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人繃著臉沒搭理他。
已經猜到他要說什么的東方平點了點頭,“說!
“我們也是邊軍精銳,不比他北梁人弱,也不比他們低賤。如今雨燕軍的人被我們驅趕著死傷甚眾,我們也死傷了好些弟兄了,但是他們北梁人呢?口口聲聲說著什么他們不擅攻城,游騎替我們警戒。但是呢,第一次那一千援兵的突襲他們沒攔住,這一次又是援兵抵達,他們也沒攔住,他們在做什么?如果他們是這樣的態(tài)度,我看不如......”
越說越憤怒的漢子最終還是在自家主帥漸漸冰冷的眼神下,咽下了最后的話。
東方平嗯了一聲,“你們說的孤也理解,北梁人這一次做得確實不夠,不必你們多言,孤本身也要去找他們的。”
他趁勢起身,“既然說到這兒了,我便去尋慕容將軍說道說道。”
......
北梁鷂鷹騎大將慕容虎靠在軟墊上,懷里抱著一個劫掠來的南朝美嬌娘,放肆地輕薄著,看著氣勢洶洶走進來的東方平,斜眼一睨,淡淡道:“殿下這是有事?”
這一句話仿佛是一盆冷水澆在東方平頭上,強行讓他冷靜了下來,東方平登時氣焰一消,站在帳中,四周又無人給他讓座,就仿佛是來求見慕容虎的小兵一般屈辱。
看著堂堂南朝皇子,一軍主帥,如今這副窩囊樣子,一旁的親衛(wèi)都有些替他覺得臊得慌,但東方平自己似乎并不這么覺得。
他就那么站著,開口道:“慕容將軍,今夜常山郡那邊的斥候傳言,常山郡來了援兵,已經進了城池!
慕容虎神色不變,將手直接伸進了美嬌娘的懷中取暖,“然后呢?”
東方平小聲道:“您當日可是答應北梁軍不攻城,會派出游騎替我們掃蕩外圍的。如今連援兵都進了城了,還是我們的斥候發(fā)現(xiàn)的!
“嗯?”
慕容虎從鼻孔里發(fā)出一聲不悅,繼而道:“殿下這是在怪本將?”
“小王不敢!
在慕容虎的虎威之下,東方平自打選擇合作以來就丟掉的尊嚴也再撿拾不起來,不敢得罪自己今后大靠山的他斟酌道:“只不過營中多有不明事理之人,還望將軍以安定軍心為上,每日至少派出兩三千游騎,以防朝廷大軍來援,而至大局有失!
“本將行事,何須你來指點!”
慕容虎下意識地哼了一聲,但旋即他就后悔了。
因為他瞧見東方平聞言瞇起了眼睛,眸子中,閃爍著讓他都覺得危險的光芒。
在利益面前,東方平要借助北梁的力量,所以愿意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但是,一旦自己跋扈得過分了,對他的大計造成了實質性的損害,那他或許就會變回那個曾經讓他也不敢小覷的雨燕虎將。
就在慕容虎斟酌著,要怎么不那么丟人掉份地緩和局面時,門外響起了一聲傳令兵的稟報。
慕容虎如蒙大赦,連忙道:“進來!”
傳令兵走進,卻是雨燕軍的軍士。
他朝著東方平單膝跪下,手中遞出一個信封。
“殿下!常山郡方才送來了一封戰(zhàn)書!”
東方平眉頭一挑,立刻接過打開。
【勇郡王兵戈向內,莫非自恃勇力,欺我朝中無人邪?今本將領援兵抵達,明日未時與殿下會獵與野,將以北梁蠻族與雨燕叛軍之首級,告常山郡死難之百姓,想來勇郡王必不會使本將失望。夏云飛!
東方平將信遞給了伸長脖子一臉好奇的慕容虎,慕容虎一看,登時七分真三分假地一拍桌子,激動道:“正合我意!”
他看著東方平,“殿下放心,明日本將自將點齊本部勇士,與殿下一道,務必全殲敵人!”
東方平微笑點頭,“如此便謝過慕容將軍了!
慕容虎哈哈一笑,“無需客氣!正愁他們縮在龜殼里不出來難啃得很,既然敢出來打,正好就讓他們知道知道我北梁精騎的厲害!”
......
翌日一早,整個叛軍大營便動了起來。
埋鍋造飯,整頓軍械,營中眾人也是十分激動,在城墻下憋屈地死難了這么多兄弟,可算是能夠有野戰(zhàn)的機會了。
這一次,要狠狠地出一口郁結了多日的惡氣!
于是,群情激奮,軍心可用的叛軍和北梁軍一起,在巳時便陸續(xù)開始在營前列陣。
午時剛過,足足三萬多兵馬,便已擺開了浩大的陣勢,戰(zhàn)役昂揚地看著對面的常山郡城。
然后,這一看,這一等,便等到了未時。
那偌大的常山郡城,卻壓根沒出來一個兵士,仿佛城里的人都在一夜之間死絕了一般,一點動靜都沒有。
等得不耐煩的東方平皺著眉頭,叫了兩個軍士前去叫陣,半晌之后,城頭上傳來一聲回應。
“我家將軍昨夜接風宴酒吃多了,睡過頭了,爾等明日再來吧!”
城墻之下,東方平、慕容虎,以及一幫叛軍將領聽得目瞪口呆,竟然還能這樣?
這他娘的不是你下的戰(zhàn)書嗎?
起不來是什么意思?
這是戰(zhàn)場,不是你家炕頭啊喂!
都是領兵作戰(zhàn)的主帥了,要點臉好不好!
就在眾人群情激憤,東方平捏著拳頭就快下令攻城的時候,一個身影匆匆跑到了城頭上,拿著個奇奇怪怪跟喇叭一樣的物事大喊道:“對面的叛軍和北梁蠻子!”
左右親兵二十余人,也立刻在兩側拍開,齊齊掏出同樣的東西,重復著夏云飛的話,“對面的叛軍和北梁蠻子!”
聲音如滾雷,清楚地傳進了一里開外的軍陣之中。
“本將夏云飛,乃此番援軍主帥!”
“本將昨夜酒吃多了,今日就不與爾等廝殺了,但是陛下有幾句話,讓本將帶給你們!”
“第一,北梁蠻子犯我疆土,凡我大夏子民,皆當除之而后快!爾等何故與虎謀皮!”
“第二,逆賊東方平枉顧君恩,勾結外族,當遭祖宗遺棄,后世唾罵!”
“第三,念在爾等被挾裹之無奈,爾等父母親眷,朝廷俱未誅殺,存亡皆在爾等一念之間!”
原本聽著這些話,只是皺眉不悅的東方平瞬間面色大變。
他當即叫來一隊親兵,同樣大聲重復著他的話。
“休要在此妖言惑眾,動搖軍心!孤便是信了你這等出爾反爾奸詐小人的話,才令數(shù)萬將士在此枉受寒風!你若是個漢子,便開城與孤的大軍,決一死戰(zhàn)!”
聲音雖然沒有喇叭的加持,但勝在人多,同樣清晰地傳到了城頭,更關鍵的是,傳進了周遭人的耳朵。
而他也真的不簡單,就在這一瞬間便找準了夏云飛的弱點,直接說出了這番信服力十足的話。
城墻上,張虎頭低聲憤憤罵著,“這狗東西,真是狡詐!”
蕭鳳山戴著面具,輕笑道:“能夠抓準這么好一個時機,又挾裹起這么多邊軍大將,數(shù)日之內便席卷整個雨燕州,又豈可能是庸才!
張虎頭一愣,“那夏將軍的離間豈不是沒用了?”
“這種東西乃是陽謀,對方聽到了耳朵里就逃不掉,心里始終會有個釘子。”
蕭鳳山看著夏云飛的背影,感慨道:“夏家真是有福啊!”
城墻上,夏云飛領著親兵還在繼續(xù)斗嘴,“本將把話帶到,諸位自行分辨!是跟著這個勾結外賊,僥幸得了一州之地還不得長久的反賊有前途,還是跟著朝廷有前途,朝廷已經說了,歸順之后,既往不咎!”
東方平冷哼一聲,“你既現(xiàn)身,若真是個守信的漢子,便領兵出城如約來戰(zhàn)。若是反復小人,便閉上你的狗嘴,安敢亂我軍心!”
夏云飛瞅了瞅天時,“這會兒天也要黑了,打也打不盡興,這樣吧,待本將休息一日,明日午時,一戰(zhàn)定勝負!”
東方平這才反應過來這個完全沒有軍伍豪氣的男人約在未時作戰(zhàn)的另一層想法。
但不論如何,對方城中又多了兩千生力軍,自己即使連夜強攻怕是也討不了好,若是能引誘對方出城,一戰(zhàn)殲之,那才是他最希望看到的。
“收兵,回營!”
他幾乎是從牙縫里蹦出這幾個字。
而后,卻悄悄命令身旁親兵注意收兵時的陣型,防備敵人忽然殺出。
若是夏云飛敢抱著這個念頭的話,他正好一戰(zhàn)而定!
但遺憾的事,夏云飛似乎是真的慫了,看著全軍都回了軍營,依舊沒有半分動作。
“將軍神機妙算,成功拖過一日!”
張虎頭上前,忍不住開口贊嘆,今日真是他近幾日以來最為輕松的一天!
能夠一天都不動刀兵,怎能不欣喜難耐。
夏云飛卻輕輕搖頭,“對方不是傻子,我們真正的難題還沒開始呢!”
他扭頭望向身后的南面,“現(xiàn)在就看,我們的援兵能不能趕得及了!
.......
叛軍大營之中,慕容虎走入中軍大帳,屏退左右,直接對東方平道:“依我的意思,但凡不是鐵桿心腹的,全部殺了,以絕后患。”
東方平當然明白慕容虎的目的,自己身邊可用而信任的人越少,就越利于北梁掌控自己,但他有那么傻,傻到自己削減自己的羽翼嗎?
他搖著頭,“此刻兩軍對壘,若是真的殺了,恐會引起兵變,至少等此間對壘結束之后吧!
說完,他便立刻轉移話題道:“根據(jù)昨日斥候探報,城中僅有數(shù)千援兵抵達,我們不能再讓他們增兵了。慕容將軍,你的騎兵要去阻攔援兵了!
慕容虎在瞧見了東方平昨夜的偶露崢嶸之后,倒也稍稍收斂了跋扈,點頭道:“本將這就去點起兵馬,在常山郡城后方游弋,必不讓援兵一兵一卒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