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聲……
營房內(nèi)瞬間安靜,都停下手中動作,齊齊扭頭看來……
方孝孺笑容僵住,脖子有些涼颼颼的。
朱棣唇角微不可察上揚,故作驚訝,指著方孝孺,“你不是那天那個……”
“小方!”方孝孺忙笑著搶先說道:“上次途徑土橋村,受朱先生一飯之恩,尚未報答,太子殿下召見各村領(lǐng)頭人,請朱先生到營帳。”
小方?
朱棣唇角狠狠抽抽,“行!
“周浪、八叔這里就交給你們了!
交代一聲,跟著方孝孺走出去。
方孝孺刻意放慢腳步,等朱棣跟上來后,也不管周圍有沒有人,鄭重一拜,“希直之前的行為有失道義,朱先生胸懷寬廣,請給希直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過去的事,就算了!敝扉σ姾芏嗳送@邊看,第一時間扶住方孝孺。
呼!
果然!
一個連爵位都不在乎的皇子,胸懷卻是令人佩服!
方孝孺松了口氣,臉上露出輕松笑容,佩服道:“朱先生胸懷寬廣,希直當以朱先生為榜樣……”
“我記小本本上了!敝扉πχ驍喾叫⑷娴摹R屁’,“你了解我,我更了解自己!
“心太大,不記事!
“所以,為了避免遺忘,我把這件事記在了小本本上!
“恭喜你,成為被我記在本子上的第一個外人!
話罷,笑著,徑直往不遠處的營房走去。
有兵將守衛(wèi),肯定是大哥在里面。
‘恭喜我?我該感到榮幸嗎?’
方孝孺愣怔看著朱棣進入營房的背影。
……
好一會兒回神后,忙跟著進入……
朱標、朱棣、常氏、李文忠一家親戚,正你一言,我一語熱鬧聊著。
朱標見方孝孺進來,招了招手。
等方孝孺走來,笑著對朱棣解釋:“希直一直對你很好奇,前不久,跟我請假,跑去土橋村!
“吃了你的飯,還有失君子之風,偷偷摸摸觀察你和妙云、更欺騙你。”
……
“給大哥個面子,別往心里去!
“你們握個手,就算不打不相識,如何?”
朱棣笑著看了眼方孝孺,把手伸出去,“大哥,我沒記心里!
‘可你記小本本上了!你親口說的!’
方孝孺唇角狠狠抽抽,擠出笑容,和朱棣握手。
“好!”
朱標看到這一幕,高興笑了,拉住朱棣,鄭重說道:“老四,你也別埋怨父皇不體恤妙云懷孕,這個時候讓你去關(guān)外,折騰你!
“父皇還不知妙云懷孕這事!
……
朱棣待了大概一炷香時間離開。
朱標畢竟還得召見其他村的代表。
時間緊,其次,朱棣待得時間太久,也容易引起懷疑。
這一天中午、晚上兩頓飯。
營地內(nèi),所有人,包括北調(diào)換防的衛(wèi)所兵丁,都吃的有些撐。
晚上。
營房內(nèi),眾人都躺下休息了。
嘟!
“誰放屁了!”
嘟!
嘟!
……
一聲落下后,接二連三的聲音響起。
“八叔,第一次可以放開吃這么好吃的東西,有點吃撐了。”
哈哈……
也不知誰回了句,營房內(nèi),頓時笑成一片。
嘟……嘟……
很多人,借著笑聲,肆無忌憚開始偷偷排氣。
好一會兒,等眾人的呼吸聲漸漸均勻沉穩(wěn),朱棣笑著起身,輕拿輕放走出營房透氣。
營地靜悄悄。
一輪明月懸于當空。
盯著頭頂明月,笑容漸漸消失。
靖難路、靖難名臣……
中午、晚上吃飯的時候,他還見到了,此次衛(wèi)所兵馬統(tǒng)帥,千戶丘福、副千戶朱能。
在和大哥見面時。
表兄李文忠也解釋了。
這批隨同他們一起出關(guān)的衛(wèi)所軍將,是他調(diào)整的。
是這批換防軍將中,過往考功記錄最優(yōu)秀的一批。
如果老頭子不折騰他出關(guān)。
這些人就不會出關(guān)。
所以,他都無法解釋,這到底是巧合,還是天意。
總之,這一路他都要保持足夠警惕,鄉(xiāng)親們跟著出來,必須一個不落的全都回去才行。
沙沙沙……
忽然傳來的腳步聲,打斷朱棣的思緒。
剛才還在想靖難路、靖難名臣這些事情,朱棣的神經(jīng)繃的很緊,聲音響起瞬間,轉(zhuǎn)頭,眼睛犀利看去……
捂著肚子往回走的張武,瞬間有種被野獸盯上的感覺。
月光以及營房門口上方燈籠映照下,朱棣那雙眼睛,炯炯明亮且噬人。
朱棣看清人后,眼中的噬人瞬間收斂。
張武這才松了口氣,捂著肚子,還有些后怕,靠近后,不敢直接稱呼朱四郎,學著周浪對朱棣的稱呼,有些緊張打招呼:“朱先生還沒睡?”
“睡不著!敝扉Σ⒉恢,剛才的表情多嚇人,指著張武,捂著肚子的手,詢問:“怎么了?”
張武臉微紅,緊張被不好意思取代,也不懂撒謊,伸手撓了撓頭,實誠道:“第一次吃這么好吃的東西,吃的有點多,肚子不舒服。”
“剛才去茅房……”
朱棣不由笑了,肚子沒油水,突然吃好的,一定不適應,村里鄉(xiāng)親在他和八叔約束下,只是排氣多了點。
指著旁邊幾個石鎖,走了過去。
張武會意。
跟著過來,坐下。
朱棣看著張武,詢問,“你應該是軍戶吧?家里很困難?”
“嗯!睆埼漭p嗯一聲,低下了頭,一邊揉著肚子一邊說道:“俺家被安置在鳳陽后,分地沒分到水田,分的都是坡地、旱地,家里人口也多,經(jīng)常吃不飽,今年俺爹病了,跟衛(wèi)所千戶大人借了很多錢……”
“這次換防,還是俺爭取來的,去了邊塞,就能立功,就能得封賞,家里人才好過點……”
……
許是從未有人問過,又許是,人實誠。
朱棣都沒用套話的技巧。
張武就一股腦,把家里的情況,全都說了出來。
連三個妹妹、三個弟弟,分別是幾歲都說了。
朱棣耐心聽著,等張武說完后,笑著拍了拍張武肩膀,“去了關(guān)外,跟緊你們譚把總,嘴不甜,不會說話,就手腳勤快點,比如給你們把總打個水之類的,這種事多做點……”
他和譚淵接觸不多。
但譚淵幾次三番邀請他參軍,這人就有一定腦子。
甭管此譚淵,到底是不是歷史上的譚淵。
有腦子,又一副魁梧有力的模樣,在戰(zhàn)場上,只要不死,一定能高升。
張武手腳勤快點,和譚淵搞好關(guān)系。
對張武這種實誠人,很有幫助。
張武點了點頭,感激道:“謝謝朱先生提點。”
朱棣不由笑了,“回去休息吧!
打發(fā)走張武后,朱棣笑著搖了搖頭。
他也就聽聞張武的家庭情況,一時被觸動罷了。
……
一夜。
朱棣都睡的不踏實。
本來到點按時起床的習慣都罕見被打破了,被罵罵咧咧的催令聲驚醒。
一群人,亂糟糟了好一會兒,一個時辰后,總算在營內(nèi)校場集合。
大都督府派來的官員,站在點將臺上,大聲道:“點到名字的村子,按照順序,去領(lǐng)取任務!
“土橋村!”
“莊村!”
……
朱棣等人跟著一名小吏,出了大營。
營門外,已經(jīng)停滿了裝著糧食、軍械的馬車。
役夫護送糧食、軍械,并不是要役夫背著、推著。
朝廷會提供牛車、驢車、馬車。
他們這群人,在路上的職責是趕車、照顧好大牲口,過河擺渡時,要搬運糧食、軍械。
下雨天,自己淋病了,也要確保糧食、軍械不能被淋濕。
當然,要是照顧不好大牲口,牲口累死在途中,不但要受到懲罰。
人還要代替牲口拉車。
總之,役夫的任務,就是要確保這批糧草、軍械,不受損的送到指定地點。
土橋村領(lǐng)到的任務是三十車糧食、十七車軍械。
四十七個人,每個人都要照顧一頭大牲口。
和土橋村一起出關(guān)的,還有八個村的役夫隊。
牲口大車整整四百多輛。
千戶丘福統(tǒng)帥的出關(guān)兵馬,已經(jīng)在旁側(cè)列隊。
見九個役夫隊都準備好。
騎馬走來,瞥了眼朱棣,“本將領(lǐng)著兄弟們出關(guān),是殺敵立功的,不是給你們這群人當護衛(wèi)!本將不管你們某些人,有什么關(guān)系,本將也不會遷就你們?nèi)魏稳!?br>
“如果你們掉隊落在后面!
“本將也不會命令我的兄弟,停下來等你們!”
“如果不想單獨出關(guān),就給本將沿途跟緊!”
“出發(fā)!”
話罷,勒馬離開,臨走時,若有似無的又瞟了眼朱棣。
‘歷史上,‘我’訓你,現(xiàn)在換你陰陽我?’
朱棣哭笑不得。
他總感覺,丘福這番話,分明就是說給他聽的。
肯定是表兄李文忠暗示了丘福。
但,應該沒告訴丘福,他的真實身份。
看著丘福領(lǐng)著衛(wèi)所兵馬出發(fā),其他八個役夫隊,也亂糟糟忙著跟上,朱棣吩咐:“咱們排好隊出發(fā),誰趕得牲口脾氣燥,感覺自己控制不住,就馬上提出來,換八叔他們這些趕牲口的老把式接手!
“明白!”眾人齊喝一聲。
騎馬率隊走出一段距離的丘福、朱能,聽聞聲音,轉(zhuǎn)頭往后邊看來……
“出發(fā)!”
只見朱棣大喊一聲,土橋村的車隊,有序的跟在其他八個村后面,行動起來。
朱能低聲道:“千戶,這個朱四郎到底是陛下老家同姓鄉(xiāng)黨,還是那位?這個名字……”
“不可能是那位,要真是那位出關(guān),右都督應該和咱們點明,而且那位什么身份,陛下就算把他貶為庶人,肯定也是在民間,安排個大宅子,派些老媽子丫鬟,養(yǎng)尊處優(yōu)養(yǎng)著!
“你真相信,陛下會讓自己兒子做農(nóng)民?這些都是糊弄老百姓的,誰當真誰就是傻子!”
朱能琢磨一下,也不由點頭,“如果只是從陛下老家,遷徙到土橋村的同姓鄉(xiāng)黨,那倒不用特殊關(guān)照,只要死不了就算對曹國公交差了!
兩人都是剛從外地調(diào)回來,帶兵來到金陵后,也整日泡在營中,倒是聽聞朱棣被貶做農(nóng)民。
但根本不信真去當農(nóng)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