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洪波，三十九歲，畢業(yè)于江浙大學哲學系，三年前從省發(fā)改委空降渾江市，到任后一直十分低調，基本上沒有發(fā)出過自己的聲音。
姜云山一邊偷偷觀察章洪波，腦海里一邊浮現出了對方的資料。
當然，他通過章鵬搜集到的資料沒這么簡單。
說起來章洪波也是運氣差了一點，當初好不容易在一眾競爭者中脫穎而出，意氣風發(fā)的空降渾江市。
結果他屁股還沒坐熱，支持他的老領導就因為腦溢血突然去世，這下他就成了沒娘的孩子。
在人生地不熟，而且本地勢力又強到離譜的渾江市，沒了靠山的章洪波根本就沒掀起任何的浪花。
在被齊非遠挖坑埋了一回，莫名其妙背上了一個警告處分之后，章洪波飛快的認清了現實直接選擇了躺平。
按照姜云山自己私下了解的情況，市委副書記章洪波不僅在常委會上低調，在日常工作中也完全是一副和稀泥的態(tài)度。
常委會上投票跟著齊非遠走，但日常工作中又十分配合一把手常新志，不管見到誰，哪怕是個臨時工，他都是一臉笑容。
一邊琢磨著章洪波這個人，姜云山一邊心不在焉的聽著會議進入了第三項議題。
常委副市長杜寬拿著一份文件，開始向常委會匯報市長辦公會做出的關于優(yōu)化招商引資環(huán)境的決定。
因為內容有些多，而且大多數都是些空話套話，姜云山基本上一邊耳朵進一邊耳朵出。
直到他聽到杜寬念到了最關鍵的部分。
“綜上所述，市政府決定用未來一年的財政收入為港商擔保，貸款三億作為超級工廠項目啟動資金…”
嘶…
姜云山忍不住在心里倒吸一口涼氣。
這齊非遠還真敢做啊，居然敢用財政收入為投資商擔保貸款？
和他有一樣感覺的常委不在少數，至少姜云山發(fā)現章洪波的眼神就出現了一剎那的鄙視。
“齊市長…你先說說吧…你們市政府是基于什么原因做出這份決定的？”常新志一臉嚴肅的問道。
“是這樣的…現在我們渾江市的招商引資情況如何大家應該心里都有數…”
齊非遠不緊不慢的開口了。
“如今這種情況已經到了不改不行的程度了…千金買馬骨的典故大家都知道吧？超級工廠的項目就是馬骨，而我們?yōu)橥顿Y商擔保就是千金…”
“一旦這次的操作成功，我相信我們渾江市在招商引資這塊的競爭力立刻就能提升好幾個大臺階…”
“……”
齊非遠侃侃而談，從渾江市的現狀談到未來，又談到為政者的擔當，再談到勇氣和開創(chuàng)意識…
這番講話足足用了半個小時，說得那叫一個氣勢磅礴，熱血沸騰，給人的感覺就是如果不支持齊非遠，就是渾江市的罪人了。
當然，在場的市委常委能混到現在的位置，哪一個不是人精，根本不會被齊非遠這通講話給捆綁的。
除了常務副市長和常委副市長兩個原本就參加了市長辦公會的常委之外，其他的常委居然對這件事似乎并不是那么支持。
“我覺得吧…這事其實還需要再斟酌一下，畢竟三個億的金額不算小了…”
萬年打醬油的章洪波都罕見的開口了，雖然用詞比較謹慎，但反對的意思還是很明顯的。
“章書記…才三個億哪里多了？看看那些一線城市，動不動政府就幫忙牽線為企業(yè)貸款上百億的都有！”
杜寬立刻出言反駁。
于是，章洪波不說話了。
“幫投資商擔保貸款，沒這個道理！”
政法委書記馮盛陽依舊言簡意賅。
“嚴格來說，這事其實是政府事務，只要市長辦公會決定了就可以直接實施的，我不清楚齊市長為什么要拿到常委會上討論？”
鄧楷直接就是質問了，不用說姜云山也知道，這又是常新志的安排。
“鄧秘書長這話有失偏頗了…市政府的工作那也是要在市委的領導之下進行的對吧？能夠得到市委的支持，我們市政府這邊的工作肯定才會更加順利對吧？”
齊非遠一點沒生氣，只一個眼神，杜寬就自動跳出來回應了。
冷眼旁觀的姜云山再次發(fā)現了一個細節(jié)，那就是常新志的態(tài)度似乎有些矛盾，就是那種看到美食既想吃一口，又擔心有毒的心態(tài)，所以才會有鄧楷的試探。
姜云山只是腦子一轉，就差不多理清楚了齊非遠和常新志現在的心態(tài)。
首先，齊非遠之所以要拿著市政府的決議上會，其實就是想控制風險，一旦出了問題，至少還有個經過常委會討論的遮羞布。
集體決定嘛，追責也追不到個人頭上。
而常新志的心態(tài)比起齊非遠就要復雜得多了。
十個億的超級工廠，這份政績他也想要，但是又怕踩坑，所以盡管他沒有反對齊非遠拿這事上會，但是也依舊在猶豫要不要摻一手。
至于其他人的心思就多了。
比如章洪波為什么會發(fā)言？
還不是因為這事成了沒他的功勞，但是一旦他投了贊成票，出了問題反而他會承擔責任。
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他哪怕是條咸魚也是肯定不干的。
隨著你來我往的拉扯，齊非遠的意見逐漸占據了上風。
“現在投票表決吧！”
常新志終于開口了。
“我個人原則上同意這件事，但具體細節(jié)就需要市政府這邊再完善一下報給市委吧！”
他表態(tài)支持的同時，多了個心眼，表示他是提過建議要求完善計劃的，到時候有了這句話，就算出了漏子也能推說是市政府這邊的計劃不夠完善。
他這一表態(tài)，所有的爭論立刻偃旗息鼓。
“我也同意！”
鄧楷緊跟著表態(tài)。
“同意！”
“同意！”
“……”
眨眼間，就已經有了超過七個人表態(tài)同意了。
但姜云山還沒有表態(tài)。
“姜云山同志，你是經濟建設方面的專家，你的意見呢？”
常新志直接就點名了。
“我個人反對這么干！這并不符合客觀經濟規(guī)律，但是我對集體決議也會服從！”姜云山很淡定的說道。
隨著他開口，會議室里再度陷入了沉默。