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陛下駕崩,太子登基,而后遣宇文云入穆王府,囚禁穆王,同時下令釋放鎮(zhèn)南王,恢復(fù)其王爵。中書令元憲燾和兵部尚書裴世勝在鎮(zhèn)南王被釋放之后,率百官入朝!
短短的幾句話,聽在旁人耳中,就是事情的經(jīng)過。
但聽在耶律石這等人耳中,就仿佛將梁都的暗流都悉數(shù)展現(xiàn)在眼前。
太子的暗中謀劃,宇文家的提前布局,慕容家在慕容龍身死之后的當機立斷,三方合力之下的暴起發(fā)難.......
穆王與鎮(zhèn)南王的一囚一放,表明太子已經(jīng)初具了帝王手腕;
而元家和裴家的入朝,則代表著兩家已經(jīng)與太子達成了利益上的交換,承認了太子對朝局的掌握。
但這里面,就沒有耶律家的事了!
作為先帝最信任的臣子,他耶律石,以及他身后的耶律家,能不能再度獲取新君的信任,如果不能,又當何去何從呢?
耶律石陷入了沉思。
而景王則更多的是一種懵逼,什么玩意兒?我出去一趟,那么大一個父皇沒了?
他對誰當皇帝其實沒太大的關(guān)注,反正也輪不到他。
但沒想到這一天會這么快到來,而且太子還是重走父皇的老路,弒父登基。
這一刻,他對朝局的劇變有了切身的體會,而這種體會在瞧見一向從容鎮(zhèn)定的耶律石眉頭緊鎖一臉憂愁之后,達到了高峰。
看似風(fēng)光,實則兇險的榮耀之路,自己的選擇果然是正確的。
而剩下的地位沒那么高的人則是感慨著,去歲還在嘲笑南朝皇帝,然后打算趁著南朝動蕩,鐵蹄踏遍南朝繁華。
誰知道轉(zhuǎn)年自家陛下也沒了,真是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
雖然大梁對這種事情不像南朝那么排斥,但終究是一件破了天的大事,讓同為大梁人的他們也開始心憂起自己在新朝的前途來。
不提吃瓜吃到了自己身上的北梁眾人,夏景昀等人匆匆回了城主府坐定,神色之中依然有著還未消退的震撼。
“也就是說,北梁太子重演了他父皇三十年前上位的老路,弒君登基,同時已經(jīng)基本掌握了朝局?”
夏景昀看著姜玉虎,開口問道。
姜玉虎點了點頭,“不過問題不大,他現(xiàn)在最主要的依靠是慕容錘、宇文云和鎮(zhèn)南王薛宗翰,薛宗翰是個廢物,慕容錘連薛宗翰都斗不過,更不用提,至于宇文云,無當軍的情報不多,但想來和薛文律并列北梁四駿的人,和廢物應(yīng)該沒什么區(qū)別!
白云邊很想懟一句姜玉虎,說他太過狂妄,看誰都是廢物,但想到姜玉虎很可能來一句【你也是】,便生生忍住了開口的欲望。
過去一年跌宕起伏的經(jīng)歷,的確讓他成熟了許多。
夏景昀微笑著附和了一句,“誠如將軍所言,梁帝曾經(jīng)夢寐以求的局面,對手皇權(quán)更迭,朝野劇變,人心浮動,邊軍動蕩,而后若能打掉或者占據(jù)對方邊疆屏障,便能長驅(qū)直入,予取予求,他雖然多方籌謀都沒在我們身上實現(xiàn),卻通過獻祭自己的方式,讓我們實現(xiàn)了。短時間內(nèi),北疆的軍事威脅應(yīng)該可以消除。”
白云邊聞言登時激動起來,“那這么說,我們可以北伐了?”
他的眼中放著光,那是屬于文人常見的浪漫和激動,“飲馬北海,在北梁圣山勒石祭天,我的乖乖,這是千古未有之功業(yè)。
但他的話,卻并未換來與他這句話關(guān)系最大的姜玉虎的激動,他只是淡淡瞥了一眼白云邊,“你知道做到你這一句話,需要死多少人嗎?”
夏景昀的腦海中也想起了飲馬瀚海,封狼居胥的故事,聽著仿佛就熱血沸騰,但誠如姜玉虎所言,得死多少人?
如今大夏與北梁之間,并不像他熟悉的漢匈故事那般,故事里的匈奴是徹底的游牧民族,劫掠是他們主要的存續(xù)來源,歷經(jīng)兩代積累正值巔峰的強漢是必須要徹底解決匈奴這個心腹大患,以衛(wèi)邊疆。
但如今,烈陽關(guān)和鳳凰城在手,北梁等閑無法南下,戰(zhàn)略主動在自己手里。
北梁已經(jīng)是一個集權(quán)國家的雛形,有自己相對成熟的政體和國家運轉(zhuǎn)機制,以大夏如今的國力,一方面短期根本無法徹底攻滅,同時他們也并非一定會寇邊侵略。
更何況,大夏內(nèi)部的改革、各地的叛亂,東方平這個大患,都是燃眉之急,哪兒有余力去北伐。
于是,他輕聲附和著姜玉虎的話,“并非不能北伐,而是不能現(xiàn)在北伐。眼下,除了北梁皇權(quán)更迭這么一個理由之外,沒有一項客觀條件是可以支撐這個決定的。內(nèi)政改革、地方平叛、雨燕州收復(fù),一樁樁都是大事,以朝廷的國力支撐不起滅國之戰(zhàn)的,更承受不起萬一失敗的惡果。”
白云邊也不是愣頭青了,冷靜下來之后,也想明白了,只不過,他心頭還是有些不舍,“這等天賜良機,難道我們真的就這么眼睜睜地錯過了嗎?”
姜玉虎看了一眼蹙著眉頭搓著手指的夏景昀,對白云邊道:“你今天也累著了,出去透透氣吧!
白云邊聞言不由一怔,這貨什么時候?qū)ψ约哼@么好過了?
他狐疑地看著姜玉虎,姜玉虎翻了個白眼,拎著他就走出了房間,“我怕你在這兒胡說八道打亂他的思緒。”
白云邊:......
安靜的房間中,夏景昀繼續(xù)思考著。
白云邊的話沒錯,執(zhí)掌北梁三十余年的皇帝一朝駕崩,原本穩(wěn)固的利益格局迎來劇變,這的確是他們謀劃北梁的絕佳機會。
但眼下,朝廷確實也沒有能力去打一場大戰(zhàn)。
有什么辦法能讓國家的國力迅速強大起來嗎?
內(nèi)政、叛亂、東方平、權(quán)貴、土地、賦稅,一塊塊的石頭有沒有辦法一下子搬開呢?
他皺眉苦思,但卻不得其法,因為這些困難都是實打?qū)嵈嬖,繞不過去的。
他站起身來,走到窗邊推開窗戶,窗外的寒風(fēng)猛地灌進來,讓他神色悄然一振,腦海中,也劃過一道靈光。
不對,為什么要以北伐為最終的目的呢?
北伐是為了什么,為了打敗北梁;
為什么要打敗北梁,是為了消除北梁的威脅,讓大夏能夠安穩(wěn);
那除開打敗北梁之外,有沒有別的辦法能夠解決北梁的威脅呢?
他拿起桌上的筆,開始在紙上勾畫。
寫著寫著,他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
等到停筆,看著最終的結(jié)論,他都忍不住覺得有些瞠目結(jié)舌。
但再在腦海中過了一遍,他再度確認,這或許真的是一個可行的辦法。
房間外,白云邊看著姜玉虎,“你有沒有想過,你把我請出來的時候,沒有給我拿外袍?”
姜玉虎平靜道:“我又不冷。另外,我是拎出來的,不是請!
白云邊抖了抖身子,抱著胳膊,冷哼一聲,“逢春開屏顯華貴,貍貓豎毛逞兇威,向如猛虎威嚴在,不動如山百獸歸!
姜玉虎扭頭看著他,似有幾分驚訝于白云邊的膽大包天,“你是在說本公子缺什么就顯擺什么?”
白云邊傲嬌一扭頭,“沒想到你一個莽夫還懂得幾句詩......誒誒誒!放我下來!”
姜玉虎單手將他舉起,笑著道:“最近新學(xué)了幾手槍法,這就給白大人顯擺一下!
“莽夫!莽夫!放本官下來!”
鬧騰了一小會兒,陳富貴一臉沒眼看的樣子走過來,“靖王殿下,淮安侯,公子請二位回去敘話!
片刻之后,房間之中,當夏景昀屏退左右,讓陳富貴親自守在門口,將自己的想法跟他們二人說了,原本還在腿軟的白云邊忍不住驚呼出口,“你瘋了!”
就連見慣了大場面,也習(xí)慣了夏景昀天馬行空思路的姜玉虎也忍不住挑眉色變,面露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