲名遠(yuǎn)揚的黑客�！�
陳澤平掛斷了電話。
秦朝陽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雖然有些話他是胡說的，但他已經(jīng)把思路全給理順了。
陳澤平的爸爸身居高位，通過跑腿，給老趙送過禮。
應(yīng)該是非常貴重的禮物。
比如，雪茄盒子里裝的都是金條？！
秦朝陽以前也聽說過，陳澤平的爸爸給校領(lǐng)導(dǎo)送的禮物都是金子。
如果這事告到紀(jì)委，那陳澤平的爸爸就完蛋了。
只不過，他行賄的對象，也要接受調(diào)查。
包括老趙，包括某些校領(lǐng)導(dǎo)。
搞不好，一大堆人要跟著進(jìn)去。
所以，老趙才不敢直接跟陳澤平說這些，他怕牽連太多。
他跟秦朝陽透露得也不多。
但是，哪怕他只是很隱晦地給秦朝陽指了一個方向，秦朝陽也很感激他。
感激他對自己的信任，也感激他對許望東伸出的援手。
在人人求自保，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的職場氛圍中，老趙為了救一個學(xué)生，把自己推向了危險的境地。
老趙真乃義士。
秦朝陽這樣想著。
他很想跟著老趙做學(xué)問……
但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機會。
許望東對自己的命運坦然接受，在拘留之前，他正準(zhǔn)備簽字，一位警察突然制止了他。
“等下，你昨晚在醫(yī)院衛(wèi)生間打陳澤平，是正當(dāng)防衛(wèi)？”
��？許望東摸不到頭腦。
但是他不會撒謊，他耿直地說道:“不，是我單方面毆打他�！�
……
警察又暗示他:“對方說，他的肋骨是自己撞斷的，跟你沒關(guān)系。你打他，他只是受了些皮肉傷�！�
許望東一臉詫異。
他不明白陳澤平的態(tài)度為什么要來180°大轉(zhuǎn)彎。
但許望東依然愿意為自己的錯誤買單:“我不知道他的傷勢如何，我只知道我確實打他了。”
……
同情他、想幫他的警察也無語了。
這是從哪里來的榆木疙瘩？
非要坐牢才甘心嗎？
“對方撤案了�！本鞜o奈地說道:“他承認(rèn)你打了他，但是傷勢很輕，達(dá)不到立案的標(biāo)準(zhǔn)。念在同學(xué)一場的份上，他決定不追究了�！�
許望東把脊梁挺得筆直，傲然道:“我不需要他施舍的憐憫……”
“憐憫個屁！”警察很同情這位為爺爺報仇的少年，也為他的誠實和坦蕩而動容。他巴不得讓許望東快點走，因此急得爆了粗口:“許望東！你不用拘留了，不用坐牢了！反倒是陳澤平要被批評教育！你麻溜給我滾出去，以后再也不要來這個地方了！”
許望東還是不敢相信。
為什么會這樣？
走出派出所，天完全黑了。
許望東恍恍惚惚，差點兒絆倒。
李知圓一把抱住了他。
許望東想推開她，想告訴她——即便這次稀里糊涂地脫了險，他也無法回到從前了。
對自己要求太高的人，總會有太強的羞恥心。
他會帶著對爺爺?shù)睦⒕�，對自己戴上手銬的恥辱，度過下半輩子。
但是他太累了，他好幾天都沒有睡覺了……
他軟軟地趴在了李知圓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