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眾人聽了錢德寶的話,高興的對視一眼。
雖然知曉此行不會有問題,但當(dāng)聽見這個消息,心頭還是難以自持地涌起一陣沉冤得雪,重見天日的欣喜。
而周遭的諸位本已麻木的心又被刺激得劇烈跳動了幾下,呂二虎就這么完了?
還是由他的靠山親手送進(jìn)去的?
那小輩看向自家二伯,老頭兒手一僵,緩緩道:“但話又說回來,正是這錢縣尊久經(jīng)官場,能識時務(wù),此番作為,正合宦海浮沉能屈能伸之意。”
小輩癟了癟嘴,不想聽自家長輩放屁了。
嘈雜聲中,錢縣令小聲道:“呂家所有財產(chǎn),悉數(shù)贈與夏公子,請夏公子笑納。”
明面上看來,錢縣令此番操作,已經(jīng)是足夠意思了。
從夏家而言,損失悉數(shù)得到了彌補(bǔ),算上官方補(bǔ)償和呂家家產(chǎn),額外至少有折合數(shù)萬兩銀子的進(jìn)賬。
而且夏家當(dāng)初是抄家發(fā)配,如今呂家也是抄家發(fā)配。
看起來十分公平。
但賬不是這么算的。
對方一切的根基都在錢縣令,這一番操作看似慷慨誠懇,卻將錢縣令完美地摘了出來。
只要錢縣令還在,呂二虎隨時都可以卷土重來,用不了多久就會死灰復(fù)燃。
可若是錢縣令沒了,哪怕呂二虎沒被抄家,依舊家財萬貫,也可能被這些年積攢的仇家一口一口地撕咬干凈。
往更深一層想,錢縣令將呂家的財產(chǎn)送給夏家,這當(dāng)中有沒有藏著心思呢?
你夏景昀是德妃義弟,權(quán)力不小,但這個事情算不算就是你的一個把柄呢?
如果能順著你夏景昀攀咬到德妃身上,未來會不會有能跟德妃匹敵的人愿意站出來為他們提供庇護(hù)呢?
可就算是想明白了這些,夏景昀也不好辦。
因為錢縣令畢竟是朝廷命官,他只是一個普通百姓,若是強(qiáng)硬要求將他治罪,將國法律令置于何地?
而且此地就是錢縣令主事,你讓他怎么下令?
縣尊有令,請縣尊立刻自盡?
而這,或許也是錢縣令仍試圖困獸猶斗的一點點最后倚仗。
眾人的目光漸漸都匯聚到夏景昀的身上,等著他最終的決定。
夏景昀將這些念頭在腦海中悉數(shù)轉(zhuǎn)過,淡淡道:“當(dāng)初我家被抄沒,最后是由太守府簽押。
錢大人此番判令,也只需太守府簽押,我就再無異議,不再追究。”
說完,他接都不接對方手中的判令,轉(zhuǎn)身看著自己的父母、伯父伯母和堂妹,展顏一笑,“回家!”
一行人直接打馬離開,留下錢德寶一個人木然地立在風(fēng)中。
嘈雜聲和流言登時,就像是朝著萬?h這潭平湖之中砸下了一塊巨石之后。
以縣衙為中心,如漣漪般向四周蕩開,填滿縣城的每一個角落。
萬?h城東的一片大宅之中,住著萬?h第一大家族郭家。
這位祖上曾經(jīng)出過一朝侍郎的家族,如今雖然再無撐得起門面之人,但積攢的家業(yè)著實夸張,在這萬福縣也是傲視同輩。
郭家家主此刻正躺在軟榻上,一個婢女捏肩,一個婢女捶腿,一個婢女喂葡萄。
嗯,是正經(jīng)的葡萄。
府上管事快步走進(jìn)來,“老爺,今天縣里出了個事。城南夏家回來了,大搖大擺地出現(xiàn)在了城里。”
郭家家主動不都不帶動的,淡淡道:“看來是江安縣那邊的事情了結(jié)了。這家蠢貨,活下來了不知道趕緊滾去其他地方討口飯吃,還非得回來!
管事笑著道:“他們是想回來討個公道。”
“這世道,哪兒他娘的有那么多公道!
郭家家主鄙夷一笑,將手伸進(jìn)一旁婢女“錢和權(quán)才是公道,其余都是狗屁!這幫人連呂二虎的面都見不到,就要被章洪那條瘋狗咬死!
他搖了搖頭,收回手,滿意地聞著手里余香,“說起來這夏家人以前還跟我郭家有些世交,沒想到這么蠢!
管事點了點頭,“章縣尉確實出手了,在瞧見他們之后就帶著人圍了。但是有人攔住了他!
郭家家主來了興趣,微微側(cè)了側(cè)身子,“這萬?h還有人膽子這么大呢?敢壞呂二虎的事?”
“攔住章縣尉的正是呂二爺。不僅如此,呂二爺還自縛雙手,直接給夏家人當(dāng)街跪了下來!
???
郭家家主騰地坐起,“什么?呂二虎,自縛雙手,跪下,還他娘的當(dāng)街?”
“嗯,不僅如此,夏家人去了縣衙,錢縣尊帶著師爺在門口候著,直接將之前的案子改判了。
夏家無罪,祖產(chǎn)全部歸還,呂二虎抄家發(fā)配!
郭家家主這下坐都坐不住了,“這夏家人是有了什么潑天奇遇嗎?”
“我聽錢縣尊的言語中提了一個,深得娘娘賞識,莫不是江安城那位?”
郭家家主立刻沉吟起來,“去,準(zhǔn)備一份厚禮,備轎!老爺我要去夏家!”
“老爺,咱們跟夏家已有許久不來往了,這......”
“那有什么!我們是世交,祖上的交情,他們的事就是我的事!
豈有不去恭賀的道理!快點!一會兒就晚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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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衙后堂,錢德寶面沉如水,坐在椅子上。
不知何時悄悄進(jìn)來的呂二虎看著大舅哥,走上前,以手做刀,在脖子上一劃,低聲道:“大哥,要不我們?”
“你他娘的真想死!”錢德寶一腳踹了過去,將呂二虎踹翻在地,“德妃娘娘新認(rèn)的義弟就這么死在這兒,不管是不是我們做的,我們都要被誅九族你信不信?”
他呸了一口,“再說了,那是無當(dāng)軍啊,你當(dāng)是什么阿貓阿狗能讓你刺殺成功?”
平日囂張跋扈的呂二虎翻身爬起,不敢動怒,只當(dāng)沒挨過這一腳,“那我們?nèi)绾螒?yīng)對?他方才那意思,分明就是要讓明府收拾你啊!”
錢縣令瞇了瞇眼,“不急,等幾天!
“。窟等?”
“我什么時候害過你!卞X縣令扭頭看了他一眼,喃喃自語,仿佛是在勸說呂二虎,又仿佛是在自我安慰,
“等幾天,再等幾天......”
站在夏家的老宅門口,明明只是不到兩月的時間,眾人已覺得恍如隔世。
勞工營的險死還生,南田巷的小院溫情,這一個多月來的種種,點點滴滴涌起,從心間到眼眶,化作淚水,再點點滴滴落下。
夏明雄跟夏恒志擦了一把淚水,同時上前,一人一手,推開了大宅門。
呂二虎確實沒敢怠慢,屋子里灑掃得干凈,盡可能地恢復(fù)了原貌,甚至還補(bǔ)充了好些當(dāng)日因為抄家而破損的家具。
夏景昀和夏家眾人倒也沒有那等精神潔癖,又不是衣衫被褥,弄好了那就用唄。
回到府中的第一件事,眾人便在夏明雄的帶領(lǐng)下,來到了家中祠堂,對著祖宗牌位上香禱告,訴說著游子歸家的事情。
得虧如今的人對鬼神之說還很信奉,也得虧這院子呂二虎還沒來得及處置,這些祖宗牌位還保存完好,否則眾人想拜都沒得拜。
忙完了這些,還沒來得及收拾屋子,護(hù)送他們來此的什長就來稟報,說外面來了好些人,都說是故友。
雖然都知道這些“故友”是什么成色,但他們也不好苛責(zé)太多。
于是夏明雄跟夏恒志就這么接了一天的客,把這一天過得無比充實。
其中,給昨夜冒險來探望他們的那位世交,足足送上了一千兩的銀子,聊做感謝。
女眷們在前來探望的女眷齊心幫忙下,很快將大宅子里外都收拾好了。
晚上,又從縣里叫來席面,一起好好吃了一頓。
忙到至夜方歇。
今晚上,這些無當(dāng)軍的軍士們有了寬裕的休息場所,可以沐浴休整,美美地休息一晚。
夏景昀坐在原主的房中,看著這方小小天地,過往十幾年的苦讀記憶不禁涌上心頭,心里生出些異樣,索性便起身,到院中走走。
誰知剛一出門,就瞧見對門房間中,夏云飛走了出來。
兩兄弟默契地相視一笑,然后尋了處石凳子坐下。
夏云飛開口道:“我看你一整日眉宇之間依舊有著憂色。如今萬事皆安,有什么焦慮的?”
夏景昀抿著嘴,“我還是覺得哪里不太對勁,總感覺自己方向想錯了,導(dǎo)致很多疑惑串不起來!
“還是那位鄭公子的事?”
“嗯。太蹊蹺了,沒辦法當(dāng)它沒發(fā)生啊!”
“慢慢想吧,保護(hù)好自己,他們遲早會露出馬腳的!
夏景昀嗯了一聲,也只能如此了,接著二人又聊了幾句別的,夏云飛便拍著他的肩膀,
“嗯,早點休息吧,明日咱們還要趕回江安!
“好,大哥你也早點休息。”
兩兄弟互相道別,然后又各自躺在床上望天。
也就現(xiàn)在沒什么別的活動,不然保不齊就是互道晚安之后尷尬地在峽谷相遇了。
夏景昀默默盤算著,今天已經(jīng)是德妃娘娘抵達(dá)的第六天,八月十二,明日就是八月十三了。
德妃娘娘此行一共只會在江安停留十日。
八月十五的宴會之后,德妃娘娘再在家中與老父親團(tuán)聚一日,順道為此行諸事收收尾,再去泗水州城展露一下皇家威儀,就要啟程回京了。
鄭天煜莫不是瞧著現(xiàn)在德妃娘娘成了自己的大靠山,不敢再輕舉妄動了?
有所動作也要等德妃娘娘離開,無當(dāng)軍的護(hù)衛(wèi)離開之后?
但我特么哪兒惹到他了。
大哥現(xiàn)在參軍了,我是不是應(yīng)該請個護(hù)衛(wèi)?
師父身邊那個老仆,調(diào)教了大哥半個月,就練出一個讓無當(dāng)軍將軍都看重的軍人,找他問問應(yīng)該是個好路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