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鳳山的腦海中在一瞬間轉(zhuǎn)過許多念頭,然后在打開這封信的剎那,也算是經(jīng)歷過大風(fēng)大浪都能處變不驚的他也有一瞬間的瞪眼,旋即立刻將信紙攥在掌心,起身道:“他們是怎么來的?”
門房一看這樣子就知道自己是賭對了,“一輛馬車,沒有隨從!
蕭鳳山直接道:“打開便門,讓馬車直接開進(jìn)來!
待門房走后,蕭鳳山將那張信紙徹底燒成了灰,并且碾碎了,才起身走向后院,然后將便門附近的人全部遣散,只留下兩個絕對信任的親衛(wèi)。
不多時,一輛馬車便直接駛了進(jìn)來。
一個渾身罩在黑色斗篷里的身影走出了馬車,在一個蕭鳳山親衛(wèi)的帶領(lǐng)下,走入了一件房中。
而后親衛(wèi)退了出去,面對著蕭鳳山,那人取下了帽子。
瞧清楚眼前的面容,蕭鳳山即使有著心理準(zhǔn)備,還是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你是怎么做到的?”
對方仍舊有些虛弱地笑了笑,“站在這個天下頂端十年,總會有些匪夷所思的經(jīng)歷,也會有些匪夷所思的收獲!
蕭鳳山還是搖了搖頭,“即使是有那樣的藥,你敢用,你知道提前用,你還能用成功,那也是一件太過不可思議的事情!
那人笑著道:“習(xí)慣了在幕后布局,總是要想到最壞的情況。被逼到壯士斷腕,假死求生,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和驕傲的事情!
身為一州州牧,蕭鳳山對當(dāng)日之事是有極其詳盡的情報的,在腦中稍加回溯,他感慨道:“你怎么就那么肯定陛下不會鞭尸泄憤呢?”
那人依舊笑著,“咱們陛下自詡明君仁君,我若是求情討?zhàn)垼蛟S真的死無葬身之地,但罵得越狠,罵得越讓他不敢承認(rèn),他便越要為了那仁君的姿態(tài),不與我計較,否則不就承認(rèn)了我說中了他的恐懼和忌憚么!
蕭鳳山抿著嘴,“而你父親與他的君臣之誼,就是你給自己的第二道保障。”
“他已經(jīng)太老了,這也是他自己的決定。更何況,以蕭大人之聰明,應(yīng)該能從中想到一些對我們接下來的合作十分有利的東西!
蕭鳳山的心頭猛然一動,想到了一些讓他都差點呼吸急促的可能,但面上依舊竭力維持著不動如山的樣子,只是挑了挑眉,“合作?”
“想必元世坤已經(jīng)來找過你了吧。”
蕭鳳山笑了笑,“你的人你還不清楚?”
“你是我從亂葬崗的墳中被挖出來之后見的第三個人!蹦侨溯p輕說了一句,然后道:“但不管他們跟你說了什么,要如何合作,現(xiàn)在全盤作廢,我們可以聊一個新的計劃。”
蕭鳳山已經(jīng)緩緩消化了心頭的震撼,聞言輕笑,“以你的能耐見識,不應(yīng)該說出這樣的話,你該知道,這不是過家家,說重新來一次就可以重新來一次的!
那人搖了搖頭,“我自然是知道的,但我更知道夏景昀不是那么容易對付的。他瞞天過海,潛行來此,你們的計劃或許已經(jīng)被他摸透了,沿著原有的方向去做,只會落得和我一樣的下場。唯有另起灶爐,走一條他完全想不到的路,才能讓他徹底失去方向。而我這個新的計劃,一定會讓你更感興趣的!
蕭鳳山卻沒有先聽他的講述,而是問道:“你圖什么?”
那人微不可查地怔了怔,“沒想到你會問我這樣的問題!
蕭鳳山道:“你這是在拖延時間?”
那人搖了搖頭,“我只是覺得這個問題沒有意義,無論如何我跟現(xiàn)在皇位上坐著的那位都是不共戴天,這一點是我們合作的基礎(chǔ)。而別的東西,我就算說得天花亂墜,你也一樣會防備我,我們都是這世間最聰明的人,短暫的聯(lián)手之后不一定未來就不是敵人,所以問這樣的問題,對你我而言都沒有意義。”
蕭鳳山聞言淡淡道:“但是我如果覺得威脅太大,可以趁現(xiàn)在先殺了你。畢竟所有知曉內(nèi)情的人都知道,相府最危險的不是權(quán)術(shù)驚人對陛下揣摩極深的秦相,而是你,秦思朝!
秦思朝的臉上還帶著大病初愈的蒼白,聞言竟附和地點了點頭,臉上沒有半分懼色,“這是你的自由,但在決定之前,不如先聽聽我的計劃?一個連你都忌憚的人,絞盡腦汁想出來的殺招,對你和太子,應(yīng)該都會很有誘惑力吧?”
蕭鳳山深深地看了秦思朝一眼,親自倒了兩杯熱茶,“愿聞其詳!
......
足足半個時辰之后,二人才終止了這場交談。
蕭鳳山看著秦思朝,“這些日子,秦公子就暫住在我府上吧。”
秦思朝對蕭鳳山的提議或者說要求似乎半點不意外,點了點頭,“我也正要調(diào)養(yǎng)身子,蕭大人不要心疼藥材和食材就行。”
蕭鳳山嗯了一聲,“走吧,我送你過去。”
當(dāng)一切安頓好了,蕭鳳山和親衛(wèi)走出那間暫時被列為蕭家禁區(qū)的院子,坐在自己的書房中,怔怔出神。
“大人?怎么了?”
親衛(wèi)關(guān)切地問了一句。
蕭鳳山開口道:“持劍,你說我是不是老了?”
親衛(wèi)連忙道:“大人正直年富力強(qiáng)之際,戰(zhàn)陣廝殺,我等皆不是對手,何出此言吶!”
蕭鳳山嘆了口氣,感慨道:“天下英雄何其多!”
今日先見了蘇炎炎,后見了秦思朝,皆為驚艷一時之選。
他雖沒有見過夏景昀,但夏景昀能夠三番五次破壞秦思朝的計劃,最終將秦思朝斗倒,想來比起秦思朝不會差到哪兒去。
一時之間,他的身邊多出了這么多令人驚嘆的年輕俊杰,讓他想起了自己那個意氣風(fēng)發(fā)的時光之余,又忍不住感慨起自己的年紀(jì)。
不過對于他這種人,這點小小感慨只是暫時的,很快就被他拋諸腦后,雄心和豪情重新充斥了他的心房。
英才輩出又如何?
當(dāng)年我能壓下一代人,如今實力更強(qiáng),閱歷更多,難道還做不到了?
想要圖謀我,就來試試吧!
-----------------
夏景昀現(xiàn)在還真有沒有去跟蕭鳳山試試的想法,他只是專心將他想出來的迂回戰(zhàn)術(shù)完善并且付諸了實踐。
在縣衙待了一天,先是確認(rèn)了葉家父女沒對自己撒謊,葉鳴鳳曾經(jīng)的口碑如今的品行并無大錯,可堪一用;
同時也確認(rèn)了漕幫眼下的局面還算穩(wěn)定,葉家和龍長老在老老實實按照先前商議的內(nèi)容進(jìn)行著相關(guān)部署之后,夏景昀便將那個斷腿的游俠兒扔在了縣衙之中,自己帶著護(hù)衛(wèi)踏上了前往于家的路。
臨走之時,白云邊穿著官袍站在門口,看著同樣穿著官袍的夏景昀,“就走了?不多留幾日?”
夏景昀白了他一眼,“留下來干什么?吃饅頭就咸菜嗎?”
白云邊道:“今天肯定不會了!
“哦?”
白云邊看了一眼他身上的緋色袍子,又看了看自己的綠色袍子,“我給你加個包子。”
“滾!”
夏景昀直接揮動馬鞭,“走了!”
陳富貴帶著六個護(hù)衛(wèi),再加上白云邊特意挑選的十個縣中兵卒,策馬相隨,卷起煙塵,直沖出城。
白云邊望著煙塵起了又落,即使見多了夏景昀創(chuàng)造奇跡的經(jīng)歷,心頭也忍不住有幾分擔(dān)憂,想要憑借空口白話,拉于家入局,談何容易!
這一次,夏景昀沒有再隱跡潛行,而是直接打起欽差的旗號,一路狂奔。
打起旗號,蕭鳳山只要不想立刻造反,他們的安全反而都能得到一定的保障。
而事實也果如夏景昀所料,他們一行人沿途沒有遇上什么阻攔,在兩個白晝的驅(qū)馳之后,幾乎沒怎么下馬的狂奔之后,不僅讓那些沿途準(zhǔn)備巴結(jié)的官員撲了個空,也直接來到了淮安郡旁邊的宿州郡,于家莊子的外圍。
人跟人是不同的,莊子和莊子也是不同的。
與其說于家這是莊子,倒不如說是一片與北地如白壤州這些地方差不多的塢堡。
大小塢堡連綿,既是于家實力的象征,也是于家能夠躲過上一次兵禍的原因。
而塢堡最前方那十幾個牌坊,則是于家文人世家厚重底蘊的具現(xiàn)。
夜色黃昏中,一個護(hù)衛(wèi)上前通報了情況。
很快便從于家塢堡之中陸續(xù)涌出了一大幫人。
而后,幾個明顯衣著打扮和周圍人不同的男子攙扶著一個拄杖老人走了出來。
夏景昀連忙下馬迎了上去。
走到夏景昀跟前,那老者連帶著身邊的中年男子、年輕人以及懷中幼童,齊齊下拜。
“于家嫡傳四代,拜見欽差大人!”
夏景昀一個箭步上前,將對方扶起,溫聲笑道:“老太爺無需多禮,在下今日前來,并非欽差巡視,實為訪友而來。打起旗號,不過是為了避免沿途滋擾而已!
老人一愣,“訪友?”
夏景昀笑望著人群中的一個年輕人,“丹秋兄,兩月不見,似乎更清減了些?”
于道行從人群中走出,朝著夏景昀行了一禮,同樣有些開心地笑著道:“高陽兄風(fēng)采更勝往昔,在下亦為你高興!
說完于道行向目瞪口呆的于家眾人解釋道:“當(dāng)日在中京,孩兒會試不中,正是萬念俱灰之際,是高陽兄出言鼓勵,而那一首名篇將進(jìn)酒中的丹秋生,便是孩兒。孩兒也正因為高陽兄的話,重振了信心,才能繼續(xù)堅持苦讀不綴。”
眾人一臉震驚,那老者大喜道:“如此夏大人更是我于家恩人,還請入塢堡,奉茶敘話!”
夏景昀頷首,和眾人一道走了進(jìn)去。
走在路上,他的信心更足了些。
于家果然是謙謙君子,若是換了旁人,有那番際遇早就宣揚得四方皆知了,但于道行卻并未引以為傲,深知這并非是他自己的本事,只專注于刻苦攻讀,就連親近族人都不知道,足見其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