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石如釋重負,感激涕零,快步而去。
-----------------
元府之中,元憲燾一臉震驚地看著耶律石,“七姓議事?”
耶律石點了點頭,看著這個年紀比自己還大幾歲的老人,鄭重道:“完顏達此番既然遠來,拿不到點好處,又豈會善罷甘休,但是陛下又不可能任由其漫天要價。這一手,便將他與陛下兩人之間的事,變成了七姓互相爭奪的事情,不僅自己跳出了被針對的局面,還順帶可以構建起七姓皆認可的,穩(wěn)固的新的權力結構。元兄,你瞧瞧,果然是虎父無犬子啊!”
元憲燾皺著眉頭,半點不信這是陛下想出來的主意,但是不管這個想法是誰提出來的,如今既然已經進入了實施階段,就表明至少這是陛下跟耶律石共同的決定。
阻攔或者破壞此事,都將得罪陛下和耶律石,雖然他不怕這個,可這件事情對元家也是好事,畢竟在文官一系的利益只有裴家能跟他爭,明確了陛下的底線,對他爭奪起來是十分有利的,他沒有豁出去反對的理由。
于是,他看著耶律石,“不過此事起因,終究還是平北王,定西王就這么有把握他會來參會?”
定西王笑了笑,“如果我們都達成了一致,完顏達真的敢缺席這場議事嗎?”
元憲燾沉默了片刻,深深地看了耶律石一眼,看著這位攜帶著雷霆之勢抵達上京,而后迅速成為了陛下最為倚重的臣子的人,緩緩道:“只要平北王確定能來,元某自然同樣不可能缺席!
耶律石點頭,“如此便說定了,具體時日和地點,待稍后確定了再將帖子送來!
“定西王辛苦!
耶律石也若有深意地笑了笑,“都是為國為家罷了!
在搞定了元憲燾之后,耶律石沒有繼續(xù)去問裴家、宇文家、慕容家,而是派人去向平北王完顏達傳信。
完顏達聞訊同樣面露震驚,皺著眉頭沉思了許久,又問了信使許多問題,最終卻選擇了拒絕。
理由同樣無可挑剔,要么讓他率大軍入城,要么他絕對不會入城。
耶律石得知消息之后,也是無奈,當即便去了皇宮,向梁帝稟報了情況,本來抱著極大希望的梁帝聞言心頭一亂,“此事便成不了了?”
耶律石想了想,“陛下,平北王也很清楚,他若入城,便會如甕中之鱉,屆時陛下自可隨便取他性命。這是一個大家家主和沙場武將所該有的謹慎,任憑我們口頭上做什么保障,他都不會把關乎自己性命的主動權交給別人!
梁帝心煩意亂,“這也不成,那也不成,我看他真的是活膩歪了!”
耶律石連忙勸說道:“陛下,忍得一時之氣,方能成就長遠,等安穩(wěn)了大局,您是至尊,這天底下的一切不都是您說了算嘛!”
這一句話,直接給梁帝哄得心花怒放。
自打登基以來,這些人天天就在耳邊說什么七姓治國七姓治國,要小心要謹慎,要平衡各方,就只有耶律石會告訴他,你是皇帝,你是至尊,你就應該獨一無二,高高在上。
有些話明知道是假的,但聽起來就是舒服,又有幾人不喜歡呢!
怪不得人家能在先帝面前,榮寵不絕呢!
他當即心情大好,“那依照愛卿之間,此事該如何解決?”
耶律石道:“老臣以為,當下之癥結在完顏達不愿意入京,那能不能在京城之外,完成議事呢?”
梁帝皺眉,“出了城,風險可就不可控制了!
耶律石笑著道:“陛下多慮了,臣的三萬控鶴軍還在城外呢!屆時可在南城設賬,臣帶兩千人負責保護諸位王公之安全,另外允許完顏達帶一千人以自保。這樣既不用擔心他能夠惹出什么亂子,同樣又能讓完顏達放心,真要出事,他的一千人也足夠護送他突圍!
梁帝沉吟一下,點了點頭,“如此甚好,你便如此傳信于他,他若還是冥頑不靈,那就真是無可救藥了,朕寧可短痛一番,也要解決此人!”
耶律石沉聲應下,“他若真的拒絕,別說陛下,就是老臣也要豁出性命,替陛下征討于他,平定北境!”
看著慷慨激昂的耶律石,梁帝忍不住感慨道:“朕何其有幸,能夠擁有愛卿這般的臣子!”
耶律石微微低頭,眼神晦暗難明,“都是臣應該做的!
當新的條件送了過去,完顏達在和副將們經過了好一番權衡之后,終于沒有再冥頑不靈,答應了這個條件。
在搞定了完顏達這個最大的刺頭之后,朝中七姓就已經定了四姓,皇權威望、兵權實力、文官聲望,樣樣不缺,甚至說這四姓也可以撐起一個國家,所以,在這樣的情況下,裴家、慕容家、宇文家都沒什么懸念地答應了。
除了宇文云因為自己是最后一個被通知的,有些不忿,試圖搞事情被老母親呵斥之外,一切都很順利。
當夜,上京城權貴們幾乎無人入睡。
七姓主家都在商量著自己這一家的應對,而次一級的,要么在向自己的靠山聲張自己的權力,要么則是在猜測觀望著明日的議事結果。
中書舍人王若水坐在府邸之中,皺著眉頭看著窗外。
這兩日,北梁都城的風云變幻,實在是都給他看傻了。
但是,他卻在這樣的變化中,嗅到了些不尋常的味道。
這一切,怎么感覺都這么像當初中京城上演過一遍的故事呢!
平地之上,還會驟起驚雷嗎?
應該不至于吧?
我都被搞到北梁來了,能不能讓我安生點。
我效忠的皇帝都死了三個了,總不能再死一個吧?
不管他或者其余人如何想,被整個上京城討論和期待了一個整夜的七姓議事,就如在黑夜之后注定升起的太陽一般,不以任何人的意志而改變,在白晝到來時,如約而至。
南城之外的一片空曠之地,已經搭起了一個大帳。
其中鋪設著柔軟的地毯,奢華的裝飾,擺著一個個火盆,如同一個移動的宮殿,安靜地等待著它的主人。
六輛馬車,先后駛出了梁都的南門。
或許是在睡了一覺之后腦子清醒了些,或許是皇帝本能的謹慎和猜疑起了作用,梁帝最終沒有徹底相信耶律石,而是派了一千怯薛衛(wèi),護送諸人一道出城,同時讓耶律石將他派來護衛(wèi)的控鶴軍減少到了一千。
大帳的西側,一千控鶴軍,嚴陣以待。
當一千怯薛衛(wèi)護送著包括皇室大宗正在內的六姓家主一起抵達,不遠處也同時響起了一陣馬蹄聲。
完顏達在一千白熊軍的簇擁下,也抵達了大帳之外。
見面之后,互相之前的眼神都帶著幾分提防,耶律石也沒多說,“天寒地凍,諸位進帳吧!”
眾人聞言,默默走入了大帳。
三支騎兵隊伍,就在大帳之外,按照各自的方位,各自整隊,防備著萬一。
從高空看去,大帳就如同被三根樹枝架起的一口大鍋,在里面,沸騰著名利與野心。
這一場注定會載入史冊的北梁朝局劇變,就在幾乎所有人的猝不及防之中,驟然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