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咱們眼下該如何抉擇?德妃娘娘那頭已經(jīng)有些狗急跳墻的征兆了,但是相府這邊這個提議我總感覺有點不對勁的樣子,可如果我們不答應,我們該怎么頂?shù)米∵@么大的壓力呢?”
正討論著,管家又匆匆而來,神秘兮兮地道:“老爺,有客人。”
秦家家主眉頭一皺,“現(xiàn)在沒空,讓管家接見了便是!
“老爺,是東宮的人!
房間中,一對父子悚然對視。
不多時,秦家家主在正堂中,見到了一個中年男人。
“在下太子詹事盧鴻遠,見過秦老太爺,秦家主!
秦家家主甚至不敢過多客套,命人奉茶之后便直接道:“不知盧大人前來,所為何事?”
“貴府公子遇刺之事,殿下亦有耳聞,深以為痛,如今秦家以決絕之態(tài),對抗強權(quán)之威,令殿下深感欽佩,殿下與貴府亦有血脈姻親,故愿助一臂之力,以慰秦公子在天之靈,以全姻親之誼!
秦家家主心頭一驚,這是發(fā)生什么事了,秦家一下子成香餑餑了么?為何都上趕著來幫忙?
秦老家主開口道:“太子殿下的好意,秦家上下感激不盡,只不過如今局面尚能應付,今后若有需要,秦家定不吝向殿下求援!
這位太子詹事自然也知道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就這么三言兩語就讓他搞定,也沒糾纏,從懷中掏出一塊令牌,“如有需要,可遣人憑此令牌直接進入東宮,殿下定會不吝援手!
秦老家主伸手接過,一臉的感激涕零,“多謝殿下恩德!
待秦家家主將來人送走,回到堂中,發(fā)現(xiàn)父親的臉色卻難看得有些嚇人,連忙勸道:“父親,怎么了?這是好事啊,咱們再也不用擔心應對不了德妃那邊狗急跳墻的攻勢了!無非是做個選擇而已!
秦老家主看了他一眼,更堅定了自己曾經(jīng)的看法,這個家交給這個蠢兒子肯定要給敗干凈了,屬于被賣了還要幫著數(shù)錢那種。
他沒有說話,搖了搖頭,開始思考起這一場戲,要如何收尾。
但有時候,世事就是這么無常,你可以選擇開始,但往往什么時候結(jié)束,以什么方式結(jié)束,就不由你說了算了。
能怎么給這出戲收場呢?
直到深夜入睡,秦老家主都還在琢磨這個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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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三日,距離春闈開始還有五天。
黑冰臺的牢獄中,夏景昀還在平靜地看著書,但心里卻已經(jīng)開始真的有些慌亂了。
原本在馮秀云告知了他秦璃的決定,并且向侯府提供了許多的信息之后,他以為勝算又多了幾分,但當接二連三的消息都傳到他的耳中,而時間又這么一日日過去,他終究不是什么神仙,不可能沒有半點心緒起伏。
亂世將起,一步慢步步慢,這不是單純的一場考試,是要讓他拿到亂世牌桌的入場券。
沒有這張入場券,他可以倚仗的資本就要小很多,他的騰挪余地就要小上許多許多,甚至原本押注自己的人,或許也會改變主意,從而徒生無盡變數(shù)。
寂靜的牢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夏景昀放下書,看著牢門,這一次,前來的不再是馮秀云,而是蘇元尚。
二人對視一眼,眉宇間幾乎同樣的凝重便勝過了千言萬語。
蘇元尚裝模作樣地關(guān)心著他的身體,順便說著一些人所共知的消息。
而夏景昀則拿起他的手,在他掌心比劃了兩個字。
【呂一】
蘇元尚神色愈發(fā)凝重,按照先前的計劃,呂一那邊的動作是夏景昀最后的后手,是在他成功科考之后再度對簿公堂之時,用來在之后絕境翻盤的,且不說呂一現(xiàn)在到底探知到了些什么,如果在現(xiàn)在這個局面下用出來,不僅不一定能起到效果,反而有可能會打草驚蛇。
夏景昀搖了搖頭,示意自己別無選擇,然后在他掌心又劃了一個日期。
【后日】
也就是距離春闈開始前三天。
蘇元尚輕聲道:“為何不盡快?”
夏景昀抿了抿嘴,“我還想再等等。”
蘇元尚點了點頭,沒有質(zhì)疑他的決定,又跟他說了幾句暗藏深意的閑話,便起身離開。
看著蘇元尚的背影,夏景昀長長一嘆,嘆息聲在狹小的牢房中經(jīng)久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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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四日,距離春闈開始還有四日。
長樂宮中,德妃站在窗邊,望著窗外的明月,腦海中回想起了當初與夏景昀的初見。
那也是一個月兒將圓的日子。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她緩緩念著這首夏景昀送給他的詞,眼神漸漸堅定起來。
所有的隱忍、韜晦、圓融,不都是為了更好地保護自己所在意的人,讓他們過得更好嗎?
如果眼看著自己在意的人遭受大難,自己還秉持著這一切又有什么意義?
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婦人又有何異!
她端起手邊的酒杯,將杯中酒悉數(shù)飲下。
明日上午,她要親向陛下求情,讓她出宮,威逼秦家,只要不放人,便跟秦家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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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片夜色之下,秦家老家主坐在桌前,停下奮筆疾書的手,放下筆,看著剛剛寫就的這篇同意夏景昀參加春闈的奏折,眉宇之間滿是糾結(jié)。
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只剩三日,那變數(shù)可就多了。
而且再拖下去,即使夏景昀被放出來,成功參加了科舉,怕是也記恨上了自己,今后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自己怕是吃不消啊!
但糾結(jié)就在,他這時候,就這么莫名其妙地上一個折子,陛下會怎么看?群臣會怎么看?那些暗處窺視自己的群狼又會怎么想?
自己先前所做的一切偽裝和迷惑,是不是都要功虧一簣了?
正在這時,房門被人敲響。
老家主連忙將奏折疊好,想要放進抽屜,但旋即想了想,直接放進了懷中,開口道:“誰。俊
“父親,是我!
“怎么了?”秦老家主走過去打開房門。
“有客人!
老家主眉頭一皺,“誰啊,這么晚了,你自己見了不就行了!
秦家家主面色凝重,吐出四個字,“竹林來的!
大夏崇寧二十四年,二月十五,距離春闈開始還有三日。
這是春闈前最后一場朝會,三日之后,春闈開始,一切就都已經(jīng)塵埃落定了。
所以,如果要在朝堂上見分曉的話,今日就是最后的機會了。
所謂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夏景昀入京以來的強勢,讓各個派系有遠見的人都對其重視起來,如今能夠?qū)⑵渲貏?chuàng),是各方都不拒絕的事情。
尤其是在隱隱感受到陛下似乎也沒有庇護的意思的時候,心頭就更是踏實了!
這些人都在心頭猜測著今日可能的走向,面上卻還是老老實實地按照朝會的規(guī)程,一項項進行下去。
正當朝會進行到了一半,門外值守的金吾衛(wèi)前來通傳,“報!陛下,鳳陽公求見。”
。!
大殿之上議論聲頓起,各派大佬立刻熟練地用眼神安排著應對的任務(wù)。
崇寧帝神色不驚不喜不怒,淡淡道:“宣!
高益尖著嗓子,“宣~鳳陽公覲~見!”
秦家老家主邁著老邁的步伐,在眾人焦急或好奇的目光中慢慢走到了殿中。
崇寧帝吩咐一聲,“賜座!
高益又扯著嗓子,“賜座!”
“老臣謝陛下恩典。”
等小黃門搬來凳子,讓秦老家主坐下,崇寧帝便似笑非笑地道:“鳳陽公入宮所為何事?可是不滿辦案進度?”
秦老家主又重新站起,慢慢跪下,從懷中取出一本奏折,高高舉過頭頂,“老臣懇請陛下,為國朝計,特赦泗水州解元夏景昀出獄參加科考,若事后查明其有罪,則褫奪一切榮耀,若事后查明其無罪,則不必因秦家之私情而失朝堂之棟梁!”
這句話一出,滿殿皆驚。
眾人都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老人,先前德妃那邊又是尚書請見,又是涂山三杰登門,又是德妃親筆的,那么折騰,你都硬生生地扛住了,到現(xiàn)在,馬上就要勝利了,你這會兒舉旗投降了,玩兒呢?
衛(wèi)遠志和王若水等少數(shù)德妃一系的官員則是在瞠目結(jié)舌之后瞬間狂喜,將手縮進袖中,藏住那顫抖的手。
“平身吧,折子遞上來。”
崇寧帝不見喜怒,只是語氣平淡地說了一句。
高益快步走下去,將折子取了,走上高臺呈給崇寧帝。
而這時候,發(fā)難的人,便仿佛如約而至。
英國公不愧是武將世家出身,遇事不求人,直接擼袖子親自上陣,聲音洪亮道:“鳳陽公,當日入宮請命,泣血哭訴,要陛下嚴懲夏景昀的人是你,如今案子正審到關(guān)鍵階段,上書請求釋放夏景昀的人也是你,你這是何意?視朝堂如無物,視律法如兒戲,視陛下如牽線木偶嗎?”
對他而言,圍繞著秦家有什么算計都沒關(guān)系,但重要的是,夏景昀必須“死”!
這短短半年多,他已經(jīng)嘗夠了被夏景昀壓制算計的滋味,他決不能讓夏景昀在這樣必“死”的局面之下,毫發(fā)無傷地成功脫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