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身后的動靜,正在追殺無當軍的慕容豹就知道,自己中計了。
這兩支騎兵竟然都是誘餌,為的就是把自己的騎兵主力調走,然后好讓這支不知道什么時候潛伏過來的步兵在雁回關守軍的接應下進城。
但和瞬間驚慌擔憂的下屬不同,提前得了鎮(zhèn)南王指令的他一點都不為這個結果感到擔心。
只要自己留下這兩支無當軍,王爺交辦的事情自己就算是好好完成,立下大功了!
想到這兒,他立刻發(fā)揮出自己近乎全部的本事,努力地用哨聲調集著麾下部眾,誓要將這幫無當軍盡數(shù)留下。
將近兩萬雪龍騎圍堵的中央,兩支無當軍合兵一處,嘗試了幾次擺脫,但都架不住對方將領并不貪功冒進,就是倚仗著人數(shù),倚仗著對他們行軍路線的清楚知曉,在回去青川關的路上,布下一層層的防御。
“現(xiàn)在就兩條路!要么向南先突圍,再繞大圈回關,要么嘗試直接沖過去!”
高速奔馳的隊伍里,兩個領頭騎將在一起大聲商量著。
“不行,直接沖過去的不行了!你看!”
那人扭頭,只見一條長長的火龍正朝著這邊趕了過來,多半是北面的主力聞訊趕來了。
“那就只有向南突圍了!”
雖然那樣會被追殺死傷不少兄弟,雖然那樣會有更多的麻煩,但總比被圍剿了好。
兩人正說話間,身后不遠處的雁回關城頭上,忽然響起了幾聲密集的煙花升空,而后便是一陣哨響。
兩人立刻對視一眼,眼前皆是一亮。
對!還有另一條路!
那就是殺回雁回關。
這近在咫尺,同時又出其不意的路子,北梁來再多追兵也不怕。
事不宜遲,黑暗中,兩人接著隱約的火光對視一眼,先裝作向東,再朝南畫圈,不停調動著追兵的方向,然后瞅準時機,朝著雁回關的方向猛沖過去。
追兵猝不及防,誰也沒想到他們竟然還敢朝這邊來,登時被他們一沖而過,直接一馬平川地朝著雁回關沖去。
雁回關門前僅有的步兵們再遭一番兇猛的蹂躪,只能無力地看著又一支大軍沖入了城中。
身后的追兵自然不甘心,銜尾直追,但城頭上,及時而精準地落下一蓬箭雨,掩護著對方沒入了厚重的城門之中。
當在密集箭雨的掩護下,城門終于關上,無論是城墻上的金劍成和沖入城中的另外兩個領兵之將,都忍不住長出了一口氣。
兩個領兵將軍登上城墻,和金劍成激動的擁抱了一下,捶了幾下胸膛,一臉劫后余生的喜悅。
“金將軍,步兵怎么樣了?”
“放心吧,基本無傷入城!我就知道你們一定會來,早就做好準備了!”金劍成哈哈一笑,“有了他們幫忙,我們又能多撐些日子了!
“那就好,今夜也算是成功把援兵送來了,還沒多少損傷,還是慶幸!
金劍成嗯了一聲笑著道:“這肯定是老應的點子吧,他的鬼點子就是多!
這話一出,另外兩人的面色瞬間一變。
金劍成看著他們,“怎么?”
“青......青川關!
金劍成的腦海中閃過兩關的兵力情況,也是登時色變。
青川關總共騎兵只有八千,守城的步兵也就四千,再加上些民夫輔兵,如今一下子三千步兵加上六千騎兵被關在雁回關中,青川關還剩下多少人?
他扭頭看去,城下的雪龍騎已經重新合圍,密不透風的軍陣讓他的呼吸都開始變得滯澀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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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蒙蒙亮起,應如龍站在城頭,依舊沒有看見歸來的同袍。
夜風吹冷了城頭的土石,他整個人也仿如夜風中的雕塑,一動不動。
“將軍,他們不會?”
“應該是進了雁回關了!睉琮埰届o道,“若是真的出了意外,不會一個人都沒逃出來。”
“那就好!”一旁的下屬笑了起來,“也算是好事啊!”
“好事嗎?”
應如龍皺著眉頭。
下屬不解,正待開口,西面的一個守軍大驚失色地沖了過來,“將......將軍,敵軍來了!”
應如龍快步沖到西面的城墻上,只見眼前的草原上,大片騎兵如一線潮,迅速漲起,填滿了視野之間。
他們披著白色的披風,呼嘯著,帶著征服的野望,朝著關城沖來。
鋪天蓋地,勢不可擋。
在他們身后,是如螞蟻般漫山遍野的步兵,推著攻城的器械,緩慢地前行著,就像是懸在眾人頭頂?shù)腻幍,一點一點地緩慢落下。
城頭上,下屬吞了口口水,“將軍,這是?”
應如龍掃了一眼騎兵的旗幟,神色凝重,“耶律八部的控鶴軍?磥肀绷夯实圻@一回是真發(fā)了狠了。”
“那......我們怎么辦?”
應如龍閉上眼,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神色陡然一振。
“整軍!為國為家,盡忠死節(jié)的時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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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五萬控鶴軍將僅有三千守軍的青川關團團圍住的同時,雁回關下的大帳之中,虎豹騎和雪龍騎的大將們都坐在一起,等待著主帥鎮(zhèn)南王的訓話。
而在鎮(zhèn)南王沒來之前,所有的矛頭都尖銳地指向了慕容豹。
面對鋪天蓋地的指責,慕容豹卻只是平靜地坐著,不爭論,不反駁,頗有一股唾面自干的架勢。
等鎮(zhèn)南王從后帳中走出,一個性子急的立刻開口道:“王爺,末將請求嚴懲慕容豹!昨日將士們血戰(zhàn)整整一天,付出了多少代價,才將雁回關打得搖搖欲墜,但就因為慕容豹的無能,讓足足近萬名援兵進入了雁回關中,不止將我們昨日的努力盡數(shù)摧毀,還讓雁回關增加了這么多守備之力,不殺之不足以平眾怒!”
鎮(zhèn)南王看著慕容豹,“慕容豹,你可知罪?”
慕容豹沉默走出,摘下頭盔,單膝下跪,“末將知罪,末將治軍不力,請王爺責罰!”
鎮(zhèn)南王沉聲道:“慕容豹鎮(zhèn)守南面大營,防御不力,致使無當軍援兵入關,有失職之罪!奪去其所有職務,待班師回朝之后,交由陛下發(fā)落!在此之前,以戴罪之身,在本王帳下聽用!”
“我不服!”就在慕容豹準備平靜地接受這場暗地里的交換的時候,先前那個將軍又嚷嚷道:“王爺,軍法如山,他犯了這么大錯,就奪職了事嗎?”
鎮(zhèn)南王也不動怒,緩緩道:“按說的確應該斬首示眾,以儆效尤,但是他卻意外立了一功,將本王一直想做而沒做的事情給促成了,所以功過相抵,便先奪職留用吧!
“末將不解,還請王爺明示!”
不止那人,其余眾將也都好奇地看著鎮(zhèn)南王。
鎮(zhèn)南王的目光掃過眾人,“我大梁控弦之士數(shù)十萬,兵強馬壯,南朝孱弱而繁華,合當為我大梁取用。但是無當軍橫亙在這南下最便捷的坦途之上,兩關一營,固若金湯。若不拔掉這顆釘子,我們就無法打通南下的路,南朝遍地的金銀、糧草、美人和如畫江山都將與我們無緣。所以,這一戰(zhàn),陛下親自謀劃,為的就是趁著南朝朝野大亂,一戰(zhàn)功成!”
“青川、雁回兩關,互為犄角,況且青川關關城比雁回關更加高峻,如若無當軍固守,我等恐難破敵,長久之下,待南朝反應過來,局勢便將有變,故而本王此番傾巢而出,便只盯住這雁回關,正想以圍點打援之策,在全力攻破雁回關的同時,看看能不能將青川關的守軍調出來,沒想到昨夜慕容豹的失責卻意外促成了此事。”
“雖然沒有全殲,但將其困在雁回關中,這些無當軍主力便如被關進籠子的老虎,沒了撲騰的余地,我等自可慢慢將其磨死!
“至于青川關嘛。”
鎮(zhèn)南王笑了笑,“已有耶律石率五萬控鶴軍抵達,如今已經將青川關團團圍住,全力攻城!
帳中登時響起了一陣難以抑制的驚呼聲,不知是震驚于朝廷的大手筆,還是震驚于控鶴軍此行的隱秘。
鎮(zhèn)南王對這個反應很滿意,“按照先前諜報,因為有無當軍的存在,兩關之中常駐的守軍都不多,此番又有近萬人被我們困在雁回關,青川關中還能剩下幾個?”
“等青川關一破,我朝健兒便可據(jù)之而南下!
“至于這雁回關,咱們就一點點地磨死他們,讓這幫無當軍,困守在這孤城之中,憋屈地死去。”
“至于姜玉虎,本王已派了三千虎豹騎在他自雨燕州回援的路上伏擊。”
他神色亢奮而激動。
“這一戰(zhàn)之后,無當軍當被我們徹底打殘!”
“這一戰(zhàn)之后,南下的道路當一片開闊!”
“這一戰(zhàn)之后,南北攻守之勢將徹底逆轉!”
“這一戰(zhàn)之后,爾等皆將建功立業(yè)、封妻蔭子、名留青史!”
鎮(zhèn)南王猛地拔出腰間寶劍,“諸位,如今大局已定!可愿與本王勠力,共成大業(yè)!”
帳中眾將齊齊跪下,亢奮道:“愿為王爺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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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zhèn)南王軍帳中的怒吼,傳不到那很遠處的群山。
一個身影,緩緩從群山的風雪中冒出了頭。
仔細查探了空無人煙的四周,扭頭招了招手。
而后從山中走出了一個、兩個、十個.......
足足三千風雪滿面的人馬,在向導的帶領下,來到提前就找好的一處背風的廢棄營帳。
“換上北梁軍服、吃東西、休息、入夜行動!”
放出哨探警戒,姜玉虎一如既往地簡單安排完了,直接靠著長槍,和衣閉眼,一副萬事不擾于心的樣子。
風雪在外呼嘯,軍神在營中安睡。
待他睜眼,便是戰(zhàn)局逆轉,天翻地覆之時!
又一個白晝悄然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